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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于策去外面的酒楼里用了晚膳,一顿饭的功夫,于策又莫名其妙领了一堆工作。
他骂骂咧咧地回家,想了想,半路拐道去找了周言安。
他不好过,谁都别想好过!
回了皇宫,沈昱气势汹汹就要把沈琅叫来算账。
沈明恒赶紧阻止,“爹,先查清楚,说不定误会了三弟呢?”
沈昱认同地连连点头,“明恒,你说得对,我先让人去查。”
沈明恒欲言又止、忧心忡忡、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毕竟他今晚还有话要和两个弟弟谈。
见沈明恒的身影消失,沈昱面色瞬间狰狞,“曹长海,给朕把沈琅那个王八羔子绑过来!”
沈明恒不知太宸殿事,他回到东宫,两个弟弟正站在角落里罚站,看上去还有几分乖巧。
沈明恒失笑:“用晚膳了吗?”
沈珏摇了摇头,“没有。”
“为什么不吃?”沈明恒吩咐许茂去准备些点心来。
“没胃口。”
“不敢吃。”
两人同时开口。
让沈明恒诧异的是,说“不敢”的居然会是方才显得英勇无比宁折不弯的沈€€。
点心很快就摆了上来,沈明恒让他们坐下。
“在皇兄的宫里,有什么不敢的?”他把点心往前推了推,示意他们边吃边聊。
沈珏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了一块点心。
他也不吃,就拿在手里。
沈€€直勾勾地盯着沈明恒,忽然问:“皇兄,你是在惺惺作态吗?”
侍立在沈明恒身后的叶鸣谦忍无可忍地上前一步,他偏过头,低声请示:“殿下!”
他绝不会违背命令擅自行动,但是殿下,请您下令!
哪怕刺杀皇子是大罪,可他宁受千刀万剐之刑,也要将这个对您不敬的人斩于剑下。
只要您下令。
请您下令€€€€
请您下令!
沈明恒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五弟,对于你们,孤没有惺惺作态的必要。”他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不算动听。
沈€€觉得有道理。
他自嘲地想,就算沈明恒将他们生生打死,沈昱怕也只会拍手叫好,夸一句“吾儿有力”。
沈明恒等他们吃了几口,才让许茂把那件龙袍拿过来。
“今天这件事,你们有几处疏漏。其一,这布料是云水锦,因其贵重,为皇室专用,每一匹用途都得登记造册。诚然,孤也有,但假如你们费些心思,就知道孤一匹都不曾动用,假使孤将东宫所得云水锦都摆出来,账目一合,介时你们又该如何解释?”
沈明恒没说,他没动用的原因是因为沈昱每隔一段都会给他做很多衣服,他根本穿不过来。
而那些衣服,每一件的用料都比云水锦更珍贵。
他像是在给幼童启蒙的夫子,讲解得细致认真,“其二,你们不该亲自揭露。你们想要算计别人,就不该把自己牵扯进来,否则即便胜出,那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其三,不该太早暴露自己的目的,更不该一次□□出所有的筹码,当然这点因事而异,假如你们判断与喻统领的书信来往能够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自然无可厚非。但这就是孤要跟你们讲的第四点€€€€错非必要,不要为自己增加敌人。”
沈明恒道:“喻统领是父皇的人,对于孤,对于你们,他或许有偏向,但并非不可逆。可假如叫他知道了今天的事,他便与你们有了仇怨。于是只要你们在场,喻统领便先是父皇的人,其次成了孤的人€€€€你们反倒为孤做了嫁衣。”
沈€€眼中惊疑不定:“你为什么要教我们这些?”
世人都说当今太子仁善,他从前不信。
不过是有意营造出来的名声罢了,他要是太子,他也可以传出各式各样的好名声。
沈明恒笑了笑,耐心道:“你们是皇子,将来都会执掌一方,你们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会有人陷害你们,也会有人向你们寻求公道。你们须得明辨是非,不被人算计,要有治下之道,不能生乱。”
沈€€眼睑微垂,问得直白:“你就不生气吗?我们可不会承你的情。”
他竟不打算罚他们?他竟还肯让他们执掌一方?
沈明恒漫不经心:“不生气,因为孤对你们没有期待。孤对你们好是因为你们毕竟是孤的弟弟,父皇不亏待你们是因为你们是他的儿子,但孤与父皇对你们都没有期待。”
所以做出什么样的事他们都不奇怪,即便生气,也是对事不对人。
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事”,而非“他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沈€€也不知为何,突然生出不服气来:“那沈€€呢?”
