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简渺是知道的。
他的父母在结婚前是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他们因为一段商业关系走在一起,生下他之后又貌合神离。
家庭的破碎是一重原因,他父亲的放纵是第二重。
……简渺六岁意外撞破他父亲和情人的腌€€事,十六岁被他父亲的情人爬过床。
过早以错误的方式接触这种事情,给他带来的冲击太大。
所以成年后他宁可独居,也极少回那个家。
因为,很恶心。
……而正因为这些恶心,他不受控制地抗拒任何亲密接触。
可如果是真的抗拒,那为什么又会衍生出矛盾的渴肤症呢?
他也想不明白,只觉得羞耻,痛苦。
简渺定的地址是他的公寓,半个小时就到了。
车停的时候他收拾好情绪,先下车绕到另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小学弟扛下来。
冷静之后,那种恶心的感觉好像就消退了,他对触碰江宴濯的障碍也似乎也是昙花一现。
小学弟腿太长,简渺不敢生拉硬拽,只好慢慢地扶着。
司机大概是嫌他动作太笨,不耐烦地催:“快点,看着小伙子半死不活的样子,待会吐车上了赔两百。”
简渺今晚已经过得够不高兴了,闻言从口袋里翻找出两百现金扔到司机跟前。
他垂下眼:“小濯。”
醉醺醺的人慢半拍地应:“嗯?”
“吐他车上。”
司机:“……???”
江宴濯当然没吐,只不过象征性地干呕了两下,司机被吓了一大跳,捏着钱不敢再嘀咕,只好闭嘴等简渺把人扶下来。
等人关门离开时,司机才骂骂咧咧地开车离开。
简渺把人扛进电梯,上升时侧首看了一眼江宴濯的情况,把披在他身上的外套慢慢拢紧。
他低声问:“怎么样,难受吗?”
醉鬼小学弟只会趴在他身上,哼不出半个音。
简渺叹了口气,低头扶稳了他的腰,慢慢将他带到公寓里。
开门,来不及开灯,他先把人放到沙发上。
烈酒烧胃,他得先搞点什么让江宴濯解一下酒。
摸出手机开始查解酒茶的做法,简渺还没搜到好的配方,沙发上的人就低低哑哑地喊渴。
……渴了,要喝水。
平日低沉的嗓音换了一种柔软的语调在哼唧,像被主人冷落的小狗在房门外闹。
简渺这才想起去开灯,取了上次洗干净但还没来得及用的杯子接了一杯水。
可简渺实在没有照顾人的经验,好不容易把江宴濯扶起来,但喂到嘴边的水却是半点灌不下去。
“小濯,醒醒,先喝一点。”简渺不知道该不该捏他腮帮子,但还是想着把水润到江宴濯唇面,说不定他自己就会张口了。
结果这么一喂,喝没喝到他不清楚,江宴濯的衣服全被淌湿了。
看着小学弟被水沁湿的唇边和颈,简渺不由地涌起一阵挫败。
他手忙脚乱地把水放到桌面,拿起桌面的纸巾就给江宴濯擦……越擦越湿。
看着江宴濯沾湿一片的前襟,他稍稍颓败地坐在沙发上,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房间里找衣服。
他找到一件很久之前买错尺寸的睡衣,带着新毛巾出来的时候,江宴濯仍睡在沙发上。
换之前,他小小声地跟江宴濯道歉:“抱歉,我不小心弄湿了你的衣服,现在帮你换新的。”
简渺说完,先用湿巾帮江宴濯擦了擦脸和手,之后才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外套和短袖。
即便他很小心翼翼地不要触碰江宴濯的皮肤,可还是无法避免地碰到他的腹肌,脖颈,手臂。
掌心不小心触碰的每一寸,都是灼热而滚烫的。
像要把简渺灼伤。
好不容易换上一件上衣,简渺已经出了一身汗。
照顾人原来是一件那么麻烦的事情。
简渺再看了一眼江宴濯的裤子,一下又想起那天晚上江宴濯赤/裸半身在他面前的样子,那两条利落的人鱼线瞬间勾得心跳快了两拍,简渺慌乱地把睡裤搭在沙发上。
……裤子也没弄湿,再换就不礼貌了。
把江宴濯的衣服和外套放入洗衣机之后,简渺找了条小毯子给小学弟盖上,之后才到厨房去忙活醒酒茶。
而在简渺离开后的片刻,躺在沙发上醉醺醺的人忽然睁开了眼,茶色的眼瞳映照着落地窗外透进来的光,眼底不见半分醉酒的浑浊。
有人虽然是第一次装醉,但却没有一点破绽。
江宴濯细心甄别他脚步声的方向,慢慢把小毯子揪到鼻端。
上面是简渺独有的黄桃奶油香,和他刚刚在路边撒娇时闻到的味道很像。
……这是简渺日常会盖的毯子。
江宴濯隐藏已久的本性忽然暴露,他痴恋地嗅着小毯子,仿佛这样就能凭着想象力舔舐到被它触碰过的,简渺的肌肤。
隐约分神时,他忽然听到了刀具平放和简渺低低的抽气声。
像是一颗石子落入沉静的湖面,打碎了江宴濯无端的幻想。
……学长用刀的时候割伤了?
