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岁末,秦纵刚好在胶州边境剿匪,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那山下又发现了铁矿,这才劳动了秦纵亲自出马,连年也没来得及回来过。
他刚剿匪归来不过两三日,楚霁又要亲至大阙,秦纵心心念念的那档子事儿便又被耽搁了下来。
出使大阙途中的这十数日,秦纵几次瞧着楚霁,眼睛里都蹭蹭冒着火。
楚霁此时也早已想通了,在上在下又有什么要紧呢?要紧的只有这个人罢了。
他并非不愿,可秦纵不想在这途中委屈了楚霁,这才一直忍
着。
此时此刻,楚霁叫秦纵别闹,倒不是因为旁的,只是一来他身子还是不很好,伏案工作久了,现下有些疲累;二是马上便到大阙了,不能失礼于人。
“不闹你。”秦纵说着,手上动作却没停,只是与楚霁所想的不一样。
骨节分明的手,掌心温热,贴着楚霁雪白的后颈。
指尖微微用力,按揉在适当的穴位上,极大地缓解了楚霁颈间的不适。
“你一人处理这么些劳什子也太辛苦了些,平白养着黄钧赵协这起子人,都是吃白饭的吗?”
这可真是太冤枉黄大人赵大人他们了。
现如今的沧州和胶州,官员廉洁,一心为民,又因着上一次科举考试最终选出的人还是不十分足够,有时都需要一人身兼数职。
这大小官员们身上的担子,一个个的也都不轻,说是为了两州的发展殚精竭虑也不为过。
怎么到了秦纵的嘴里,都成了吃白饭的人了呢?
饶是楚大人再偏心秦将军,此刻也得睁开眼睛,斜斜地睨了秦纵一眼:“别胡说。不过等杨佑那里的秘书处建好,我手头的事情也能松快些。”
今年楚霁又举行了一场科举,拔擢了不少有用之才,将两州人员的空缺都补了上去,还余下不少尚未任命的举人。
楚霁便想着让杨佑从中挑选合适的人,成立秘书处。
秘书处的这些人并无什么实权,但最要紧的是忠心二字,才干也十分重要,所以马虎不得。
他们负责替楚霁将各类文书进行初步的筛选,再呈交到楚霁那里的,都是整合分类好的信息,而楚霁只需要做出决策和批示即可。
但是重要的文书可用红纸固封,上戳徽记,可直达楚霁桌案,任何人不得私自拦截或拆阅。
这事儿计划了不短时间,只是秦纵出征剿匪去了,楚霁这才没来得及告知。
秦纵不懂这个,洞察局势,领兵制敌他在行,政事上便不太精通了。但听到这能大大减轻楚霁的负担,他便也高兴。
两人又腻歪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外头一士兵道:“大人,将军,大阙王城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阙王城到了, 士兵禀报的声音隔着马车车帘传来。
楚霁缓缓睁开疲惫的双眼,精神放空,任由秦纵帮他打理好稍有些凌乱的发丝和微微折皱的衣衫。
这些事情, 两年来小将军做得实在太过顺手,楚大人便也从一开始的无奈纵容,变成了现在的放任甚至享受。
秦纵笑意盈盈, 从一旁的暗格里拿出一枚佩饰,正是他当日亲手所雕的虎牙€€。
明目张胆的,秦将军擅自解开了楚大人腰间原本的玉佩,将那虎牙€€扣了上去。
全然是仗着楚大人宠着他罢了。
楚霁瞥了眼腰间佩饰。
他自己不是什么有太多仪式感的人, 这虎牙€€虽是秦纵送的定情信物,但楚霁只珍而重之地收着便是了。
总不可能日日都佩在身上,否则岂不是白瞎了他府里那满目琳琅的各样佩饰?
虽比不上这虎牙€€难得, 但好歹也各个都价值连城呢, 总要搭配着来不是?
就好比他今日是一身白衣,虎牙€€饰于腰间,几乎与衣衫融为一体,都要看不出了,自然称不上什么好的搭配。
反倒是秦纵, 向来都是一身玄色劲装, 腰间那块狼王啸月的玉佩也是墨玉制成,不搭得很, 偏生他日日都要戴着。
“幼不幼稚?”楚霁调笑道。
秦纵是什么心思,楚霁一眼便瞧得出来。
这长大了两岁, 连带着醋劲儿都一块儿增长了不少。
因着要从大阙买马的事情, 这两年楚霁和鲜于博的联系便没有断过,此次楚霁又应邀前来大阙做客, 秦纵的醋坛子都要打翻了。
理智上知道楚霁有正事是一回事,但情感上又是另一回事儿。
秦纵扶着楚霁站起身来,却故意使坏地让人身子前倾倒在自己怀里,又借着姿势附在楚霁耳边问:“你只说你依不依?”
