因此,不光是赵大牛家里,全村的各家各户都是一片劈柴声。
那边赵大娘得到了儿子的回应,放心地将院门关上,迈开步子便准备出发。
刚走出半里地,她远远就听见敲铜锣的声音。
再走近一些,发现竟然是村长并着几个衙役,在挨家挨户地检查。
“家里粮食备了多少?”
“村长您放心,今年农税低,家里的米面都多着呢。就是吃到明年秋收也尽够了。”赵大山答道。
“楚大人派人发的羊毛衣羊毛被都还在吧?”
“呦,这您可放心好了。今年冷得早,我家孩子小,早就穿上了。您别说,这羊毛衣还真是暖和。”说起这个,赵大山脸上的笑怎么也止不住。
这羊毛衣和羊毛被他早就听说过,他媳妇儿就在纺织厂里做工。
当时,他听自家媳妇儿说那羊毛制成的衣裳被子如何地暖和、如何地柔软,就想着等什么时候市面上有的卖了,就给家里的老人孩子,还有媳妇儿都买上一件。
反正今年他和媳妇儿都各处做工,攒了不少银钱。自家孩子从出生开始就没过过一个好年,今年他们沧州来了楚大人,一切都变好了,可不得好好过个年?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上个月,刚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村长就敲开他们家的房门,给他们家送羊毛衣和羊毛被来了。
要不是再三确认这是楚大人下达的命令,他都要以为自己在做梦!
楚大人他,竟然把这么好的东西免费送给他们,只是因为担心他们冬日里难熬。
有楚大人在,沧州真是变成福窝了!
楚大人他真是百姓的青天呐!
村长听见赵大牛所言,满意地点点头。
“还有一事,最重要。楚大人今日下令,暴雪将至,所有百姓闭门不出。若是有什么困哪,就找村长!记得,有困难,找村长。”村长郑重交代。
“有困难,找村长”这是楚大人定下的新句子,说叫什么基层治理口号。
你还别说,虽然每次喊的时候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蔓延,但到底来说,还是很骄傲很自豪的。
今日一早,天都没亮,就有衙役到他家交代暴风雪将至,要尽快通知村民闭门不出,尽量减少雪灾带来的危害。
他必定是要办好了。
“诶,村长您放心。”赵大山一听暴雪就要来了,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现在楚大人说话,有谁不信服?
村长交代完事情,急急忙忙地就走了。这还有几户人家住得偏远,没来得及通知到呢。他得赶紧的。
“村长,村长。能不能等我这稳婆请完了,再回家?”赵大娘连忙迎上去,焦急道。
村里的路统共就那么几条,赵大娘要去找稳婆,就必须得经过赵大山家门口。
方才她可是听说了,楚大人要求各家各户闭门不出,这可如何是好?
“你家儿媳妇要生了?那可是个大事。”村长听赵大娘这么说,陡然才想起这回事。
“是啊,我这刚准备去请稳婆,怎的暴风雪就要来了?”赵大娘面露急色。
“没事儿,大娘,您要请的稳婆就是村东头那一家吧?您要是放心得过,就交给我,我替您把东西交给她。”
这时,一直站在村长身后的一名衙役主动说道。他们方才去通知时,正好路过,也知道位置。
“那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们要是肯帮忙,就太好了。”赵大娘当即欣喜道。
现在可不是以前了,沧州的衙役已然变成百姓心中值得信任的人。有什么困难,只要去寻巡逻的衙役,他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再次确定了姓名住址,那衙役接过竹篮飞奔而去。
村长又询问了赵大娘家中情况,赵大娘一一答了。
临离开前,村长再次嘱咐:“有困难,找村长。”赵大牛他们家有个临产的孕妇,可得格外关照着。
赵大娘大声答道:“我省得。有困难,找村长!”
*
“咳€€€€咳€€€€”
州牧府内,楚霁搁下了手中毛笔,望着窗外的一片惨白之色,难以抑制地咳嗽出声。
自从进入这寒冬,楚霁整日里都是手脚冰凉的,无论点多少炭盆都无用。
即便是秦纵和姜木花了多少心思替他调养身体,但约莫是因为他这副身曾坠入冬日冰湖中,一到这寒冬腊月里,身体底子里的虚寒还是一股脑儿地窜了出来,折磨着他的身心。
但此刻,楚霁也无暇去理会这点难受了。
原书中并没有提及雪灾的具体时间,只说沧州入冬后飘雪多次,皆为细雪,半日即止。
直至一日,细雪下了一昼一夜,卯时方歇。
就在沧州百姓以为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小雪时,申时(下午三点),风云突变,天空中陡然雪飘如絮,黑压压地一片,将整个沧州淹没。
雪花如席,很快便将行路封堵。偏偏这雪来得突然,又是众人外出奔忙的下午,这才使得许多人无法赶回家中。尤其是那些住在偏远村庄中的百姓,冻死于野的不计其数。
是以,楚霁在沧州第一场雪来临之时,便让人将准备好的物资发放下去。又严令各城各县的官员,若是细雪一昼一夜不歇,雪停之后必须通知百姓闭门,非攸关生死病疾的大事,一律不得出。
昨日辰时(早上七点)落雪,至未时(下午一点)也不曾停下。楚霁心中,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至酉时(下午五点),楚霁便全然确定了这就是那场让沧州尸横遍野的暴雪。
他急忙召集杨佑和秦纵,商议全城戒严一事,子时(晚上十一点)才将所有事情安排好。
这一夜,即使有秦纵特意点起的安神香相助,楚霁也几乎未得安眠。只听得窗外簌簌雪落,映出一室银光,有如明烛;却也搅碎楚霁满腹愁绪,如坠深渊。
这十万人的性命系于他一身,即使是心性坚韧如楚霁,他也不得不害怕。害怕自己还没有准备周全,害怕自己无法改变原书的轨迹,害怕未来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个“八百里加急”。
适时,秦纵推门进来。
“阿纵,咳€€€€,如何了?”
