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幻想对象是什么类型?”
孟宁低吼着回她:“我不喜欢黑长直发。”
“我明白!跟你自己撞款了!”
“我喜欢长卷发!”
祁晓嘻嘻笑着一拉宋宵:“你说她是不是喝多了?我还以为问她这种问题她肯定不说呢。”
或许吧,孟宁想。
在达成救一百个人的目标后,她好似放松了不少,毕竟离她真正想做的事越来越近了。
她喜欢微卷的长发。
缎子似的披下来,丝丝缕缕垂在柔白肩头。风一吹,一半被汗黏住,一半随风轻扬。她不喜欢珍珠,珍珠太圆润而中庸,她喜欢人戴钻石,切面锋利得像要刺痛人的脸。她也不喜欢太温钝的长相,可以温柔,但不能钝,要有聪明相露出来,嘴唇纤薄些才好,虽然老人都说薄唇的人薄情,但那狙击了她的取向。
然后她恍然惊觉€€€€
这一切的一切,在她脑中构成了一张无比具象的脸。
也许她今晚看了太多眼的脸。
温泽念。
祁晓搡她一下将她从思绪里拖出来,用那种眼神斜着眼看她。
孟宁:……
她什么都没说吧?
祁晓说:“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我怎么了?”
“我一问你幻想对象你鼻尖红什么?”祁晓同她开玩笑:“怎么一说幻想对象你就往那方面联想,就不能是幻想谈恋爱的那种对象么?”
“你哪里看到我鼻尖红了?”孟宁笑笑也没什么羞恼:“就算鼻尖红,就不能是因为喝了酒么?”
大概她太肤白,就连担任海滩救生员这种职业都没把她晒黑,一张脸太容易出卖血液走向,带出一串串的心思。
其实孟宁自己觉得没什么。
食色,性也。要说两个互相不了解的人打一开始便你侬我侬,太不现实,所有的精神交流都建立在见色起意的基础上,心痒化为心动,才是一段故事的开始。
年末聚会的主题,无非是抱怨无所事事又过了一年,许下些绝不可能实现的新年目标,比如早起健身和远离手机。
但至少踩在充满仪式感的年尾巴上,好像一切都有希望,一切都能成真。
乐队在带着舞台边的观众大喊“新年快乐”。她们仨都喝得差不多了,宋宵明天还得上班,便一起出了酒吧。
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孟宁瞥见岑玫瑰从休息室走进吧台,接过了男调酒师手里的雪克壶。
热闹有时与喧嚷同义,孟宁凑到宋宵耳边吼:“你跟祁晓出去等我会儿,我去上个洗手间。”
宋宵点头。
孟宁一个人挤回酒吧,其实她背着双肩包有些奇怪,又没化妆,酒吧灯光再怎么光怪陆离,她干净得像个女大学生。
她发现岑玫瑰人气很高,一现身,吧台边围了一圈人。
她费了些力气才挤进去,指节敲敲吧台。
岑玫瑰一张脸起先懒洋洋的,抬眸瞥见她笑了下,此时乐队在唱安可曲,岑玫瑰微勾着腰离得近了才对她说:“没见你晚上来过,怎么样?被我上次加在咖啡里的好东西收服了么?”
孟宁笑笑:“来杯White Russian,每次下午来这里看你们墙上的酒单,都想尝尝这个。”
上次她来时喝过一杯,今晚也喝了一杯,但都不是岑玫瑰调的。
岑玫瑰冲她笑笑:“等着。”
她不年轻,可沉淀下来的岁月就像酒,摇起雪克壶并不是很用力的那种,吸引了一众酒客往她身上瞟。
舞台上在唱观众点的一首老歌,唱“陌生的人请给我一支兰州”。
孟宁没抽过兰州,她只觉得岑玫瑰调的酒跟她第一次抽烟的感觉很像,一点不柔和,刀片般一路刮过嗓子。
她犹豫了下,趁着人们注意力都被舞台吸引过去的时候,把双肩包拉开条缝,一个信封掏出来,垫在酒杯下,推回至吧台:“谢谢。”
岑玫瑰意外了下。
她也不是没收到过人的搭讪,只是这女孩太年轻了,一张贺卡上印着朵鸢尾,打开来没写着电话号码,只有一行很简单的字,字如其人,清隽端逸:
“新年快乐,素日平安。”
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这是一句甚至太过朴素的祝福。
她抬头,孟宁冲她笑了下,拉起双肩包欲走。
岑玫瑰问:“不再喝一杯么?”
孟宁摇头:“我朋友还在外面等我。”
“那,明天下午还来么?”
