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玩了一通发疯,言明了我的立场,他知晓无法阻止我做这台手术后,必然会仔细查看我提交的术前评估。但是……”
周望川神秘一笑:“我故意在理论部分留了个模糊不清的破绽,这个破绽,正是他当年操刀手术时的理论空白处。我相信二十年来,他对这部分已有了更深层的研究,我不信他能忍住诱惑。”
他说这话时,唇边带着微笑,全身透着游刃有余的从容。
“而且,这次若能成功,便能洗刷二十年前的冤屈,解开他的心结。”
“你还是这么喜欢为别人着想。”商暮又开始烦躁起来,他薄唇紧抿,撑着座椅像是想站起,却又颓然地跌回去。他手握成拳,弯下腰用力压了压腹部。
“宝宝。”周望川揽住他的肩膀,“别急。让我帮你。”
商暮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抬起头不语地盯着他。
“放松,乖。”周望川慢慢掰开他抵在腹部的手,换成自己的,稍微用了些力气,握拳在他腹部碾压。
自十月份两人和好,至今已两个多月,商暮没再找人虐腹。一来他胃病没好,时常会不舒服,精神也恹恹的。二来……他不想再去找其他人。
可是……这东西是戒不掉的,比烟瘾、甚至比毒瘾更难忍。
发作时,他全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坐立不安,无法专注于任何事情。
周望川查了许多资料,又在论坛翻阅了许多“同好”的记录和回复,想出了一个办法€€€€每当商暮忍不住时,他就用拳头按压商暮的腹部,力道比平时大,但在他掌控之内,不会伤害内脏。
靠着这个方法,商暮熬过了这两个多月。可毕竟是治标不治本,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餐厅里回荡着轻柔的音乐,包间内,商暮闭着眼睛靠在周望川怀里,握着对方的手腕,用力往腹部插去。
周望川看着他颤抖的睫毛,知他难受,便没有阻止。过了大概半分钟,周望川抬起手腕抵消了那股力道,轻声道:“好些了么?”
商暮睁开眼睛望着他,苍白的薄唇动了动:“再压一会儿,用力。”
周望川加了些力道,但仍在精准的控制范围内。
过了一会儿,商暮恢复了冷静。他推开周望川的手,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拉开包间门,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只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这是两人和好后,商暮第一次甩手而去。沉积了多年的矛盾,不会突然解决,这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坎。
周望川拿起他忘在椅子上的外套,快步跟了上去。
商暮已经走出了餐厅。他立在路边,冬日的寒风刮来,只着单衣的背影单薄又萧瑟,像倦无所依的游子。
“我有两个愿望,我希望你虐我,我希望你不要离开。但如果只能选一个,我希望你不要离开。”
周望川想起校医院APP里的这条留言,他快步追上去,把手里的外套披在那单薄的肩膀上,温声道:“带你去买小蛋糕。是不是没吃饱?”
感受到肩头腰间的温暖,商暮心里紧绷的弦松开了,他僵硬的腰身渐渐放松,盯着眼前的人,目光一点一点柔软下去。但声音仍是冷硬的:“谁稀罕。”
周望川在外套下面搂住他的腰身,轻轻摩挲揉捏:“我怕你晚上会饿。”
“那你晚上不会给我做吃的吗。”商暮依然没好气,“要你有什么用。”他一语双关。
两人紧贴在一起,这话一出,周望川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紧绷起来。他便含笑说道:“嗯,你慢慢再教我。”
对视间,商暮软化了下来。他微微往前凑,不怎么明显地蹭了蹭周望川的侧脸。而后,又冷着脸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
他瞥见后座的绿色,问:“你把这盆竹芋放在后座干什么。”
周望川系上安全带,发动车辆:“带回来给你看看,你不是最爱这盆吗?”