楚霁勉强勾起笑意,说出口的话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咳嗽。
“放心,两万士卒严阵以待。”秦纵虽微蹙了下眉头,但还是先回答了楚霁的问题。
两万人终究还是太少,这些士卒又大都需要进行系统的训练,楚霁根本分不出人手来戍守沧州的全部三城九县。
但在这场雪灾中,只有已然训练有素的沧州守军,能成为也必须成为赈灾减灾的先锋队。
是以,在大阙使团与沧州签订协议,使团尽数离开沧州之后,秦纵便开始着手将东郊大营的所有士卒调往沧州的三城九县。
蒯民、蒯信守一城四县,薛正和万鲁守一城三县。秦纵亲自坐镇沧州城,并着周围的两个县。
“阿纵辛苦了。”楚霁看着三两步走到自己身边的人,心下稍定。
秦纵摇摇头:“这是我一早答应楚楚的。”
那日在他房中,秦纵猜到沧州雪灾一事,便与楚霁承诺,他会带着东郊大营的两万士卒,尽听调遣。
话音将落,秦纵话锋一转:“可楚楚答应我的,却没有做到。”
“嗯?”楚霁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与秦纵违约过。
秦纵却不再答话,而是拿起楚霁置于桌上的纸张。
这是楚霁做的
盘点。即使已经将发放下去的物质盘点过一遍又一遍了,楚霁却总是生怕自己有所遗漏。
过冬的粮食、防寒的衣物、取暖的柴火、驾驶的牛车、扫雪的扫帚、化雪的沙石……各式各样,一应俱全,就连白日传讯的狼烟、黑夜求救的烟火,也都早已发放到各村村长手中。
雪灾所造成的伤害,不仅仅是冻死、饿死而已。况且,楚霁已经尽可能地保证百姓能够吃饱穿暖。
然,大雪封山,道路阻塞,村子的各项设施又远不如城中,若是有什么重大疾病因此不能得到及时医治,其造成的伤亡只怕才是最多的。
因此,能够及时发出并被城中士兵看到的求救信号,就显得尤为重要。
秦纵又将那宣纸放下,轻叹一口气,随后伸手将楚霁身后的披风拢好。
“楚楚,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万事周全。”
说完,他本就未曾撤回的手臂顺势更近一步,将楚霁打横抱了起来。
楚霁原本因为秦纵的安慰还想说些什么,现下却不由得惊呼一声。
他心下大乱,面色却勉强保持住镇定:“做什么?”
“你答应过我的,不可熬夜,不可过分操劳。”秦纵不由分说,脚步向着床榻走去。
入冬以来,楚霁便很少在书房处理公务了,反而是卧室里间的小书房更常用。
楚霁直至坐到了床榻之上,都没有想起这是何时发生的事情。
秦纵这厢替楚霁除了鞋袜,一抬头便瞧见楚霁满脸的疑惑。
他凤眸微眯,手里还攥着楚霁的一截如玉脚踝,却已然欺身而上,将人逼在了床角处。
“那日,主公左手扯着蒯息,右手拉着末将。好一个无情的楚大人。”
楚霁骤然被他逼至床角,这姿势又过于暧.昧,一时竟不知该做出如何反应。
现下听了秦纵这话,却也想起,不就是蒯息前来回报,沧州盐场出盐一事的那天吗?
那日他闻讯欣喜,一时忘形,才拉了蒯息的手腕。
况且,自己会那样做,也因为是想要让蒯息,一同赞赏秦小将军的英拔神采。
楚霁眸色一转,双手攀至秦纵耳侧:“我只记得,那日我为一人亲自戴冠,向旁人炫耀,这是我冠绝三军的秦纵将军。”
……
直至出了楚霁房门,秦纵的面颊上依然带着红。
楚霁的那一声“醋包”,此刻仿佛还萦绕在他的耳边。
适时,纪安端着浓茶回来,便瞧见了杵在门口的秦纵。
“秦将军,您怎会在此?”
秦纵轻咳一声,并不答话,只是随意地摇摇头。
随后,他看向纪安手中茶盏,又道:“不必进去。楚…大人他睡了。”
“多谢小少爷。不是,多谢秦将军。”纪安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秦将军在此,就是像那天一样啊,哄着少爷睡觉来了。
少爷总是不愿意好好睡觉,可是把他担心坏了。要是秦将军以后能常来,那岂不是就太好了~
纪安欢天喜地地走了,只是心中稍有疑惑:少爷房中的炭火真的有这么旺吗?秦将军进去一趟,脸都热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