旖旎的想法瞬间消退,江宴濯下意识要起来,却又想起自己在装醉。
起身就什么都暴露了。
自作自受的恶果。
忍着所有冲动,江宴濯紧闭双眼,听着简渺匆匆去房间的脚步声。
确认人进房间后,江宴濯起身看了一眼,厨房的案板上果然有半个现切的柠檬,而柠檬边沾了一点点血。
一晚上因为得逞而沾沾自喜的心情骤然塌散,忍了好几次,他才重新躺了回去。
简渺在食指上开了个很小的口子,紧急处理好之后,又匆匆地回到厨房。
终于泡好一杯蜂蜜水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他端到江宴濯跟前,小心翼翼:“小濯?”
喝醉的人慢慢睁开眼睛,仍像混沌地看着他:“嗯?”
见江宴濯没睡着,简渺连忙:“起来喝点水再睡好不好?”
江宴濯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起身,就着简渺的手喝了一口。
“……好甜。”
“嗯,我网上查的蜂蜜水,能解酒。”简渺往他唇边喂了些,这次比刚才小心得多,“喝完再睡,明天没那么难受。”
他喂得认真,却没发现江宴濯的手抬了起来,碰了碰他被创可贴包裹的指尖:“受伤了……疼吗?”
简渺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喝醉了还能发现自己的伤口,摇摇头:“不疼,你快喝。”
简渺削笔的时候经常留下伤口,这点不痛不痒。
江宴濯很轻地嗯了一声,微微低头时,却似醉意蔓延看不清眼前,唇先贴到了简渺的指尖。
简渺狠狠地颤了一下,差点握不住玻璃杯。
隔着创可贴,他却仿佛感受到江宴濯嘴唇的温度。
“不是……这里。”简渺把杯口重新上抬,“慢一点。”
“嗯……”
喂下醒酒茶后,简渺便去把江宴濯的衣服洗了,也给自己冲了个澡。
把残存的酒味儿洗干净之后,简渺抱了一床新的被褥床铺,把沙发边的小茶几搬开。
“沙发太短了,不适合你睡,我给你打个地铺。”简渺说完,自知理亏地小声,“我会垫厚一点的。”
宿醉的小学弟迷迷糊糊,没有应好和不好。
铺好之后,简渺把人扶下来,给他掖好被子。
把他微乱的刘海拨正之后,简渺小声喟叹:“……以后别乱喝酒了。”
看着小学弟熟睡的脸,他回头再次确认客厅的窗帘拉紧了,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间。
江宴濯在客厅里,虽然有厚重的房门隔着,但仿佛仍能感受到简渺的一举一动。
解酒茶似乎起了效,江宴濯感觉自己的胃微微暖着,那阵确实存在的酒后不适渐渐消退。
可夜越深,简渺在洗手间里惨白的脸却越发清晰。
……是想到了什么,才在那个瞬间那么憎恶亲密接触?
是段叙?还是其他更隐晦的原因?
他只知道简渺可能有接触障碍,却不知道那么严重。
……严重到本来可以是例外的他,也在那一瞬间被排斥。
未等江宴濯想明白,他又听到了很轻的开门声……来自卧室。
江宴濯若无其事地闭上眼,听着简渺刻意放轻的脚步由远及近。
然后,停在身侧。
简渺许久没有动静,江宴濯慢慢有些警惕时,却发现自己垂在被子外的手却忽然被握了一下。
简渺纤细而微凉的指扣住他的掌心,很小心地握住。
只是短暂的触碰,想是在试探……或者确定什么。
简渺软软的指尖沿着江宴濯的掌心纹路轻轻摩挲,不显失礼的抚摸,到最后如释重负地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