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时候,段叙有段时间骑自行车,你记得吗?”江宴濯忽然问。
突兀的话题转折,简渺以为是他酒劲儿上来了,开始胡言乱语。
他眉心微微皱起,认真思考后低声回答:“不太记得了。”
“我记得。”江宴濯眼睫微微垂着,像睡着了,但还在低声絮语,“有一次你放学的时候跟他去了学校车库,他的车胎被人扎破了,然后你陪他走了回去。”
江宴濯这么说,简渺才想起来。
是有那么一回段夫人请他吃饭,遇上司机有事,他便跟段叙同行。
但那天很倒霉,段叙的车胎破了,简渺见他失落便主动陪他走回去。
……这件事江宴濯怎么知道?
可跟前的人不会回答他心底的疑问,只是低着头又问另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十六中校服是什么颜色的吗?”
简渺确实跟不上他的思维:“嗯,黑色裤子,绿边外套。”
“里面夏装的短袖,是白色的。”江宴濯慢慢抬起手,轻轻捏住了他的衣角,“只有校徽的颜色不一样。”
简渺这才想起来衣服的细节。
夏装短袖是白色的,只有领口下一圈跟外套相称,有绿边。
“所以,你听我唱歌了吗?”江宴濯重新抬起眼,鸦羽般的睫毛缓缓上抬,露出茶色的眼瞳。
眼瞳之下不见醉酒时的浑浊,反而有一瞬让人失神的清明。
简渺听到了自己刹那心动的声音。
江宴濯慢慢凑近他,淡淡的酒味跟他身上的鸢尾香交织,却不显得难闻。
反而低低淡淡的,有种让人微醺的错觉。
眼前的男生压着嗓音,低低哼唱:“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骑的单车还有他和他的对谈。”
江宴濯慢慢地笑开,因为喝了酒音有些不在调上,却比在操场唱的更让简渺心跳加速。
因为此时此刻,他淡茶色的眼里,只有简渺。
而他看得一清二楚。
“学长的白色衣裳,男孩爱看他穿。”江宴濯在操场上的时候,这一句没有唱完整,因为他喜欢的不是女孩。
而在前半段他也不是歌里的主角,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
这首歌是他唱给简渺的,歌词的意思跟原意截然不同。
江宴濯承认他有罪,他擅自扭曲原意,夹带私货。
“好多桥段,好多都浪漫,好多人心酸……好聚好散。”
“好多天都看不完。”
我有多喜欢你,好多天都看不完。
唱到这里,江宴濯将手心里那一片属于简渺的衣角拉近,凑到他怀里,懒懒地把脑袋靠上去。
过近距离的接触,像点燃了链接病态皮肤的引线,可当江宴濯真正落到怀里的时候,简渺却没有听到炸弹爆炸的声音。
咚咚地响个不停的,只有自己的心跳。
他听了一场漫长又心酸的暗恋。
而现在,简渺的掌心很疼。
很想抱着眼前的人。
江宴濯的嗓音沿着他的耳垂浮了上来,简渺的耳蜗似乎也有些醉。
他像受了蛊惑,慢慢低头,听到了小学弟浅浅的梦呓€€€€
“喜欢你的不是‘慢慢’,是濯濯阿……”
这句话无厘头得可爱,简渺失笑出声,却在情绪松懈的一瞬,忽然看到眼前的人凑近。
仿佛是源于本能对喜欢的人的亲近,小醉鬼带着淡淡酒味的轮廓朝他接近,悄无声息地越过安全距离。
皮肤上的每一寸神经末梢,仿佛都燃起了烟花,顺着毛细血管盛放。
简渺的余光扫见了洗手间的镜子,从那个角度看……江宴濯好像已经吻住了他。
会有一个生于爱恋的吻在下一秒诞生。
而他如果不讨厌……就只需要闭上眼。
作者有话说:
①本章歌词来自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
第32章 32
可是在那片薄唇近在咫尺时, 一帧画面却骤然从简渺脑海里闪回€€€€
漆黑的雨夜,肮脏而交缠的身体,女人象征着勾引的红唇……
记忆里也有一面镜子, 映照了不堪入目的男女,还有在门外意外撞见的, 尚且年幼的简渺。
那是笼罩了他整个童年的噩梦。
一阵悸痛猛地攥住简渺的心脏,皮肤的刺痛瞬间成了蜿蜒的藤蔓, 绞缠每一寸皮肤。
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部翻涌,源于本性的抗拒挣扎不休€€€€简渺浑身颤抖, 下意识别开了脸。
