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孟日红寻夫
锦山寺外的马路铺满石砖,几十年如一日的破旧石砖,历经岁月沧桑,承载着小镇人的回忆。坑坑洼洼的石砖,形成了颠簸的路段,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减速的作用。
马路两侧停满了推车,卖的大多是锦城的特产。
顺着坡道往上爬,抵达锦山寺,光是走路就让人气喘吁吁。
梁予序没见过这些小吃,好奇地张望四周。
油炸摊位上,油锅翻滚,一块块炸好的虾仁饼漂浮了起来。隔壁摊位的老头守着油锅里咕咕响的萝卜丸,一个劲儿地吆喝。
旁边的小孩子捧着一杯飘香浓郁的杏仁茶,嘴里咬断一根裹满白糖的油条。排成长队的淮山甜汤,巴掌大一小碗,就要二十五元。
“这么便宜。”梁予序不禁感叹道。
“很贵。”钟粼当即纠正他,“国外消费高,这也不怪你。”
“锦山的各行各业,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管你是外地还是本地,通通给你宰了。”钟粼平静地调侃道,掏出手机,为梁予序排队,买一碗淮山甜汤,“试一下吧,每个锦山人都愿意被淮山甜汤宰一次,你就当入乡随俗。”
一碗乳白黏稠的淮山甜汤端了上来,小摊旁边只有四张短小得快垂地的塑料凳子,再没有其余的用餐位置。
甜汤热气腾腾,漂浮着一片片卷曲、体白如雪的淮山片,闻着还有一股香蕉味,应该是加了香蕉露。
梁予序个子高,蜷缩在红色矮凳子上,昂贵干净的大衣一侧垂在地面。
钟粼见状,悄无声息地伸手,扶住梁予序的衣摆。
这么干净,不能被锦山的地面弄脏了。
梁予序尝了一小勺,一片光滑香嫩的淮山片直接滑入口腔,险些烫到喉咙。
黏糊糊,有些怪,说不出的清香爽滑。
“你吃。”梁予序推到钟粼面前,“我就尝一口。”
钟粼:“你难得来一次,我要吃,随时能买。”
梁予序怕那个黑皮大个子看不住小孩,让他们久等,提议还是不坐了。
此外,淮山甜汤太烫,烫得舌头疼,等他喝完得猴年马月。
钟粼见他迟迟犹豫不吃,起身跟老板要了一个纸杯子,将剩下的甜汤打包,让梁予序拿着路上喝。
两人独自相处,气氛莫名有些尴尬。他们一路无言,沿着锦山路的上坡,一路走了将近一公里,才走到锦山寺门口。
锦山寺香火旺盛,大多人带着家眷前来求神拜佛。路面上摆着各种水果、面包、袋装的方便面,甚至还有桶装的酸辣粉,这些都能成为贡品。
“贡品用方便面?佛祖能吃方便面?”梁予序发笑。
锦山人可真逗。
“锦山供奉的佛,不在乎贡品的品类,而是你家里有什么贡品。”钟粼不咸不淡地说着,丝毫没有想介绍这里的念头。
他的目光游移不定,一会儿看着拥挤的人流,一会儿又看着街边停着的汽车,试图找到张致纯,希望张致纯能为梁予序介绍一下锦山寺。
他一秒钟也不愿意呆在这锦山寺里。
张致纯将车子停好,抱着小星前来与他们汇合,“序哥,你第一次来,求个签吧,很灵的。”
梁予序是无神论者,怎么可能相信景区里这种骗人的招数。
他神色淡漠,听到这黑皮男叫自己一声哥,心情更不好。
可笑,他们关系没好到这种地步吧?
“随便,我都可以。”他敷衍地应了一声,慢慢挪到钟粼身边,不想黑皮男与钟粼靠太近。
锦山寺并不大,却人声鼎沸。寺门外坑坑洼洼的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传闻,大年初二到初十求签,能换来倍加灵验。锦城当地人大多信佛,总会携家带眷前来上香求签。
前来求签的人多得排到了马路边,有些虔诚的阿姨因为摆不下贡品,直接在马路对面开始拜。讲究的是一个“诚心”。
寺庙侧门有一排算命解签的店铺,摊主大多是五十多的中年男人,解签算命的人不在少数。
“别看我们小镇不出名,但锦山寺可远近闻名,每到春节,很多外地人都会特地来这里求上一签。我们本地人每年家家户户都求,香火从未熄灭过。”张致纯介绍道,热情地走到店铺面前,买了一包香,再租一个签筒,催促他们几个拜一拜,求个姻缘、求个财。
钟粼抱着小星,没接过张致纯手里的香与打火机。
张致纯凑近他们,眼神示意钟粼跪拜:“带着妹妹一起,保佑妹妹身体健康、读书进步。”
梁予序见势,横在他们之间,顺便接过张致纯递给钟粼的香,“点香。”
大殿的佛像金碧辉煌,从大门望去,殿内光线暗淡,无法窥见佛像全貌。
钟粼上前一步,神思恍惚,那只缠绕在小星大腿上的手掌,更用力了。
直到小星吃疼地叫了一声,钟粼才回神,哑声说:“你们拜吧,我已经拜过。”
“拜拜。”小星挥了挥手,拱手学旁边上香的张致纯,“要拜拜。”
“不拜。”
“拜拜。”
“小星,听话,我们不拜。”钟粼收回注视佛祖金相的目光,朝小星嘴里塞了一片山楂,喃喃地说,“不拜,拜了也没用,它又不会保佑我们。”
周围解签的摊位很多,张致纯在锦山生活多年,知道哪位先生解签能力好。
“不开玩笑的,钟粼的爷爷,当年可是十八乡里的解签高手,每年家门槛都快被人踏破。”
梁予序并不迷信,但这毕竟是锦山人当地的习俗,若是说些扫兴的话,未免过于无礼,于是他跟着张致纯,点香祈愿,求了一签。
门口有位叫陈实亮的解签先生,开着手机正在直播,门口围了十几个人,等待解签。
钟粼没靠得太近,站在外围,等待张致纯带梁予序解签。
正当他们走近,这位叫陈实亮的解签先生用磕磕绊绊的普通话说:“听我的,准没错,把名字改为三点水,你明年的运势一定好起来。”
那人说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真假的?”
