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沈昱疑惑。
什么事情值得他的明恒这样苦恼迟疑?想做什么便去做不就是了。
沈明恒吞吞吐吐:“父皇,不然你退位吧。”
“啊?你说什么?!”沈昱震惊地揉了揉耳朵,他觉得他听错了,又或者现在是在做梦,不然怎么会听到这种好事?
沈明恒将心一横:“父皇不愿被困在宫中,不妨退位,自可以太上皇仪驾巡视大夏,儿臣来当皇帝,儿臣在这巍巍皇城中,护佑父皇‘横行无忌’。”
这种话的出现,应该要有一个肃杀的气氛,周围或许会有着成千上万的军队,风华正茂的年轻皇子手里还该有一把剑,剑尖直指他垂垂老矣的父皇。
不管语气再温柔,理由再冠冕堂皇,终究是避不开威逼夺位的事实。
沈昱压了压嘴角。
沈昱用力地压了压嘴角。
沈昱转过身揉了揉脸,试图强行将嘴角压下来。
……沈昱压不住。
他咧开嘴,笑得看不见路,眼睛眯成一条线。
“父皇?”沈明恒觉得奇怪。
“明恒,你再说一次?”沈昱满脸期待。
“父皇你退位……”
沈昱不等他说完就急急打断,像是要迫不及待将此事盖棺定论:“一言为定!你不许反悔!”
沈明恒有些发懵:“啊?”
沈昱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拉着他大步回宫。
曹长海与喻季元收到消息,在宫门处等候,“陛下。”
准备好的话全都堵在喉口,曹长海疑惑地发觉沈昱步履匆匆,似乎比他们还要焦急。
沈昱边走边吩咐:“召礼部和丞相过来。”
语气是满满的欢欣。
曹长海见他着急,担心误了大事,也不敢多问,忙行礼退下。
*
礼部尚书和周言安在宫门落锁后收到了皇帝的召见,且来传信的内侍十分急迫。
两人胆战心惊,不敢多耽搁,匆匆换了件衣服就跟着内侍去了皇宫。
路上跟内侍打听,发现沈昱只召见了两个人。
周言安:“?”
只见两个人,好像很急,又好像不急的样子。
礼部尚书:“……”
有事找丞相很正常,找他干啥?
跟他礼部有关,难道是科举?该不会是他摊上事了吧……
两人刚到御书房,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到沈昱十分开怀地撂下一句话来,犹如石破天惊:“丞相,你文采好,给朕拟旨,朕要禅位给太子。礼部,准备登基大典,尽快,七……不,三天,三天朕要看到龙椅上换人!”
周言安没反应过来:“啊?”
礼部尚书吓得没站稳,他跪倒在地,扒拉着沈昱的衣角,发出了打工人的哀嚎:“陛下,三天真的不行啊,臣就是不吃不喝也做不到啊。”
沈昱嫌弃地踹他,“那就先让太子登基,大典之后再补。”
谁都不能阻止他退位。
谁!都!不!能!
“不是,等等。”
情况变化太快,周言安有种荒唐的无力感,他问:“陛下,臣能知道,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他看向沈明恒€€€€殿下,您也同意?
沈明恒对他点了点头:“丞相,孤和父皇已经仔细考虑过了,往后,孤就劳烦丞相多费心了。”
“臣惶恐。”
周言安有些迷茫,他不算短暂的为官生涯中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他感觉这是件大事,他感觉他应该劝阻,但他又不知道该劝些什么。
€€€€您别退位啦,没听说还能当腻了皇帝就不当的,你就是仗着有一个好儿子胡闹。
好像不太对?
€€€€太子殿下不能登基,现在陛下还没死呢,没到你当皇帝的时候。
似乎也不太合适?
周言安思忖片刻,终是俯身道:“臣遵旨。”
他这个百官之首都没表露出反对,礼部尚书自然无话可说,他苦着脸:“臣这就去准备,还望陛下多宽限些时日。”
沈昱心情好,也愿意给他几分好颜色:“你需要多久?”
