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2日晚,校医院的周学长下班前送的。不知道为什么送,但第一次收到刺被剪掉的玫瑰,为什么这么做?不知。新奇,遂收藏。”
除了玫瑰标本外,抽屉里还有两个红包。红包封面是憨态可掬的兔子,正是那年周望川带着商暮回家过年时,他的父母给出去的红包。
红包上贴着一张纸条。
“上门过年,对方父母给出红包,总感觉有点奇怪。如果拆开,是不是就坐实了名分(……?)遂留着。”
周望川无声地笑了笑。
抽屉最底下,还有一张黑胶唱片,是那首《Young And Beautiful》。
周望川想起了商暮的手机铃声,正是这一首歌。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
周望川摩挲着唱片的封面,又望向那些被制成标本的玫瑰。
容颜会老去,就像玫瑰会凋零。
所以商暮让玫瑰停留在了开得最盛之时,定格了美丽。
周望川明白一切。
隔壁再次传来€€€€€€€€的起床声,脚步声,而后书房门被推开,商暮顶着一撮卷毛站在门口,眼里是无声的控诉。
周望川看着他,想着那些玫瑰,那些纸条,那张唱片,突然明白了过来€€€€商暮不是被吵醒的,只是一种经年累月的条件反射。枕边人每每离开半个小时,他就会醒来,像一台自动巡航的汽车,导航向自己的归途。
“宝宝,过来。”周望川道。
商暮慢吞吞地走过来,熟练地用腿弯勾住扶手,周望川扶着他躺在自己的腿上。
“宝宝。”周望川轻声喊他,问,“我是不是没有说过我爱你。”
商暮身体一顿,瞅了他一眼,委屈地点头。
“那你现在知道了。”周望川低头吻了吻他的唇,“我爱你。”
商暮看见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意,看见了抽屉锁上插着的钥匙,看见了桌上的黑胶唱片,知他已经解开了谜底。
商暮想到了另一件事。
周望川开的药实在是有效,不过短短半个小时,他已经烧得不厉害了,这些天一直折磨他的胃痛也减轻了不少,于是他的心思开始活泛了。
时隔这么多天,没有体验暴虐的疼痛,直播时无足轻重的药物满足不了他的需求。
而现在,他和周望川冰释前嫌,从未如此相爱。
商暮抓着周望川的手团成拳,压在自己的胃部。感受着那只温暖的手顶在那个脆弱的部位,他的心里泛起久违的满足。
他望向周望川的眼睛。他知道了周望川的情意。他们如此了解彼此。所以他知道,此时他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会被拒绝。
包括……这个要求。
第25章
商暮抓着周望川的手, 两人一坐一躺,无声地对视着。
利用对方的爱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太善于这么做了。在过去时, 他不确定周望川爱他, 他的心是漂在水面的浮木,没有依靠,没有附着。于是他用一次次的疑心和试探,来证明自己的重要性, 他惊惶、愤怒又尖利。
而现在, 他知道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 于是便收缩羽翼, 藏起尖刺。他的心不再飘无定所, 而是立在坚实的土地上。
他不再惊慌和焦急。
对视间,两人都洞察了对方的情绪。
周望川的手被握着, 虚虚地抵在商暮的胃部, 力道并不重,他便没有抽回。他知道这个器官有多脆弱, 在他们相识相爱的六年多里,这个器官无数次造反作乱,让商暮难受。
可是……
他们迟早会面对这个问题。
“周哥。”商暮轻声喊道,声音如窗外的月光, 银白温柔。
周望川的心里拉响了警报, 不动声色地盯着他。
商暮的掌心贴在周望川的拳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向下压着胃部,说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情:“那天下午我买了墨鱼骨, 提前下班回家,准备喂小蓝小绿, 它俩就快生小鸟了。结果,你忘了关纱窗,我的小蓝小绿飞走了。”他语带幽怨。
周望川:“……”
他扶额叹息:“宝贝,咱说过,这件事情以后就不提了。”
两人之前养过一对鹦鹉,一只蓝一只绿,毛色澄澈鲜亮,窝在花枝上休憩时,像两颗无暇的宝石,漂亮极了。
商暮在书房画设计稿时,一对小鸟就爱窝在桌上,挨在一起睡觉,看他工作。
两人都不爱把鸟关在笼子里,阳台上便常拉着纱窗,鸟儿的活动范围是整间房屋。那一天周望川上班急,忘了关纱窗,聪明的鸟儿推开虚掩的笼子门,扑棱着翅膀飞走了。等他下班回来,阳台只剩半开的鸟笼,和他那横眉冷对的爱人。
商暮道:“我又没有怪你,只是时不时会想起小蓝小绿。它们在我肩膀上睡觉,特别乖。”他语气轻柔,说不出的善解人意,让人不自觉就心怀愧疚。
“……”周望川说,“明儿去花鸟市场,我给你买一对更漂亮的。”
商暮道:“但它们不是我的小蓝小绿。”
周望川无声地叹了口气,只道:“你想如何?”
