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景也是常见,只是今日他却听见几声议论。
关于他和楚霁的,哦,还有那位严家小姐。
说是将一万益州军安顿在东郊大营也就罢了,就连那小姐也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州牧府。
这还得了?
秦将军剑眉一竖,当即调转马头。行至楚大人的马车旁,一个纵身翻了进去。
楚霁正坐在里头翻文书簿册,秋收将至,今年又是一个丰年,三年前那些开辟出来的梯田也到了该收税的时候,事情自然又杂又多。
本也不至于这么忙,但云州刚刚划入他的势力范围,那边的益州又不安生地很。
这才叫他几乎日日忙得脚不沾地。
掐算着时间,楚霁将笔墨文书收起。秦纵向来见不得他这般辛苦,若是瞧见少不得又将他手底下的一大帮人臭骂一顿。
果然,东西刚收拾好,秦纵便进了马车。
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却在看见楚霁的一瞬间转为笑脸。
“都听说了?”
楚霁随手捻起一块糕点,却被眼前的泼皮凑近叼走。
秦纵拿起巾帕替楚霁擦手,嘴里又吃着糕点,便只点点头,示意楚霁继续说。
寻常百姓再怎么议论也不敢当着他的面儿说,这定然是楚霁故意安排的。
关于严毓的身世遭遇,楚霁知道了,便等于是他也知道。益州牧想的那些个心思,两人也早有预见,只不过是要等楚霁到了益州之后,具体地随机应变着罢了。
两人并非寻常小儿女,感情一事上向来坦荡,何况又是关乎家国动乱的大事,更不可能扭捏着。
没有那些个狗血苦情的情非得已的你瞒我瞒,只有最大程度的信任和坦诚。
关于楚霁接下来的计划,杨佑到了云州后便全然告诉了秦纵,此事还当真需要秦纵配合,除了他以外都不行。
但现如今还不到他“粉墨登场”的时候啊,怎么楚
大人还临时给他加戏呢?
指尖甜点的碎屑被擦拭干净后,秦纵不愿放手,楚霁也不舍得抽开,便任由着秦纵握住把玩。
“东郊大营那一万人倒是不安分,整日里耀武扬威的。”楚霁反客为主,用指尖摩挲着秦纵掌中的茧。
那一万益州军是严翕的亲信,楚霁一时之间还真是不好拿他们怎么样。
但若是叫他再容忍这些蛀虫在他的军营里白吃白喝几个月,楚霁怎么都觉着不爽。
更何况,东郊大营里还有个火器营,寻常士兵都不得靠近,更何况是让那些益州军整日晃荡在军营里?
至今楚霁也还不打算让火药正式问世,他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这么早便让热武器出现在大众的视野。
秦纵听到此处,便晓得了楚霁的用意。
这时候,正是需要他这个“权倾朝野”手握兵权又性子火爆占有欲极强的醋缸来发挥作用。
楚霁的指尖撩得他心痒,秦纵手上稍稍使劲儿,将楚大人拉入怀中,直勾勾地盯着人。
楚大人既然要他做这恶人,那可不得先讨些福利?
楚霁满眼笑意地献上唇瓣,在城门口时,他便想吻他了。
直到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稀薄,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秦纵随手撩起车帘,怒喝道:“蒯信,过来。”
蒯信正满心疑惑焦虑地坐在马上,同为习武之人,他耳力虽不如秦纵,但那些个议论他也听见了。
方才秦将军怒气冲冲地就进了大人的马车,蒯信实在是觉得自己为他们二人操碎了心。
秦纵一声怒吼差点惊得蒯信摔下了马,连忙稳住身形,打马来到马车旁。
“东郊大营来了些生人,你领兵前去,就地斩杀。”
蒯信不敢误了军令,当即点了一队人马,全速朝着东郊大营前进。
马车也很快行驶到州牧府的门口,车帘被仆从掀开,楚霁被秦纵抱在怀中下了马车。
只是二人之间的氛围却不太对。
楚霁发丝凌乱,身形狼狈地在秦纵怀中挣扎。他红着眼,双手狠狠地撕扯着秦纵的铠甲,用力到指尖泛白。
这场景可是吓坏了纪安。
纪安从今年起已经不再是州牧府的大管家了,而是被楚霁委任了官职。
楚霁倒是没给他开特别大的特权,只是做了个小官儿,专门分管慈安堂一事,他倒是做得得心应手,没有辜负楚霁的期望。
他平日里有自己的府邸,就像蒯民蒯信他们一样,都已经搬出了州牧府。
独秦将军没有搬出去,不仅还住在州牧府里头,更是住在楚大人的房间里。
纪安从没见过二人之间产生这样的龃龉,即便是秦将军刚到盛京楚宅时,二人也不像今日这般。
“少爷,将军,你们这是……” 纪安疾步上前,刚刚开口询问,话还没说完,却被秦将军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那眼神既凶狠又残忍,像是狼一样,纪安立时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趁着这个功夫,秦纵不顾楚霁的挣扎,将人用力揽住,大步朝着卧房走去。
两人走出去老远,纪安和周围的一众仆从这才觉得有了喘息的空气。
“小纪大人,这是,怎么了?”当即就有人过来询问情况。
纪安抹了一把冷汗,苦笑道:“只怕是严二小姐的事情,将军已经知道了。”
