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恒道:“在下带一队人马先行,有殷齐接应,便可直入盛京。待赵琛与皇城尽在掌握,将军便可带着后方部队长驱直入。介时,大局可定。”
这是要直接把自己送上皇位啊!
夏侯斌心中激动。
“可是先生, 我们不是要联手对抗赵琛吗?要是我当了皇帝,吴德跃与沈明恒说不定会反悔, 调转目标来攻打我。”
最初的感动过后, 夏侯斌很快也反应了过来。
夏侯斌对欺骗盟友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所谓兵不厌诈, 谁叫皇位只有一个?但他有些担心自己不会是对手。
“那就是下一步的计划了, 将军不必担忧,一切都在在下的掌握中。”沈明恒一脸神秘。
夏侯斌眼眶泛红,“先生, 你对我真好!你放心, 夏侯斌绝不负你, 你永远是我的结义兄弟!”
沈明恒顿了顿,自然接上:“好,你也永远是我的结义兄弟。”
夏侯斌有些疑惑他为何要重复一遍,但也没多想, 满脸踌躇满志的激动。
用同样的理由敷衍过吴德跃之后,沈明恒骑着马, 踏上了去盛京的路。
也许用“回”更合适。
出发一天之后,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沈明恒认真思考。
军队已经兵分九路,顺着殷齐的安排入京了。
事先他也分别给殷齐和苏兰致都写了信,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
沈明恒问长真:“还有什么没做的吗?”
长真默了片刻,小心翼翼问:“公子,您向谢军师道别了吗?”
“啊。”沈明恒也沉默,半晌,他无所谓道:“没关系,先生应该习惯了,不是什么大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
殷齐住在皇宫,不能随意外出。
但他出去也简单,只用随意找个借口跟赵昌说一声就好。
“陛下,除夕一谈,臣与苏大人相见恨晚。今日是他的生辰,他邀臣往家中作客,臣特来向陛下请旨。”殷齐临时编了一个理由。
“哦?苏卿,今日是你的生辰?”赵昌并未起疑,苏兰致当了他这么久的“宠臣”,然而除了那些诗文,他对其确实知之甚少。
苏兰致抬眼看了殷齐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是。”
“准了,殷爱卿难得出宫一次,可要玩得开心。苏卿,你好好招待殷爱卿。”赵昌理所当然,且财大气粗:“你的生辰,朕也该有所表示。来人,赐东海珍珠一斛。”
珍珠不必其他御赐珍宝,是允许售卖典当的。
这倒是意外之财,苏兰致俯身行礼:“多谢陛下。”
离了皇宫,殷齐就打算分道扬镳了。
“谢苏大人。”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苏兰致虽然将沈明恒纳入皇帝预备人选,但还没下定决心。
他除夕夜没同意帮忙,最终仍是殷齐冒险行事。
但不知是否是觉得他说出去了赵昌也不会信,信了也不会做出处置,他到底也没检举揭发。
苏兰致对殷齐的情绪很复杂。
除夕当晚他回去后想了很多,一旦把殷齐代入沈明恒下属的身份,很多定论都将被推翻,毕竟殷齐不像被强迫,这人简直再虔诚不过了。
首先,殷仁济一定没死,否则殷齐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不管沈明恒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杀殷仁济,又敢大胆地重用殷齐,他至少不会是一个自私暴戾的小人。
殷齐说沈明恒没在盛京掀起战火是出于仁慈,苏兰致不知道能否相信。
最近东边乱得很,连赫赫有名的反王苗所江都栽了跟头,但虽然战事频发,死的人却似乎是少了很多?也算奇事一件了。
苏兰致压下脑海里纷乱的思绪,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殷大人对盛京不熟吧?你这是打算去哪,或许我可以帮着指一下路。”
“乌淮巷,有劳苏大人。”殷齐确实不知道路。
苏兰致顿了顿。
“殷大人方才说什么?”
殷齐疑惑,以为苏兰致是没听清,重复道:“我去乌淮巷。”
“不,上一句。”
殷齐不明觉厉,“谢苏大人?”
苏兰致点了点头:“我收下了,殷大人客气。”
殷齐茫然:“啊?”
苏兰致微微一笑,“我恰巧住那,殷大人,下官亲自引路,收一句谢不过分吧?”
