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定只维持到进侯考室。
梁星灼老远望见周归与就手舞足蹈起来, 小跑到他面前,骄傲抬头,求表扬。
“哥, 我满分过了,我厉害吧!”
“厉害。”周归与捏捏梁星灼的脸, “我们星星不管做什么都能做好,真棒。”
“那是。”梁星灼直乐, 拇指指腹和食指指腹重叠,手举在眼前,沾沾自喜, “小小科目二, 被我轻松拿下。”
周归与被他逗笑:“得瑟。”
梁星灼放下手, 又开始了:“我考过了没有奖励吗?”
周归与一如既往惯着他:“想要什么?”
梁星灼想了想,有了!
“想吃了铜锅涮肉了, 中午去吧?”
周归与光听这四个字都觉得热。
“大夏天吃铜锅涮肉?”
梁星灼兴致高昂, 牵住周归与两根手指,轻轻晃他胳膊:“反正店里有空调, 去嘛去嘛, 我好想吃哦。”
在周归与面前撒娇,对梁星灼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周归与只有妥协的份:“好, 去吃。”
两人开车从驾校离开。
因为是临时起意要吃,平时常去那家只接受预定制的是吃不上了,梁星灼在大众点评上另外找了一家口碑不错的。
天气热, 涮肉生意也一般,不需要排号, 进店就有空位坐下。
梁星灼点了牛肉和羊肉,四种素菜, 还有一份他们家的特色小吃,本来还想点沙冰吃吃,被周归与阻止了。
“肚子痛还吃冰的?”
一声淡淡的发问硬控梁星灼三秒,他最后放下笔,到底没在沙冰那个类目前面打勾。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点完菜,服务员收走菜单,上菜还得等一会儿,这家的肉也是师傅现切的。
集中精力的事情都消耗体力,忙一上午,梁星灼这会儿饿得肚子咕咕叫,隔壁桌吃得直冒烟,肉香四溢,梁星灼在这边闻着味儿,快馋死了。
梁星灼喝了一口茶,茶水清淡,喝下去感觉肚子里更没油水。
他馋得叹气:“好饿啊,我感觉我一个人能吃好几盘肉。”
周归与笑他:“吃不完怎么说?”
“吃不完打包带走。”打脸,但理直气壮。
周归与失笑。
停顿片刻,周归与忽然叫梁星灼:“星星。”
梁星灼垂着头在看手机,没抬头,应了声“嗯”。
“我有个事情想跟你说。”
周归与语气正经,不像闲聊天,梁星灼心里咯噔一下,瞬间警觉。
他抬头看着周归与,神情复杂地问:“你谈恋爱了?”
“你不会约了那个人来这里一起吃饭吧?”
“这是一顿见面饭?”
一开口就是三连问,周归与都被梁星灼问愣了。
无人知晓的角落,几秒间,梁星灼的心已经快要沉底。
“怎么不说话?”梁星灼下意识捏紧手机,骨节发白,强作镇定,“全被我说中了是吧。”
周归与忽然笑起来。
梁星灼被周归与笑得心里发毛,眉心就快拧出水了:“笑什么?”
谈恋爱了心情就这么好是吧!
“好久没看你应激了,还挺怀念。”打趣完,周归与话锋一转,“尽管这次又是你自己想象力丰富害的。”
梁星灼微怔。
“不是谈恋爱吗?”他十分克制才让自己声音没飘得太厉害。
“不是。”
周归与说回正题:“我爷爷奶奶想在老家给你办个升学宴,我已经拒绝了,如果之后他们给你打电话,你不用接,也不用担心失礼,他们知道这是我的意思。”
梁星灼疑惑,且惊讶:“他们……为什么还要给我办升学宴……”
过年那次冲突虽然不是直接冲他来的,但他跟周归与回沽南已经表明了态度。
周归与本身就是周家的一份子,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不一样,一阵小风就能把他吹到八百里外,再也飘不回去。
过年的冲突显然是一阵狂风。
这大半年周归与跟家里的联系都变少了,更别提他了,梁星灼早就默认自己失去了融入周家的资格。
结果周忠惟和杨佩书还想给他办升学宴?