说完这话,纪安咬咬牙,脚步匆匆地追了上去。
纪安刚到门口,便听见“砰”的一声从房内传来,似乎是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随即,楚大人的一声痛呼显示出,这是他被秦将军摔在床上的声音。
纪安心下着急,但身为下属,他又不能闯门进去,只好在门口大力地敲门,敲得震天响,只怕府中的人全都听见了。
“滚出去!全都滚!”房内传来秦纵的暴呵。
纪安白了脸色,讷讷半晌,却怎么也不敢再动作。
那可是在战场上尸山火海杀出来的秦将军,谁敢在这个节骨眼触他的眉头。
万般无奈之下,纪安只得退了下去,顺带着让门前廊下的一干仆从尽数离开。
房间内,楚霁被秦纵放在床上。秦纵脱下铠甲,重重地扔在地上,几十斤重的铠甲发出巨响,楚霁适时补上一声痛苦的惊呼,保管所有在外头候着的人都能听见。
“后院里的那个女人,今日我便提刀宰了。”秦纵恶狠狠地说道。
“放肆!”楚霁声音暗哑地喝止住秦纵的动作,但声线里却是止不住的颤抖。
“是啊,我向来放肆,无法无天。这一点,楚大人不是最清楚了吗?”
秦纵将人按倒在床上,说话间便要动手撕扯衣衫。
楚霁一边朝后躲着,一边泣道:“别这样,秦纵,别这样。”
秦纵似乎有些心软,动作停了一瞬。
楚霁顾不得脸上的泪痕,将衣服拉好,又哀求着:“秦纵,我求你,别动她。”
“她是益州牧的掌上明珠。旁的不论,她若是有一星半点儿的闪失,我楚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祖宗的百年基业,只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秦纵的眉头拧起,他显然不想要考虑这些利害关系,但美人垂泪在前,他又不得不耐下性子来。
他低声哄着楚霁:“别怕,明日我便领兵,踏平了益州城。”
楚霁忽然冷笑出声:“秦将军莫不是失心疯了,益州城向来易守难攻,等你闯进了益州城,我哥嫂族人早就在黄泉路上了。”
秦纵也有些急了,楚霁的话又质疑了他的能力:“那你说待如何?”
楚霁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直接破罐子破摔:“秦纵,方法就摆在我的眼前,只要我取了严小姐,一切都不是问题。”
秦纵一把攥住楚霁的衣领:“那我算什么!”
秦纵这一句差点让楚霁笑出声来,他也没想到让秦纵自由发挥,还整出了一句后世经典咏流传的苦情台词。
但戏已开场,总得好好演下去。
“我们这样算什么?”楚霁突然愤怒地嘶吼起来,丝毫顾及不了形象:“我楚霁出生望族,名门之家,身居高位,若不是你趁我不备夺了兵权,我又怎会屈居人下,受尽你的折辱?”
“严大人说得不错,秦纵,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想摆脱你的控制!”
秦纵怒极挥起拳头,却终究是不忍对着楚霁下手。一圈挥出去,打碎了一旁的琉璃花樽,稀稀落落碎了一地琉璃。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纵使知道楚霁是在演戏,但听见这些话从楚霁口中说出,他才能知道,自己是有多么后怕。
好在他和楚霁是相爱的,否则他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真的像是现在两人所演的这样,为了得到楚霁不择手段,甚至悄悄夺了军权,胁迫于他。
秦纵顾不得满地碎茬,失神地退后几步。
“既然如此,你便是铁了心要娶她了?”
楚霁也痛苦地别过头:“我意已决,秦纵,你走吧。”
“我走?你叫我走到哪里去?”
“带着你的三万人走,我这里也不便容你。”楚霁直视着秦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好好好,楚大人果然耳聪目明,就连军营里有我三万亲信都知晓。看来不容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楚霁似乎是有些不忍:“去南奚吧,去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秦纵显然是被这句话触动了,他思索片刻,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只是在出门时,将房门摔得震天响。
守在不远处的纪安见秦纵走远了,当即三步并作两边,推开了楚霁卧房的门。
房间内自然是凌乱的,秦纵走的又气又急,连铠甲都不曾拾起来穿上,更不用说碎了满地的花樽。
纪安也没心思管这些,连忙倒了一杯茶端给楚霁润喉。
方才少爷喊得有多大声,半个府里的人都听见了。
秦将军也真是的,虽说做细要逼真,但少爷的身子不好,他竟连杯茶都不倒。
清茶入喉,勉强缓解了那一股撕扯沙哑之感,楚霁道:“好好看着府里的人,抓住那个和外界通信的家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