“这么巧?”殷齐表示怀疑。
沈明恒早就表示出对苏兰致的欣赏,该不会是专程把地点定在那里吧?
那他算什么?“醉翁之意不在酒”中的“酒”吗?
殷齐有些忿忿不平。
乌淮巷只是盛京一处寻常小巷,住了许多家产不丰的普通人家。
苏兰致虽是个官,但他俸禄不高,不贪污、不受贿,两袖清风。盛京地段贵,以他的身价,只租得起这里的房子。
苏兰致与殷齐一前一后,回到这条僻静幽深、有些灰扑扑却不掩家常烟火的小巷。
刚一绕过拐角,就看到巷口的树下站着两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位贵公子和他的小厮。
那公子年未及冠,锦衣华服,风流蕴藉,仿佛天生就是人群的目光中心,与这破败小巷毫不相干。
乌淮巷养不出这样的少年郎,苏兰致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的好友沈兄来寻他了。
沈兄知道他的住处,算算时间,如今也该到了。
苏兰致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快步向前走去:“沈……”
殷齐从他身边绕过,速度比他居然还快了几分,“公子!”
语气里的激动不容忽视,苏兰致笑意僵在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这张脸他曾经见过的,在半年前的誓师大典上,这个人当时就站在军队的最前方。
所以……
苏兰致语气艰涩,他试探道:“沈兄?”
沈明恒眨了眨眼,像是也有几分讶然,“苏大人就住这里?”
仿佛先前对苏兰致就是“宁远”一事毫不知情。
苏兰致沉默。
心想或许真就只是缘分巧合,沈明恒在盛京长大,有个乌汀巷的朋友也有可能。
而他毕竟是个京官,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应当住在繁华的朱雀大街。
然而好友突然摇身一变,以另一种身份出现在他面前,苏兰致还是觉得奇怪。
他对沈明恒是改观了许多,可还远远谈不上欣赏,哪及沈兄?
沈兄是他迄今为止最佩服、最崇拜的知己。
沈明恒也沉默,像是和苏兰致一样难以接受。
半晌,他叹了口气:“罢了,就当我们从未见面吧,以后……”
他踟蹰片刻,艰难道:“以后,也不要继续书信往来了。”
他满脸可惜与怅惘,显然也很舍不得。
殷齐莫名其妙:“公子,你和苏大人?”
这么熟的吗?
沈明恒未答。
苏兰致着急:“为什么?莫非沈兄也有门户之见吗?”
他轻声问:“因为你是风头正盛最有可能登临帝位的反王,我是大梁腐朽朝廷中的小小翰林,所以你觉得我不配与你为友了,是吗?”
“夸奖我收下了,但是,”沈明恒无奈:“讲点道理好不好,不是你先这么打算的吗?你脸上的表情都写了要与我割袍断义。”
苏兰致闷闷言道:“少污蔑我,我可没这么说,你也不要卖弄你对我的了解,你根本就不了解我。”
沈明恒:“……”
他更无奈了,“好好好,那苏大人赏脸,给我一个了解你的机会?”
殷齐已经见怪不怪,沈明恒经常这样哄人,他都习惯了。
苏兰致则有些无法适从,毕竟他的年纪要比沈明恒大了许多,他也不知道明明沈明恒才是个小孩,怎么哄人的话随口就来。
苏兰致轻咳一声:“跟我来吧,到我家中坐坐。”
他囊中羞涩,未娶妻生子,凡事亲力亲为,家中只有一个做饭的厨子。
苏兰致亲自泡茶,“寒舍粗陋,这茶二位或许喝不惯。”
他也想过要买些好茶来招待,但家境摆在这,即使倾家荡产,或许也不如好友家中寻常饮用的茶水。
“你泡的,喝不惯也得喝。”沈明恒自然地脱口而出。
苏兰致目光倏然一暖。
殷齐刚喝了一口茶,就迫不及待地问:“主公,军师寄来的信里,说我们兵不血刃拿下焦宁?”
解缙只是轻描淡写,三言两语概括,他看得非常不过瘾。
“也不算兵不血刃吧?”沈明恒思考着道:“进城的时候有个将士不小心摔了一跤,磕到头了。还有陆行堂,伤得可重了。”
“啊?”殷齐愣住,一时不知道该吐槽这还不算兵不血刃还是摔跤磕到头受伤过于荒唐,他呆呆地问:“那陆校尉没事吧?怎么受的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