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荡着酣畅淋漓,巅峰的快乐褪去,迎来了无尽的空虚。
钟粼这几天赶车,许久没睡,缓缓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听到梁予序拉着行李箱离开的声音。
“钟粼,你好自为之。”那声音很冷,冷过冬日的寒风。
他努力睁开眼睛,但疲惫席卷,眼睁睁看着梁予序关上门。
再次醒来时,窗帘紧闭,床头只剩下一盏小灯,四下漆黑一片。他好像被世界抛弃般,只剩下无边的麻木。
这是梦吗?
身上被梁予序擦得很干净,钟粼摸摸自己的家伙,埋怨梁予序只顾着自己快乐,没帮他弄出来,抿嘴努力安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反正以后不会再见,今天是意外。”
他躺在床上,细细感受梁予序在身体里留下的温度,妄图闻到属于梁予序温柔的草本香,但梁予序好小气,什么都没给他留。
一切贪恋的念头尽悉删除,他坐起身,酸爽的腰瞬间袭来。
他扶着墙走,慢慢走到门口,往外套口袋一摸,摸到一个信封。倒出来,是一叠厚厚的现金,数一数有五千块钱。
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多,难不成刚刚听到他说没钱,借给他?
男菩萨,借钱又借色。
人怪好的嘞~
他跑去前台交房卡,找了个理由,询问梁予序的手机号码。前台见他有房卡,将梁予序的号码告诉他。
盯着这个熟悉的号码,钟粼念了两遍才确认这八年来,梁予序的手机号码没换过。
曾经有好几次,他喝得酩酊大醉,给梁予序发信息,告诉他自己错了,想求梁予序原谅自己。
每个夜里,他总是文采斐然,能写出一篇篇小作文,但最后哭着,将一个一个字删除干净。
他告诉自己,不能再纠缠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绝然的放手,胜过烦人的纠缠。
现在,他该纠结的是,要不要打电话问问梁予序关于这五千块钱的事。
梁予序会不会觉得他厚脸皮,以为他别有用心?
时隔多年,他最终还是回到锦城。
记得当初离开小镇,这里虽然并不破烂,但随处可见的垃圾堆积在路面,苍蝇满天飞,随意飚速的摩托车,到处抢夺包包与首饰的飙车党,猖狂无比。
现在道路整洁通畅,那些老店的铺面涂上活泼可爱的马卡龙颜色,瞧着熟悉又陌生。
车子缓缓开进村头,村头榕树下,满地的鞭炮灰屑。
石墩旁,小孩被寒风吹得双颊发红,胆怯地躲在邻居玉婶身后。
钟粼的视线停留在小孩头上两个可爱的小啾啾。
就是这个小家伙,害他不能回家。
玉婶拉拉小孩的手,急促道:“妹妹喊叔公好,说新年快乐。”
小孩害怕,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躲进玉婶的身后,不愿靠近钟粼半分。
村头不是说话的好地方,钟粼跟着玉婶回家,心里愈发不安。
与玉婶家富丽堂皇的小别院相比,隔壁他的家,一座残破的房子,苔藓肆意滋长,门锁锈迹斑斑,外面的墙壁碎裂脱落,一串串爬墙虎占据了一整面墙。
“妹妹,你过来,跟叔公讲讲话,他是你爸爸的叔叔。”玉婶拉过小星的手,安慰她,“以后跟着叔公生活,婶婶不能照顾你,他才是你的亲人。”
钟粼与小星同时瞪大眼睛,满眼不可思议,互看了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
玉婶笑笑说:“我儿媳妇坐月子,我实在抽不出身,不然还能帮你带带……”
想来也是,让玉婶这个非亲非故的邻居带他们家的小孩,钟粼实在过意不去。
钟小星,这小孩是他侄子钟由青的女儿。
侄子钟由青,当初这个名字还是钟粼取的。
前年哥哥在羊城去世,当时他们在医院见过面,那时钟小星还抱在怀里。
没想到小星这么大了。
钟粼不禁问道:“由青呢?”