他何尝不知商暮在想什么,他知道,商暮就要说出那个要求了€€€€要求他成为施虐者。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轻易妥协,可他想先听听对方的想法。
商暮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露出圆圆的小虎牙。
“学长在想什么?”他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胃还是不舒服,我只是想说€€€€让你帮我揉揉。”
周望川哪里会轻易上当,冷静地问:“只是这样吗?”
商暮拖长声音:“当然了……疼得有些厉害,需要加大些力气,帮我压一压。”
刚才短短的几分钟里,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的来。周望川一下子接受不了,没有关系,他可以慢慢引导,一点一点加大剂量。他要给他的爱人以足够的耐心。
他们相爱,他们有很多很多的时间。他不再像以前那般焦虑和极端,他可以谋定而后动,像一个冷静而睿智的猎手。
如霜的月光下,两人目光交缠,试探着,交锋着。
周望川心中了然。他看出了商暮的退让,于是,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拒绝。
这件事迟早是要解决的。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商暮有一道深深的心理阴影,于是养成了这样的爱好。他不能要求商暮一下子全部吐露给他,他要像耐心的猎手,慢慢靠近,慢慢让商暮放下戒心,接触那个核心的秘密。
他会把控好力度和节奏。
捕猎。
商暮晃了晃悬在扶手下方的小腿,撒娇地说:“哥,胃疼,揉揉。”
下定决心后,周望川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好。”
他伸手探进商暮的睡衣下摆,掌心直接覆在微凉的胃部,轻轻按揉。商暮先是松松地握着他的手腕,而后又压住他的手背,微微用力向下压。
“哥,用点力。”
手背上的力道并不重,周望川没有阻止。
商暮闭着眼睛,轻咬着微微泛白的嘴唇。
半晌,商暮手上突然用力,按着周望川的手往胃部狠狠一压。
周望川早就防着他来这一手,手腕往上一提,抵消了那股力道。他笑得八风不动:“宝贝,太用力了。”
商暮睁开眼睛,无辜地说:“刚才突然疼得抽抽,没忍住。”
“是么,我怎么没有感觉到。”
两人轻言细语地说着话,手上却暗暗较着劲儿。商暮往下压,周望川就往上抬,力道维持着动态的平衡,谁也不让谁。
可偏偏话语全都是温柔。
又尝试了几次,周望川每次都能抵挡住他突然的施力,商暮撇了撇嘴,手臂搭在前额,暗自生着闷气,不说话了。
周望川感受到他的郁闷,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还有点低烧,再睡一觉,明天早上起床就好了。”
商暮闷闷地哦了一声。
他眼皮耷拉着,一副全然放弃的颓败模样。
周望川心里不忍,正想说话,手背上突然被用力一压,他的手掌深深地陷入了商暮柔软的腹部,力道之大,他甚至摸到了对方的后背。
商暮的脸色瞬间苍白,快意和过瘾浮现在他脸上,让他有一瞬间空白的失神。痛感与快感合一,这感觉与幼年的记忆重合,他仿佛回到了七岁那年,那间暗无天日的小屋。
周望川一直细致地观察着他的神情,适时地收回手:“好了。”
他又问:“你想到了什么?是小时候的事情吗?”
商暮回过神来,并没有落入他的圈套,只懒懒地说:“没什么。”
周望川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怔愣。他微笑着帮怀里的人理了理额发。心道,小狐狸。
两人回到卧室。
商暮很满意,在他看来,今天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他相信以后能有更大的进展。
周望川也很满意,他稍微向那个核心的秘密靠近了一些。不过,要再耐心一点。
两人都觉得自己是游刃有余的猎人,都觉得自己胜了对方。
搂着睡觉时,商暮习惯性地拉着周望川的手暖肚子,这次他没再使心眼,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暖,他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周六,商暮不用上班,周望川却要去医院坐班。商暮像一台自动巡航的小汽车,虽然没睡醒,但仍是迷迷瞪瞪地把自己扔上了汽车副驾。
医院人满为患,还没开始叫号,诊室外面就挤满了病人,过道被围得水泄不通。
周望川把商暮安置在诊室角落的小桌子前,用围巾把他的脖子和下巴裹得严严实实,又倒来热水,嘱咐他:“有事就叫我。”
商暮已经不发烧了,但说话还是带着鼻音,瓮声瓮气:“快去忙。”
周望川开始叫号,看诊。商暮拿出笔记本电脑修改设计稿,思索时,时常会听到前面传来的闲聊。
“哎,大爷,您这有点严重啊……再不好好养生调理,五年后您怕是连火锅都吃不了!”
“大娘,依我看呐,情况有点严重。”某人一脸严肃,“您要想十年后还能跳广场舞,就得好好吃药,复查。”
“小伙子,唉,你这怕是有点严重啊……”
商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