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展泰大喜:“多谢陛下,多谢太子殿下。”
沈明恒冲他眨了眨眼:“既然徐叔满意‘洛’字,可要先行回去准备?传旨官稍后便到。”
“是,臣这就告退。”徐展泰潦草行了一个告退礼,便迫不及待退出来御书房,沈昱能看到他在刚走出大门后就蹦了三尺高。
沈昱:“……”
一点都不稳重,沈昱嫌弃。
“父皇。”沈明恒的声音幽幽响起:“你是不是该先为三弟请太医。”
沈昱一脸诧异:“请太医的话,我还专程打断他的腿做什么?”
他想到小摊上百姓们认为皇子都是为非作歹的就生气,他沈昱要证明,就算是皇子犯了错,那也是要打断腿的!
沈明恒没理他,“喻统领,你带三皇子下去吧,给他请个太医。”
喻季元看了沈昱一眼,而后躬身应“是”,把三皇子拖了出去。
沈昱没有反对,但看着喻季元吧沈琅带走,他神色郁郁:“朕管教自己儿子,你也要管?”
“父皇!”
“行行行,都听你的还不行吗……下次朕最多只打断他们一条腿。”
沈明恒哭笑不得:“爹,我又没说不行。”
“啊?”沈昱挠了挠头,试探问:“你不生气?”
沈明恒挺照顾这几个弟弟的,老四老五打着置他于死地的念头,他都不责怪他们。
沈明恒不假思索:“我当然是站在爹这一边,这次确实是三弟过分了。”
沈昱重新振奋起来:“我就知道你是爹的好儿子。”
他差点也蹦了起来,但是他忍住了。
他是一个稳重的父亲。
“爹。”沈明恒拉着沈昱坐下,摆出促膝长谈的架势:“我想和你谈谈对弟弟们的安排。”
他将来一定会是皇帝,那他这些弟弟们呢?是在京城当个闲散王爷,还是领一份官职?
沈昱眼也不眨,连迟疑都无:“都听你的,你想怎么处理?”
沈明恒思忖着说:“我想封他们为藩王,领兵驻守边疆,给他们屯兵之权,只要无需朝廷负担粮草,他们也可以对外动兵,能有多大的土地,全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沈昱这次没忍住,他从椅子上蹦了起来,震惊地确认道:“你说什么?你认真的吗?”
沈明恒问:“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沈昱顿时急躁了起来,“军权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万一他们造反怎么办?”
沈明恒“啊”了一声:“爹,我应该还没那么无能。”
“就算他们不造反,他们的子孙后代也可能造反!”
“儿孙自有儿孙福,假使我后代之中有人不争气,我宁愿江山被其他兄弟抢去,也好过被外族夺走。”
沈昱仍是不愿意,他就希望皇位一直都是明恒的,人不能一直活着,那就给明恒的后人,直至千秋万代。
沈昱抗议道:“为什么一定要他们?你想开疆扩土,大夏的将军不够你用吗?裴定山、叶鸣谦都很年轻啊?不够我们再找。”
沈明恒无奈:“可总不能因为他们是皇子,是你的儿子我的弟弟,就不许他们建功立业吧?”
“你都愿意白养他们了,他们还想怎么样!”沈昱愣了一下,蓦然反应过来,“对啊,凭什么让你白养他们?”
沈明恒:“……”
又不让他们干活,又不想他们白吃。
那要让他们怎么做?难不成饿死吗?
沈明恒叹了口气:“就算是一直留在京城,有本事的皇子还是会造反的。”
就算是乞丐,该造反还是会造反。
沈明恒看得很开:“父皇,我从前便和你说过,世界上不会有千秋万代的帝王。一代有一代的使命,只希望在你我在位时,百姓能够过得好,那就已经足够。”
沈昱总是很轻易被沈明恒说服,他做最后的尝试和挣扎:“边境危险,戎马喋血,稍有不慎就命丧沙场,你舍得?”
沈明恒道:“我想让弟弟们自己选,他们年纪也不小了,该为自己选择以后的路了。五弟七弟喜文,便让他们在朝中领个官职,但是阿€€,我想纵然危险,他应该也会想当一个大将军。”
“谁还管他们喜欢什么?”沈昱嘀咕。
“父皇!”沈明恒觉得,没在他爹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中变成一个纨绔,他也挺厉害的。
沈昱理直气壮:“本来就是,他们还敢抗命不成?那就是不忠不孝,而且,我也没问过你想不想当皇帝啊!”
这话相当于扔了一坨屎给他们,还要说一声长者赐不可辞必须收下,完了一指沈明恒说人家都没拒绝。
而沈明恒捧着一箱金子,沈昱还歉疚地说实在抱歉剥夺了你烦恼的权利。
沈明恒:“……”
自己的弟弟们摊上这么一个不靠谱的父亲,如果他还不多为他们考虑一下,那弟弟们多可怜?