那语气,可怜又霸道。
这个小混蛋,向来是恃宠而骄的。
楚霁无奈道:“只得依你了。快下车吧,莫要失礼。”
秦纵满意了,这才转身率先掀开了车帘。
二人一下了马车,除了宗政延以外,大小官员皆行跪礼相迎,就连鲜于博都躬着身子行礼作揖。
如此大礼,实在是不该对着一位州牧和将军。
楚霁和秦纵快速地对视了一眼,看来情报所言不假,大阙的确是遇到困难了。
此时,唯一还站着的宗政延走了过来,对着二人拱手道:“二位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了。”
楚霁淡淡一笑:“世子言重了。得大阙相邀,亦为楚霁之幸也。”
说着,楚霁让大阙的一众官员免了行礼。
鲜于博几步走上前来,满脸兴奋的刚想说些什么,一眼却瞥见了两人腰间的配饰,顿时被噎住了一般,甚至有几分无语。
一黑一白的颜色,互补的形状,寓意相通的图案,无一不彰显着契合。
两块€€饰乍一看毫不相干,但细细品味之下,便能看出几分不为人道的默契甜蜜。
更何况,那个秦纵南奚来的傻小子没品味也就算了,如果不是定情信物,楚霁怎么可能在腰间佩戴这么不搭的配饰。
可心思一转,鲜于博又有些咬牙切齿地想,谁说秦纵没品味了?
才十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把楚霁往自己的窝里叼了!
但这也是楚大人允许他叼。
几人又寒暄了一番,楚霁和秦纵被领进了距离王宫最近的驿馆,他们带来的军队也没有按照常理留在城外驻扎,反而一起进驻了驿馆,保护楚霁的安全。
整个驿馆中最尊贵的房间自然归楚霁所有,秦纵次之。
大阙中人又不知晓楚霁与秦纵的关系,唯一知道些内情的鲜于博又有私心,两人当然不可能被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但秦纵可不管这些,宗政延等人前脚刚走,秦纵便进了楚霁的房间。
楚霁知道这人赶不走,自己也早就习惯了,只好选择了纵容。
但秦纵也不是胡闹的人,楚霁身子不好,又是一路舟车劳顿,此时已是累极,晚上还要去出席大阙王准备的宴会。
于是乎,两人只是在床榻上相拥着,酣然入眠。
一直到日落西山,外头候着的婢女轻轻敲响房门,秦纵才率先醒来。
“在外候着吧。”知道楚霁不喜人伺候,秦纵出声阻止了婢女的动作。
随即他轻柔地将楚霁唤醒,倒了杯水让楚霁边喝边醒神。
大漠不比沧州,总是更为干燥的。
这些事情三年前的秦纵做不好,甚至有时会惊扰了睡梦中的楚霁,但现如今,他已经做得驾轻就熟,细致入微。
就连纪安也时常自叹不如。
房间里面一室温情,外头候着的婢女却瞪大了眼睛。
难怪秦将军那边怎么敲都没有人应答,还是院子里的士兵好心告诉她,先到楚大人这里来即可。
可方才屋内传出的,分明是秦将军的声音。
她不会听错的,两人虽都是男子,但楚大人的声音清越温润,秦将军的声音低沉磁性,但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清亮。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大秘密!
她该不会被灭口吧……
就在婢女越来越紧张时,她身侧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头走出来两个男子,叫婢女一时看呆,竟连行礼都忘了。
两人皆着雪青色衣衫,身形高挑,形容俊美。
倒也不是全然一样的衣裳,楚大人的长袍以白色为衬,清俊风雅,腰间的弯月形虎牙€€显得相得益彰;秦将军的劲装以黑色为底,威势千重,腰间的玄色玉佩古朴沉稳。
二人相携走着,仿佛这世上再找不出比他们更相配的人。
*
接风洗尘的宴会设在大阙王宫中,二人几乎是最后到场的,便连大阙王都已坐在上首,一身的君王衮服,庄严肃穆。
楚霁敛目,瞧了瞧自己和秦纵的衣衫。
贵倒
是真的贵,比起大阙王的衮服也不遑多让,但若是论正式,却远远不如了。
可这正是楚霁要的效果,既不显得随意,也不过分庄重。
他现如今不过是大雍的一个官员,可大阙王却有求于他,两方相抵,如此便是最合宜。
果不其然,看到楚霁与秦纵的样子,大阙王眼中郑重更甚。
他果然没有看错,这楚霁七窍心思,必成大事。
于是乎,还不等楚霁和秦纵行礼,大阙王便忙不迭地起身,让他们二人随意即可。
当然,他也不知道楚霁会不会行礼便是了,这也是先给自己找好台阶。
楚霁从善如流,任由婢女将他们引到座位上。
楚霁与秦纵的位置挨着,坐在下首左侧,对面便是王世子宗政延和世子妃。
这位置可谓是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