商暮哦了一声,闷头看手机,不说话了。
途径听竹甜品店,周望川下车去买了草莓厚乳千层,又带了一枝鲜艳的玫瑰花。
回去的路上气氛渐渐缓和。到了小区楼下,商暮抱着小蛋糕和玫瑰花下车,看着周望川打开后座车门,抱起那盆白油画竹芋。
商暮想起餐厅里的谈话,问:“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徐勇不接你这茬怎么办。要是他真的顽固不化,坚决不审批呢?”
周望川关上车门,和他并肩向电梯走去,笑道:“当然想过。”
商暮抬头浅浅望他:“哦?”
他道:“所以我带回了这盆油画竹芋。”
他的话已经放出,如果徐勇不接招,他只能被迫离职。到底是心气高过一切的年轻人,届时他一定不会再在医院多待,留给收拾办公室的时间便很少。
所以,他提前拿回了爱人买给他的绿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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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两人回到家, 先后洗了澡。周望川在客厅翻看着书,等着医院的消息。商暮在书房改设计稿。
今年冬天寒冷,家里暖气开得足, 两人都穿着厚绒睡衣。是情侣款, 周望川的是深蓝色,商暮的是纯白色,背后都印着相同的□□熊图案。
睡衣是商暮买的,他特别爱□□熊。
周望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随意看着一本医书。从他的角度, 刚好能望见书房的书桌。明亮的台灯暖光下, 商暮正低着头改稿子。
似乎是察觉到目光, 商暮抬起头, 道:“你把电视打开吧。”
“不会吵到你吗?”周望川问,起身向书房走去。
“不会。”
商暮不喜欢家里寂静无声, 他会觉得恐惧。他最喜欢的就是客厅灯光明亮, 电视里咿咿呀呀,一抬头便能看见他家医生坐在沙发上。这让他想起那个夏天的夜晚, 他被拉着手腕走进小小的诊所,吵闹但真实。
周望川停在他身后,手指插入他细软的发丝中感受了一下:“头发快干了。”
“嗯。”商暮仰头看他,蹭了蹭他的手心。
周望川看了一眼桌上的设计稿, 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 各种颜色的涂痕和潦草的字迹彰显着烦乱。他问:“还要改很久吗?”
商暮看起来有点急躁和烦乱,情绪并不好:“总觉得还能优化,但找不到那个点儿, 没有灵感。”
“慢慢来。”
周望川给他捏了捏肩膀,又倒来一杯热牛奶, 轻手轻脚地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书房里的商暮听着电视的声音,捧起杯子慢慢地喝了小半杯热牛奶,而后他闭上眼睛向后靠着,腰身陷入柔软的靠枕。几分钟后,他情绪略微平静下来,拿起笔修改设计稿。
可是不行。
强迫自己安静了几分钟后,商暮的烦躁和焦虑达到了顶峰。呲啦一声,笔划破了纸张,也崩断了他心里的弦。
他倏地站起身来,大步来到客厅,在周望川反应过来前拉开酒柜门,拿出一瓶红酒敲掉瓶口,仰起头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
大半的酒被灌入喉口,剩下的深红酒液顺着下颌滴入睡衣,浸湿了脖颈。
周望川在短暂的惊愕后回过神来,他快步过去握住瓶身,用商量的语气道:“先放下。”
商暮并不松手,还加重了力道。周望川怕瓶口的尖锐玻璃伤到他,不敢用力,尝试安抚他:“宝宝,先松手,坐下我们好好谈。”
酒瓶已经空了,除却流入衣服的酒液,一整瓶酒的大半都被商暮喝掉。他摇摇欲坠,眼睛湿漉漉地看过来:“你知道我需要什么。”
周望川怕刺激到他,语气温柔地说:“嗯,我知道。”同时手里加大力度,把酒瓶拿了过来,放在电视柜上。
商暮被他揽着往沙发走去,喃喃地说:“我没办法……我试过了……你知道么,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是什么感觉……”
“我知道,我知道。”周望川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拿纸巾擦干净他唇边和脖颈的酒液。
“我什么都试过了……我没办法专心工作,痒啊,全身发痒……”商暮低低地,颠三倒四地说,“下周就是比赛,设计稿必须今晚定稿,然后赶制出成品。但是我没办法集中精力,我会失败,我已经失败了……”
他浑身散发着醇厚的红酒香气,看起来有些醉了,眼神失焦。
“我今晚交不出设计稿,比赛会失败,我的事业就会完蛋。”他胡搅蛮缠,近乎蛮横地质问,“除非你帮我。你会帮我吗?”