沈明恒叹气:“父皇,你也对弟弟们好些。”
他知道这其中多少也有些是沈昱有意为之,以最冷酷的态度,断绝所有皇子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也使他们全都受沈明恒的恩情,日后也能听话些。
反正,沈昱已经在长子身上体验过了所有的父子情深,早就过了慈父的瘾。毕竟有珠玉在前,自然看不上其他那些傻乎乎的儿子。
沈明恒心里都清楚,但他生来一副柔软心肠,难免对其共情。
沈昱敷衍:“年后,年后再说。”
逃避可耻但有用,说不定年后沈明恒就忘了呢。
第160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17)
瑞雪兆丰年。
雪落了一夜, 第二日皇宫里银装素裹。
大地是白色的,但屋檐下已经挂上了红色的灯笼,窗户上也贴好了窗花。漫天雪白中多了几点红, 无需锣鼓, 好像自然便热闹了起来。
自寅时开城门,京城的街道上便车马粼粼络绎不绝。访友、归家、采购年礼,仿佛一年的繁华全在此刻毫无保留绽放。
今日没有太阳,天暗的早,沿街早早便亮起了彩灯,璀璨而夺目。
皇宫的年宴在傍晚日落后才开始, 但宫中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申正初刻,百官使者皆入座完毕, 中和韶乐起奏, 皇帝携诸皇子入场。
除腿断了的三皇子外,其余皇子皆分列皇帝身后, 依次行礼入席, 唯有沈明恒始终站在沈昱身边,与他一同接受百官朝拜。
“参见陛下,参见太子殿下。”众人俯首。
而后沈明恒也侧身行礼:“参见父皇。”
“免礼。”沈昱话音还未落下, 已经伸手将沈明恒拉了起来。
皇帝照例要在年宴初始致辞, 沈昱最不耐烦说些歌功颂德的虚话, 然而毕竟有外来使臣在场,周言安专程写了稿子叮嘱沈昱背下。
但是沈昱在进殿前才扫了几眼。
他记忆力也没好到这样短的时间就能记下这上千字,背完前面一段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沈昱装作看不见周言安控诉的目光,干脆结束:“今日是除夕夜宴, 诸位无需拘束,动筷吧。”
待他落下第一筷子, 底下这才纷纷动筷。
乐声再起,宫人上汤膳,舞者也随之入殿。
借着乐声的遮挡,底下群臣、皇帝与太子也交头接耳了起来,周围渐渐掺杂起了细细密密的私语声。
不算吵闹,但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方才肃穆而正式的气氛,显出几分宾主尽欢的热闹来。
一曲舞毕,有宫人鱼贯而入,撤去旧碟换上新菜,这中间的间隙便是推杯换盏、向上敬酒的好时机了。
“小王西涿国黎潜,恭祝大夏陛下万福。”使臣的位子中有人起身敬酒。
沈昱冲他遥遥举了举杯。
黎潜一饮而尽,也不坐下,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的官话说得不算流畅,除了那句背熟的祝福词,其余还带着生涩的口音:“大夏太子,看见你平安无事,康泰一如往昔,是今年上神给西涿国最好的赐福。”
西涿国有自己的信仰,他们称之为“上神”。
沈昱翻了个白眼。
你们又不过新年,上神赐什么福?而且,我儿子关你们什么事?
沈明恒举杯,温文含笑:“黎潜王子,许久不见,西涿国近年可好?国王身体好吗?”
“一切都好,阿父很想念你,叮嘱小王千万要邀请你往西涿国做客,西涿国上下,将用最高的礼仪接待你。”黎潜一脸激动与郑重。
要是能得到沈明恒的友谊,西涿国未来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虽然这两句“温声软语”在大夏人眼里只是礼貌远算不上友谊,但是没关系,西涿国远在西域,他们稍微修饰加工一下,照样可以拿着鸡毛当令箭。
€€€€毕竟,沈明恒确实亲口叫了他的名字,还问候了他的国家的阿父,谁也没办法否认这个事实,对吧?
沈明恒和这些西域小国的统治者、继承人关系都不错,可能也有与他关系差的国王都被换掉了的原因。
百年前中原便有与西域通商的传统,可惜前朝衰微,又连年征战,丝路便荒废了下来。
大夏初建朝时,国库空虚,为了尽快恢复通商好充实国库,沈明恒曾亲自向西域走了一遭。
怕沈昱不同意,他是带着裴定山偷偷走的,一去就去了半年。
沈明恒重新打通丝路,即便在他昏迷的这十个月,各国间的通商贸易照样如火如荼。
不过从前对于西域一应外交事宜都由沈明恒负责,今年只能暂时由沈昱接管。
险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沈昱脾气可不好,就这一年不到的工夫,底下来朝贡的小国就换了一半。
如此便不难想象,黎潜看到健健康康能吃能喝的沈明恒是有多么激动了。
四皇子沈珏很震惊,他压低声音,对着身旁的五皇子沈€€说道:“皇兄怎么会和别国王子关系这么好?这不就是叛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