升学宴在梁星灼认知里,是在家受重视的孩子才会有的东西。
他别说受重视了,周家人都不认为他是自家孩子。
周归与犹豫了一会儿,决定把选择权交给梁星灼自己:“你想听真相吗?对你来说可能有些残酷,换作以前,我会替你选,直接不告诉你这件事,不过现在你已经成年了,我觉得我已经不能事事替你做选择,况且,”说到这,周归与看着梁星灼笑了笑,“你也不愿意一直站在我身后,我想尊重你的意愿。”
梁星灼心脏微颤。
他对周归与说了那么多次“我也想保护你”,周归与次次都说好,原来不是一味哄着他,而是真的放在了心上。
梁星灼由衷说了一声:“谢谢哥。”也表了态,“我想听,我能接受,你说吧。”
周归与说好,将升学宴背后的弯弯绕绕跟梁星灼细说了一遍,也包括上午他和杨佩书那通电话的详细内容。
他毫无保留,全部说与梁星灼听。
中途服务员上菜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等周归与说完全部,铜锅里的汤底也烧开了。
周归与夹了一筷子牛肉放锅里,十几秒钟捞出来,夹到了梁星灼的调料蘸碟里。
“先吃饭,不是一直喊饿。”
一下子听了这么多东西,梁星灼脑子消化不过来,他几乎是机械式地拿起筷子,往嘴巴里送了一口牛肉。
肉是好吃的,但他注意力不在这上面,吃完一口像完成了任务,忙问周归与:“哥,他们是你的血亲,这么做真的好吗?”
同时也说:“其实我去参加那个升学宴也可以,就吃顿饭嘛,我也不在那里生活,谁背后说我什么,我都没所谓。”
周归与放了些耐煮的素菜在锅里,不紧不慢地说:“可是我有所谓。”
梁星灼一时无话。
周归与:“你一旦回去参加就不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了。你会像个工具人,被我家里人带着到处招呼宾客,听一整天我们家对你有恩的话,说不定他们还会安排一个舞台,开席前让你上去讲两句,感恩这个感恩那个,像拿了学校奖学金的贫困生一样。”
“我受不了这些,没有人可以这么糟践你,哪怕是我的血亲。”
周归与说得直白,梁星灼料想到一些,但没这么多,听他说完,梁星灼心里也隐隐泛起不适,再也不说出刚才那句,我都没所谓。
“所以,星星,就按我说的,如果他们给你打电话,不要接,这些事都跟你无关,你不需要面对,无视就行。”
周归与又给梁星灼烫了一筷子羊肉放他碗里。
隔着铜锅汤底升腾的水雾,梁星灼看见周归与在对他笑。
那是一种极能带给人安全感的笑容。
我还是在被这个人保护着。
€€€€梁星灼下意识的感觉。
但跟以往察觉到被保护的时候又不太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急于证明自己长大了,这一刻,他站在周归与身后,被周归与保护,他是如此的幸福。
再也不会有第二个这样的人存在。
他保护你,他也希望你自由。
他不强留你在身边,但一直在原地等你回来。
去年苏漫羽送他生日礼物的时候,他犹豫要不要收下,顾虑很多,苏漫羽当时跟他说过一句话,他现在印象都很深刻。
“对于送礼的人来说,对方接受这份礼物就是回礼了。”
同样的话放到现在。
他只要接住周归与的心意,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回应。
这种方式的回应,远比换位思考,互相争抢保护者角色更为体贴。
想通这一点,梁星灼也对周归与笑了笑,回答:“好,都听你的。”
周归与略感意外:“这次这么乖?”
他以为还要花一番功夫才能说服梁星灼,毕竟梁星灼也一贯为自己着想,怕他为难,怕他承受太多,跟他一样喜欢大包大揽。
没想到梁星灼这次竟然一反常态。
除了回应精神层面上的东西,梁星灼还回应了周归与两筷子肉,没几秒周归与的蘸料堆得老高。
“我一直都很乖好不好。”
梁星灼冲周归与碗里的“肉山”抬抬下巴:“你也吃,这家味道也不错。”
周归与笑着说:“好。”
“喜欢下次又来。”
梁星灼点点头。
下次。
真是让人愉快的两个字。
然而梁星灼没能愉快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