“我在这里摆了二十多年,能有假?”
一旁凑热闹的人打趣:“我在你的视频评论区,看到有人评论,说你以前还骗人从锦山酒店一路拜到锦山寺,最后不灵验,真假的?”
“耍人吧,骗人一路跪上去。”
“才不是我建议的。”说着陈实亮嗤笑一声,“纵使前世再深的罪孽,佛祖见你这样诚心,也该放你一马。”
……
众人嬉笑一番,张致纯闻言,无奈摇摇头:“以讹传讹,走,我们去旁边解签,不凑热闹。”
梁予序不解地问道:“真有人从下面,一路磕头上来吗?刚刚那段上坡路漫长,不好走,他灵验了吗?”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不清楚,应该假的,”张致纯转头问钟粼,“钟粼,你听过吗?”
钟粼没理他,转身将小星放在地上,为她整理卷起的衣服下摆。
只见他眸光下垂,浓密的睫毛盖住眼眸深处的慌张。末了,他深呼一口气,仰头时红了眼,勉强一笑,看向小星:“叔公给你买气球,好吗?”
“气球!”
寺院门口有人在卖气球,钟粼买了一个小星喜欢的小兔子,系在她的手臂上。
小星一蹦一跳的,喊着自己有气球,顽皮地用手臂挥挥气球,气球随之而动。
但玩了没一会儿,稍一个不小心,气球脱离了手臂。好在风不大,直往陈实亮的店铺飞去。
气球突然飘进店铺,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陈实亮正要发怒,站起身叱喝小孩耽误他赚钱。他仰头一看,扶了扶眼镜,蹙紧眉头,猛地伸长脖子,看向站在门口的钟粼。
青天白日,钟粼站在阳光之下,肌肤白得可怖,只有一双发红的眼睛,红得让他想起佛像面前不灭的香火。
他脸色一变,讪讪坐下,心虚地转移视线,对旁人说:“我们继续。”
梁予序长腿迈进店铺,将粉色的小兔子气球牵出来,递到钟粼面前,“拿好。”
只是钟粼的神色看着不太好。
“身体不舒服吗?”他问道。
“没。”钟粼修长的手指卷起气球线,重新系在小星的手臂上。
张致纯挥手招呼梁予序,走到旁边的摊位,揶揄一笑:“这个陈实亮,就喜欢给人出偏招。不过他儿子我认识,长得挺帅的,这两年父子俩靠直播算命,拍段子,成为算命网红。”
隔壁摊位几乎没人,摊主蔡先生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讲话,回应道:“真的,我们当时整条街都看到了,那是多少年前来着,七八年前,一个小伙子一路跪上来,我当时还拍照,可惜手机坏了。”
张致纯笑得拍拍大腿:“真有人愿意被骗,真蠢。”
这黑皮男毫无分寸感,朝他靠了靠。梁予序蹙紧眉头,退后一步,顿时没了算命的兴趣。
“来嘛,我算得比那个陈实亮便宜,还准。”蔡先生立马端坐好,拿出笔,满脸期待地问梁予序,“求了什么签?”
“第三签。”梁予序冷然回道,余光不自觉瞥向外面,想看看钟粼。因为他能清楚地感觉到钟粼的不悦。
只是,他扫视周围一眼,钟粼和小孩早已经消失不见。
蔡先生拍了拍桌子,眼神里焕发光彩,虚张声势地大喊:“大吉之卦。”
算命骗术一贯的说法,骗骗这群愚昧的人罢了。梁予序心中如是想。
“第三签,签文名为孟日红寻夫……”
蔡先生的话刚落下,梁予序直接走人,冷冰冰地丢下一句:“不准。”
张致纯瞪大眼睛,愣在原地,看看蔡先生,再看看走远的梁予序,急忙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蔡先生,撒开脚丫子跑开。
“去哪里?外地仔……”
叮咚€€€€
手机信息提示音一响,张致纯点开信息。
[致纯,麻烦帮我把梁予序送回酒店。我身体不舒服,改天再请你吃饭。]
作者有话说:
孟日红寻夫,佛祖签文第三签,大吉上上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