“半年……”对上沈昱威胁的目光,礼部尚书迅速改口:“三个月。”
他自暴自弃道:“陛下,三个月已经是最快的时间了,你就是将臣砍了,臣也得要三个月。”
本来临近科举,事情就多,后来又多了一个“女试”。没有先例,全都得从头筹备起,礼部最近天天都在加班。
现在好了,又多了一个登基大典,真不把他们当人。
沈昱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勉勉强强道:“行吧,三个月就三个月。这么长的时间,要是到时候没办好,朕真的砍了你哦。”
长?他知道这里面多少事情吗?
礼服要确定样式再缝制、皇宫要布置、礼器要筹备、祭词要写、流程要商讨、人员要选拔而后培训……
三个月能顶什么用!
礼部尚书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生气不生气,对方是皇帝,再忍三个月就好。
三个月之后太子殿下就登基了,他们的好日子就来了。
思及此,礼部尚书心情也好了许多,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回应:“臣遵旨。”
周言安已经在心里构思该从何落笔,给沈明恒的东西,他恨不得用尽他所有的笔墨与才学。
但沈昱没给他太多时间,登基大典可以以后补,可龙椅上的人沈昱要求明天就换。
周言安皱着眉,颇觉苦恼。
他忍不住问:“陛下为何这样突然决定退位?”
“突然吗?”沈昱搓了搓手,喜滋滋地说:“不赶紧定下来,朕怕太子反悔。”
周言安:“……”
礼部尚书:“?”
不愧是你啊,陛下。
沈昱被激起了谈话的兴致,不满足就这么停下,兴致勃勃地炫耀:“等朕退位之后,朕就领个钦差大臣之职,在大夏四处走走。若是遇到贪官污吏,朕就直接拖出来处决,省得他脏了新帝的江山。”
周言安瞠目结舌,他无奈苦笑:“陛下,明日朝臣听说了你的打算……”
大概会吓死。
礼部尚书腿又软了,他一手抓着旁边的柱子,才没又栽倒下去。
另一只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心想要是早知道罗正业的事情会给皇帝造成这么大的刺激,他们一定早些处理。
沈昱若有所思:“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背着他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
“臣……”礼部尚书谄媚地笑了笑,“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
“皇太子明恒,久叶祥符,夙彰奇表,天纵神武,智韫机深……功格穹苍,德孚宇宙,雄才宏略,振古莫俦。今传皇帝位于明恒,所司备礼,以时册授。公卿百官,四方岳牧及长吏,下至士民,宜悉祗奉,以称朕意。”
这封禅位诏书是周言安主笔,沈昱亲自念的。
含着笑意,字字句句,无一不诚。
他念完,将圣旨合上,看向今日一身明黄朝服、琼林玉树般的儿子,心情大好。
他将圣旨递了出去,笑容满面:“陛下,请。”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
他们一方面觉得骇然,认定此事不合常理,可心里又有几分怪异的理所应当之感,好似早在许久之前,他们就预料到了迟早有一天沈昱会退位给沈明恒。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沈昱都对此表现得很是迫不及待吧。
相比起来,站在朝臣最前方的几位皇子虽然也是刚刚才知道,但他们的表现要平静许多。
如果说还有什么地方让他们有几分惊讶,那大概是没想到,沈明恒居然会这么干脆地同意。
€€€€他们父皇想把皇位给皇兄很久了,如果不是皇兄不肯,这封诏书早就该写了。
沈珏与沈€€忽然同时转头,他们对视了一眼,又默契地别开,而后心里自嘲一笑。
当初他们是怎么想的?竟然鬼迷心窍陷害皇兄意图染指帝位。
父皇当时应当觉得他们很可笑吧。
第175章 明明明月是前身(32)
年轻的太子自他的父亲手中接过一国重担。
在这一刻, 所有人耳边仿佛都清晰响起了齿轮转动的声音,那是历史势不可挡的脚步,是史册翻折过的又一页。
沈明恒轻声说:“爹,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沈昱笑着对他点了点头, 侧身让开了两步,示意沈明恒坐上龙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