他做不到。
那段回忆像禁制, 诅咒了一切他能触碰到的亲密关系。
江宴濯的吻落了空,一无所知般沉沉地靠在简渺的肩膀上。
简渺闭上眼, 拼命地想把异样压下去……小学弟喝醉了, 正难受着, 他要先负起责任把人带回去。
可是有些事越不想想起来,却越来越清晰。
简渺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舌尖,用腥涩味的痛拢回注意力, 逼迫自己分神。
他颤抖着将手搭在江宴濯的肩膀上, 轻轻地把小学弟推远。
手竟然还在发抖。
简渺将嘴里的血腥味咽了下去, 低头看着自己颤抖不已的指尖。
直到终于不抖时, 他才松了口气。
简渺稳住自己的呼吸, 平复情绪,小声地跟怀里睡过去的人说:“抱歉, 我这就带你回去。”
陈旭希守在门外,因为不想让其他同学起疑, 含笑搪塞了上来关心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 简渺进去那么久了, 怎么还没有动静?
陈旭希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刚犹豫要不要破门而入时,洗手间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简渺扶着江宴濯慢慢走了出来,却因为小学弟醉得彻底,乍眼看去像他被搂在怀里。
“……没事吧?”陈旭希关切地上前,想伸手帮忙把江宴濯扛起来。
“没什么事。”简渺却不由攥紧了江宴濯腰边的外套,“他醉了,我先把他送回去。”
“哦,行。”陈旭希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怪。
……江宴濯刚刚进洗手间之前,好像还没醉到神志不清啊?
他跟了一步:“需要帮忙吗?小学弟怎么那么高。”
陈旭希还没抬手,就听到了简渺低闷的声音:“……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
低沉断然,是陈旭希没听过的语调,他愣了一秒,随后道:“好,那你们路上小心。”
简渺径自带着江宴濯下了电梯,把人慢慢带出来之后才给乔桥发了信息。
乔桥听说他把江宴濯带回去了,连忙应好,还疯狂道歉希望他能照顾好小学弟。
都怪他没有眼力见,一开始就不应该为了这个热闹,把街舞社的拉过来玩。
但简渺没有怪他,只是礼貌地回了个好。
时间已晚,简渺扶着高大的男生站在街口,安静地等着车来。
身形修长的人向来容易引来注意力,人行道对面的路灯下,有两个女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简渺察觉到了,不自然地低头看着手机屏幕,司机还有两分钟才到。
红灯转绿,两个女生越来越近。
简渺眉心微蹙,正想侧过身时,身边的人却忽然用力,低头埋进了他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骤然洒到颈侧,简渺不受控制地颤了一下,失声:“……江宴濯?”
“难受,”可是喝醉的人只是哑着嗓音,低低淡淡,“胸口……好闷。”
听到他说不舒服,简渺下意识抬手就按住了他的胸口,慢慢地抚了两下:“是不是想吐?”
可江宴濯却跟个大狗狗似的,在他颈窝摇了摇头。
……蓬松细软的头发划过简渺的颈侧,一阵鸡皮疙瘩攀满了他的手。
不能说讨厌,只是他从未尝过这种亲近。
“看吧,我就说是情侣……”
“人都撒娇了,你还要什么号码,走走走……”
带着遗憾的女生从身后走过,简渺低垂下眼,不知怎么地松了口气。
随后,出租车停在跟前。
简渺小心翼翼地掀把江宴濯放到车里,因为记得小学弟晕车,替他摁下了车窗,还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照顾好人之后,简渺才从另一侧上车,看着车窗慢慢开始发呆。
心理医生说,简渺的接触障碍和渴肤症源于幼时对亲情的不信赖。
可他始终不肯对陌生人打开心扉,也无法深层地探究病因,这些年就只能放任他的心疾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