孟宁又摇头:“应该不来了吧,再见。”
年轻的女孩背着双肩包,消失在了酒吧熙攘的人群间。
******
钻出酒吧的时候,祁晓正靠着一棵树,笑容迷离的跟宋宵聊天。孟宁走过去:“咱们回去吧。”
临近春节不好打车,孟宁叫了辆网约车,用了卡包里最后一张优惠券。
电话响起的时候祁晓正笑着讲海滩新引进的摩托艇,孟宁添了句,把手机接起来:“喂,师傅。”
电话那边一顿。
孟宁心里一动,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去看那来电显示€€€€尾号是“89”。
然后温泽念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孟宁。”
因为她握着手机还没贴回耳边,温泽念那模糊的一声相较于钻进她耳里,更像是平行钻进她心脏。
她把手机放回耳边,却听自己的心砰砰跳了两下。
温泽念的声音才又传来:“孟宁。”
语调清晰,只是尾音有些缱绻。
孟宁定了定神:“Gwyneth。”
祁晓靠在树上指着她笑:“喝多了吧你,怎么管谁都叫Gwyneth。”
孟宁也觉得自己喝多了。
这时一辆比亚迪滑至路边,孟宁看眼车牌,与她记忆重合,便招呼宋宵和祁晓上车。
宋宵容易晕车坐副驾,她和祁晓坐后排。司机问:“是尾号为xxxx的用户吗?”
孟宁点点头,一直握着手机贴在耳边,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听见她开关车门的动静,一时没说话。
直到司机发动,车厢内恢复静谧。
祁晓一上车很快睡着了,宋宵在前排发微信,莹莹一点冷白的光从前排投射过来。孟宁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小一格,自己的声音也压得很低:“喂?”
电话那端说:“我还在。”
孟宁这才确认自己没喝多,因为那的的确确就是温泽念的声音。
温泽念说:“我方便到你家借宿一晚吗?”
孟宁呆了。
果然还是喝多了吧!以她的酒量,最后临走前又喝了杯White Russian,怎么可能不醉?
虽然她把音量调得很低,但车厢内促狭而密闭,总让她觉得自己开着扬声器似的。心虚的扭头瞥了祁晓一眼,祁晓的头搭在肩,脖子快扭成九十度。
她用手把祁晓的头撑起来,让祁晓靠住椅背睡得更舒服些,祁晓咂了下嘴。
也许她久久没回应,电话那端温泽念又说:“不方便,就算了。”
电话便断了。
第18章
孟宁愣了下。
手机握在手里,她用的就是一透明塑料壳,拇指指腹用力抵住才觉出一阵痛感。祁晓睡得头又垂了下来,她伸另只手去扶,祁晓跟她角力似的,脸皱着,莫名惹来孟宁一阵发笑。
宋宵在前排不知同谁发微信,发出一阵轻轻的笑声。
这样的关系让孟宁觉得安全。她与祁晓和宋宵熟到可以彼此相伴消磨时间,可又没熟到需要掏心窝子的说许多话。
没人真正注意到她刚才同温泽念的那通电话。
她轻敲了下手机屏,指甲与玻璃材质的防摔膜接触,发出啪一声很幽微的脆响。屏幕应声亮起,她的屏保就是一片海。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她坐在这里,比亚迪网约车的后排,因个子高而空间小所以微蜷着腿。她素日的同伴就在她身边,刚才温泽念的一通电话仿若幻觉。
可她把手机略转个方向,视线垂下去刷脸解锁,手指不听使唤的去点通话记录,方才那通电话显现出来,通话时长停留在很短暂的1分37秒,这还是包含她用眼神示意宋宵和祁晓上车,然后她也坐进去,轻轻关上车门的时间。
她不知为什么,每次她都刻意不去看那串十一位数字的前半段,就盯着末尾“89”两位数字看。
不是幻觉。现代电子科技打碎了她的侥幸或沮丧。
温泽念的最后一句话好似反复碰着她耳垂:“不方便,就算了。”
她想了想,又让祁晓往座椅后背靠了靠,放开抵住祁晓侧脑的手,低头打字:“我跟两个朋友合租。”
这听上去像礼貌的婉拒。
可接下来,她又把地址给温泽念发了过去。
她们所住的街道包含一个写作“€€”的生僻字,使用联想输入法时很容易打错。她把键入的图标挪过去,把打错的字删掉,又把正确的写法键入。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想,连用“一时冲动”当借口都是不能了。
要是一时冲动,她早在这么麻烦的打字过程中醒过神来了。
可又不能说她是完全清醒,刚才在酒吧喝的两杯酒灼烧着她的胃。她打完字后立刻锁屏把手机丢回兜里,不想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