周望川望着眼前的人。他最近读了很多心理学的书,也咨询了心理科的同事与大学的教授。他现在有信心,只要商暮告诉他那个秘密,他就能对症下药,一点一点矫正这个爱好。
商暮醉得身体发软,顺着沙发滑下去,躺倒在羊绒地毯上,自暴自弃:“算了,让我失败吧,让大家都来看我的笑话。”
周望川蹲下身,扶他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慢慢地、和缓地说:“我帮你,但你要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什么事……”
侧脸因醉意泛起微红,商暮睁着醉眼,喃喃地说:“暴力可以填补空虚,当你无法避免疼痛,只能将疼痛转化为快感……就像你点燃一根蜡烛,就能装满整个房间……”
周望川皱了皱眉,他多少已经猜到,养成这个爱好是因为童年的阴影。若阴影来自于暴力殴打,那为什么商暮只喜欢虐腹,不喜欢其他地方被打。
他问:“能具体一点吗?”
商暮却突然爆发了,用力推开他,撑着地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就是欺负我!你明明答应了我的……明明答应了……你现在又反悔……”
他退后几步靠着墙,又蹲下身把自己缩成一团,委屈得几乎听不见声音:“你就欺负我吧……连你都欺负我……”
周望川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和腿弯,把他抱到沙发上。周望川知道他此时情绪不稳又醉意上头,只能安抚,便放柔声音道:“没有反悔。你告诉我,希望我打哪个地方。”
听到这话,商暮终于冷静了一些,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真的吗?”
周望川拨开他额间的软发,又用指节蹭了蹭他发烫的侧颊:“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商暮信了两分。他撩起睡衣下摆,拉过周望川的手团成拳,贴在腹部。他抓着那只手在胃腹间游转,最终停在肚脐下方,小腹的位置,声音潮湿带着点鼻音:“这里。”
周望川感受着指节抵在柔软的小腹处,又被商暮压着往里,指节陷入了皮肤。触感很神奇,像摸到了海边细腻的湿润泥沙。
他微低下头看去,那处皮肤无比白皙,因喝了许多酒,小腹微微鼓起,弧度漂亮。
见他不语,商暮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你不能欺负我,骗了我的故事,不能再反悔。”
周望川微微地叹了口气:“没有反悔。”
商暮又道:“就打一下,不许敷衍,要用力。隔靴搔痒是没有用的。”他吸了吸鼻子,眼睛有点泛红,看上去说不出的委屈。
“好。”周望川道。
他摊开掌心,抚了抚那处小腹。过去商暮腹痛时,他时常会为商暮按揉止痛,而现在,他却要亲自去施加疼痛。
他不是没有料到过今天,因而时常做着心理建设。因为他深知,事情不能一蹴而就,烟瘾和毒瘾从来不是一下子能戒掉的,这个爱好也是一样。他不能像一个不近人情的医生,他要给爱人足够的适应空间,慢慢地引导。
可现在要真正出手,他仍需要一点时间来酝酿。
商暮眼巴巴地盯着他。
周望川深吸了一口气,用闲聊的语气说起了其他话题。他声音很轻很慢,像是在为自己放松鼓劲。
商暮配合地跟他聊起来。
在闲聊的中途,商暮突然止住了话语,睁大了眼睛。他一直在等待着拳头的降临,他也知道拳头一定会降临,故而焦躁又期待地等着。
这一拳又快又狠又准,以突如其来的姿势降临了。
商暮脑中空白了一瞬,想到了学校外的那条小巷,六个拦路的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