沈明恒疑惑:“阿€€?自然是不一样的。”
沈€€:“?!”
一直到走出东宫,沈€€都还在愤怒地碎碎念:“凭什么沈€€不一样?这不公平!”
沈珏困惑,沈珏茫然,沈珏不解:“可是我们为什么要争取沈明恒的期待?”
沈€€:“……”
不管,就要!
第159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16)
春节前, 官员将办公所用官印封起,是谓封印礼。
封印典礼周言安已筹备过多年,中规中矩, 自是不会出什么岔子。
文武百官们度过了水深火热的一年, 眼见今年能过个好年,兴奋地连封印宴都不想参加,开开心心回了家。
封印礼三皇子沈琅没有出席。
典礼结束后,沈昱将徐展泰留了下来,召他去御书房。
沈明恒心中不安,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沈昱瞥了他一眼:“你来干啥?”
徐展泰缩了缩脖子, 安静地站在一旁。
沈昱对沈明恒从不设防,那御书房就跟沈明恒的书房一样, 向来由他随进随出。
哪怕其中正在议事, 不论是何种大事,对方又是谁, 沈明恒甚至都能无需通报入内。
所以他徐展泰凭什么能成为那个能拦住太子殿下的例外啊?
真要命, 陛下要和他聊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沈明恒一本正经:“儿臣自是有要是要与父皇商榷。”
哪有要事,不就是担心沈琅?
沈昱翻了个白眼,勉强道:“行行行, 你来吧。”
御书房不小, 其一应规格设制都如同前朝小朝廷, 而在御书房正中,本该是官员呈报的地方,如肉泥般瘫着一个人。
夹杂着低低的呜咽痛哭,他的双腿处鲜血淋漓。
沈明恒眉心一跳, 霍然转头看向沈昱。
沈昱不看他,他拍了拍徐展泰的肩膀, “老三的事朕听说了,这王八蛋自己求的婚约又不当回事,是我们家对不起你闺女,朕让他给你赔罪。如果你想的话,朕让他亲自上门,给你闺女赔罪。”
徐展泰看到三皇子时便吓了一跳,听到这话更是胆战心惊。
他“扑通”一声重重跪倒:“陛下,臣万万不敢。”
身为一个还没活够的臣子,他有几条命敢让皇子给他赔罪?
……虽然他在家里经常痛骂沈琅说要拿刀砍了他。
沈昱板着脸,显得凶神恶煞:“嫌朕打得轻了?怕什么,朕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喻季元,把老三拖出去,再打二十棍!”
气若游丝的沈琅闻言如同被扔上案板的鱼,剧烈地挣扎起来:“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求您饶了儿臣。”
喻季元可不管他哭得有多惨,捂住他的嘴巴就要将他拖走。
徐展泰也吓得瑟瑟发抖:“陛下,求陛下开恩,三皇子也是年幼无知,臣想这其中大抵有误会。”
开玩笑,要是真把三皇子打死了,万一以后沈昱老了突然怀念起几个儿子承欢膝下的日子,他搭上九族都不够砍的。
沈明恒听着耳边乱糟糟的声音,无奈扶额:“喻统领,还请等一等。”
“冷酷无情、对任何求饶都不为所动”的喻季元放慢了脚步,他悄悄用余光看了看沈昱的神色,见并无反对之色,于是了然地站住不动了。
在这皇宫里,不听沈昱的话或许没事,不听沈明恒的命令?漫天神佛都救不了。
“你也要给这混账求情?”沈昱神色不满。
沈明恒叹了口气:“父皇,儿臣还什么都没说。”
怎么这么快就给他下判书。
沈明恒微微躬身,将徐展泰搀扶起来,笑了笑道:“徐叔,孤与父皇昨日出宫才听闻此事,此前多有疏忽,实在抱歉。三皇子无理,与令嫒的婚约一笔勾销,父皇已拟好旨意,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们确实是才知道这件事,一知道就立刻处理了,万万不存在包庇罪魁祸首或是什么别的成算。
分明都是表达歉意,沈明恒说话就是比沈昱好听。
徐展泰松了口气,听到后半段又紧张起来:“什么问题?”
沈明恒轻笑一声:“父皇欲封令嫒为县主,徐叔觉得,‘洛’这一字如何呢?”
洛水有神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就算徐展泰没什么文化,这知道这是极好的字。
更何况,当今陛下没什么血脉亲人存于世,公主们又还小不曾出嫁,本朝还没封过县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