玉婶面露难色,叫家里的小孩带小星出去玩,给钟粼倒了杯茶,才低声说:“开车撞死人了。”
钟粼一愣,想起以前那个成天黏着自己要零钱的侄子,结结巴巴地问:“我哥刚离开,他怎么就……”
“村里人说他故意撞死人,具体我也不清楚。小星这一年来,一直跟着她外婆生活,最近天气冷,加上疫情,外婆没熬过去。小星舅舅一家抠得要命,小孩又多,她成天被欺负,吃剩菜剩饭,瘦得皮包骨,身上还有各种针眼。后来不知道谁教小星,她一个人,还没读幼儿园,大字不识一个,跑了三公里去派出所,警察这才联系你。”
钱早已所剩无几,无奈之下,他放下面子,跟以前的同事们,一共借了三千块。
几经打听,原来钟由青被关押在在省北部的犁镇。
因为过年,监狱早已暂停会面服务,他只好就此作罢,待到年后再去见见那个混小子。
钟粼掏出五百块钱给玉婶,感谢她这几天照顾小星。
玉婶推辞了他的好意,语重心长地说:“小粼,玉婶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为了还债,这些年不容易。我没法为你妈妈做什么,这点小事,不用客气,日后还要互相照应。”
“玉婶,谢谢。”钟粼苦涩一笑,手里反而塞了一把钥匙。
“你哥哥当初离开家,给我一把钥匙。每次过年,你不愿回来,可你哥又害怕你回家,万一他不在家,你进不了家门。他经常说你这几年不听话,不爱跟他聊天。小粼,这几年怎么不愿意回来?他整个人老了很多,好想你的。”
“我……忙着赚钱。”钟粼紧紧攥住钥匙,钥匙扣上坠着一个“合家欢”的牌子,哑声说,“不说了,我先带小孩回去打扫房子。”
他不是没去见哥哥,而是在赶到羊城时,见到的只有一具冰冷的尸体。
哥哥去世后,他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陷入无尽的后悔中,懊恼自己不常跟哥哥联系。
每天醒来,面向太阳,觉得太阳好刺眼,活着真没意思。
夜里辗转睡不着,梦到好多事,梦到自己真能穿越,回到过去,改变一切,但这些想法都好可笑。
作者有话说:
一周更新一万
第3章 你真是饿了
门锁上锈迹斑斑,因太久没人开门,锁头有些钝化。钟粼插上钥匙,琢磨了半天,才开门进去。
院子里的灰土积得厚厚一层,剥落的墙面长出一大片青苔,庭院的老式摇水井把手叠了一层厚厚的铁绿,里面早已干涸。
小星一手抱住小恐龙玩偶,小脚丫子笨拙地跟在他身后,眼睛满是好奇,又倚着墙壁,迟迟不肯进来。
小恐龙的犄角是青色的,圆乎乎的橙色肚皮粘上了黑色污渍。她将小恐龙抱在怀里,时不时地抚摸小恐龙的后背,闻闻气味。
“吱呀”一声沉音,推开一道褪了色的黑色木门,尘土气味扑面而来,快将他的眼睛遮挡住。
客厅里,那套雕花红木椅上面积满了灰尘,客厅墙面瓷砖变得发黄,钟粼用手抹开,里面依旧是白净的瓷砖。
家里只有一层,但占地面积大,宽敞通亮,一层有四个房间,一间客厅,一间独立的大厨房兼餐厅。
钟粼跟玉婶借了几样清洁用具,简单地把屋子和客厅都收拾了一下。
自从工作以来,他平时很少干家务。指甲很脆弱,长时间泡在水中,没一会儿指甲全部断开。
他蹲在地上,撕掉指甲,小星跟着他蹲在地上,乖巧地看着他,伸出手,也想撕掉自己的指甲。
这小家伙的指甲里满是泥土,平时没人帮忙剪指甲,致使她的指甲又长又尖。
正好包里有一只指甲钳,他勾勾小指:“过来,剪指甲。”
小星连忙把小手缩到身后,却不想让钟粼生气,怯生生地竖起一根手指:“怕怕。”
“不怕,我也剪指甲,不疼的。”
咔嚓咔嚓,一个个脏兮兮的小指甲在客厅乱飞,小星看得咯咯笑。“飞了,不见了。”
“你别乱动,我拿扫把扫干净。”
小星定在原地,见钟粼扫地,目光盯着地上的指甲,趴在地板,朝柜子下面看去。
这小大人的模样,有些可爱。
钟粼拉起小星,顺便扫出隐藏在柜子下面的灰尘,几个乱飞的指甲,还有一颗长得像指甲盖的小石子,泛黄了。
从客厅清洗到房间,他选了一间以前哥哥住的房间,留给小星睡。然而,家里没有被子、床垫、枕头,钟粼只好开车前往镇上购买。
玉婶告诉小星,要好好跟着叔公,但叔公不爱说话,她有点怕怕的,羞怯地跟在钟粼身后。
眼看着钟粼打开车门,她以为钟粼要离开,急得在原地摆了摆手,哭道:“车车,坐车车,要出去。”
钟粼回头看她,便解释说:“我去买个东西就回来,你去找玉婶,回来给你买糖吃。”
“要去,要去。”
没有儿童安全座椅,再加上小镇没有红绿灯,小孩坐在车后座很危险。过年期间,人流量大,保不准从哪儿会蹿出一辆电动车。
没人帮忙看小孩,钟粼无法带她出去。
听到小孩的哭声,玉婶抱起自己的孙子走出来,帮忙拉住小星,安慰她。
玉婶劝说无果,只好说:“要不带过去吧,村里没见谁有安装儿童座椅,我儿子也没买。”
小星哭得歇斯底里,用尽扭动身子,最后实在没办法,是玉婶家的女儿梦晴,抱着小星上车。
梦晴今年刚上高三,人比较活泼,早上她跟同学出去玩,现在才看到钟粼。
“粼哥,我记得你,你有没有女朋友啊?好多人追你吧?”梦晴有些自来熟,从车后座好奇地探过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钟粼看。
钟粼没回答她,启动汽车,反而问:“哪里有卖被子?”
“商场有,但是贵,市场也有,你得砍价,不然会被坑,我可不会砍价。”梦晴无趣地坐好,抱住穿得圆滚滚的小星,“给小星买点衣服吧,还有润肤露,她的脸干得快裂开了。尿片呢?”
梦晴偷偷地拉开小星的裤子,窥探一下:“她没穿尿片,买点奶粉给她喝。”
钟粼淡淡地应了一声,往前开去,沿途经过汽车店,询问了一遍都没有出售儿童安全座椅。
跑遍了所有汽车店,最后一家店开口要一千块钱。
梦晴拿出手机,飞快地划拉,拉拉钟粼的衣服,说:“哥,网上才几百块钱,要不等几天吧。”
钟粼同意梦晴的建议,毅然往前离开。
那老板见钟粼走得这么决绝,急声说:“帅哥可以砍价,大过年的,来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