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让药片滚过喉咙的时候她忽然想,温泽念那么缜密的人,也许这一切她早都查过了?
半小时以后,痛和痒的感觉开始渐渐消褪。
“Gwyneth是找医务室问了你需要哪款药么?”祁晓观察她:“绝了嘿,这药对你真的有用。”
第二天一早,员工餐厅。
“昨晚看到直升机了吗?是哪位富豪这季节来了?”
“不是哦,听说是Gwyneth调用的。”
“为什么?”
“不清楚,也许有什么紧急文件?”
却另有一人神神秘秘凑过来:“可能不是,听说Gwyneth私人缴了这次的费用。”
“更神秘了!”
“说不定也没什么神秘的,也许一个好不容易买到的限量版手袋也值得这样送一趟,这就是人家的生活方式。”
“你说的也是。”
晚上孟宁去海滩边游泳,从浪潮里起身时倏然见岸边站了个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是我啦。”祁晓声音传来:“我又没穿一身白,你吓成这样干嘛。”
“找我有事?”
“没什么事,就,聊聊天。”
“聊天干嘛不在宿舍等我?”
“这不是来一片幽静的海岸线,营造点夜话的氛围么?”祁晓笑着一扬手:“我带了啤酒和花生仁!”
装备还挺齐。夜话标配。
今晚是退潮夜,浪涌比平时更浅些。入了春,夜也不再贪凉,孟宁拿浴巾擦干了全身套上运动裤,又披着柔软厚实的浴巾,和祁晓一同找了块礁岩坐下。
海滩上平时浪潮淹没的地方,总觉得留出了一道更深的痕。像书架摆在墙边,你平时看周遭的墙面也是雪白,可直到有一天书架被移走,你才发现墙面也和书页一样染了岁月的黄。
祁晓递一个易拉罐给孟宁:“覆盆子味的。”
孟宁接过拉开拉环,和她轻轻碰了下,喝了口又忍不住去看罐身:“你刚才说什么味?”
祁晓大笑:“这怎么一股中药味啊!”
啤酒放在一旁,只剩手里一包花生仁:“按理说聊八卦得配蒜香花生吧。”
孟宁:“等一下,为什么聊八卦一定得配蒜香花生?”
“这是真理!”祁晓一脸严肃:“就像喝可乐不能喝百事只该喝可口可乐一样,是宇宙的真理!”
孟宁笑:“看出你的喜好了。”
“不过今晚咱要聊的是挺唯美的事,我就退而求其次选了盐味的。”她对着孟宁晃晃花生袋。
孟宁掏出一颗:“你想聊Gwyneth?”
祁晓“啊”了一声,先是道歉:“我在你包里看到了一张打火机收据,我不是故意的。”
孟宁摇摇头。
祁晓试探着问:“你是送给Gwyneth了吗?”
孟宁拿张纸巾擦了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枚小小暗银制打火机。
祁晓想起收据上的价格倒吸一口凉气:“这玩意儿值那么多钱?”
孟宁笑笑,拿着把玩,擦燃火石又熄灭。
夜色明亮一瞬,又黯淡。
祁晓问:“怎么没送?”
“也不是一定要送。”孟宁扬唇:“就是她打火机丢了,我逛到旧货店,顺手就买了。后来想想,她那样的人,这样的二手旧货也不适合她。”
祁晓直言:“这很贵。”
“不算贵。”孟宁开玩笑:“跟她自己会买的打火机比起来,简直便宜得过分。”
祁晓陷入沉默,惹来孟宁多看她一眼。
祁晓抿了下唇,终于问出:“孟宁,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但你会不会……真的有点喜欢上Gwyneth了?”
孟宁看上去比她想象得要平静。
年轻的女人披着毛茸茸的浴巾,掩去瘦削的身形,绾在脑后的黑长直发被海水浸得湿漉漉,令人有种错觉,仿佛她整个人也被染化,没入一片黑沉沉的海里去。
孟宁平静的开口问:“为什么这么说?”
第36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祁晓也就直言:“就因为你送她的打火机对你来说很贵。”
“其实哪个成年人不懂这道理啊,好听的情话和承诺算什么,今天开心了多说两句, 明天不开心了少说两句, 没成本的好吗?只有钱是实打实的, 一个人喜不喜欢另一个人,得看她愿不愿意给对方花钱。”
“我发现收据的那会儿,突然想起你以前跟我说的那句话来。你说美梦也有坏处,如果一个人忘掉梦都是会醒的,就会有危险。我现在才咂摸出你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拜托, 要喜欢上Gwyneth真的太容易了,带你去游艇彻夜狂欢, 调用酒店直升机给你送药, 很容易让人觉得, 怎么说,”祁晓想了想:“被珍视,被爱。”
孟宁反而笑了笑:“你会觉得烟花爱上了你么?”
“啊?”
“烟花升空的时候,很盛大很美对吧?很容易让人觉得,整个夜空都为你绚烂起来。可你会觉得,烟花爱上了你么?”孟宁勾着唇角:“不会的对吧,因为你很清楚, 烟花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
“什么意思?”
“无论游艇、直升机,给人的感觉都太梦幻了,让人一眼就识别出那是一个梦, 所以当然知道那是会醒的。”孟宁一直看上去很平静:“Gwyneth只是在造梦,对象恰好是我而已。比起我从中获得了多少满足, 也许她自己获得的满足感更多。”
祁晓怔半晌。
“靠。” 她没忍住骂了句脏话,用力一搡孟宁的胳膊:“我还担心你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呢,没想到你够清醒的啊。你不知道,看到那张收据时可把我吓坏了,毕竟撺掇你去做梦的人是我,要是你最后受了伤,那我多愧疚。”
孟宁佯作被她搡得朝旁一倒,又笑:“不会,烟花越绚烂,越容易让人认清它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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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曾一度觉得,她和温泽念的关系滑向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她被温泽念在掌纹的轻抚触动了心思,又被温泽念一杯酒的原谅惹得心酸,几乎以为温泽念还是以前那个世界里只有她的女孩,她也许是那个唯一填补空洞的神。
买什么打火机呢。
就像她告诉祁晓的那样,这个对她来说贵得要死的打火机,对现在的温泽念来说不值一提。
现在的温泽念才是“神”一般的存在,对普通人来说遥不可及的奢侈都被她信手拈来,化作造梦的素材。
烟花不如掌心呵护着的火苗危险。声势浩瀚的直升机比不过在掌纹里轻轻一抚。
孟宁放松了警惕,而在这之前,她已许久没再去找过温泽念。
反倒轮休的这晚,温泽念出现在她的出租屋门外时,她只错愕了一瞬,反而能堆出平静的笑:“Hi。”
“Hi。”温泽念打招呼时眉心间挤出一个小小的褶,看上去心情不太美妙。
孟宁问:“又被投资人折磨了?”
温泽念耸耸肩:“送他们去市区一个会所,趁他们开始玩牌前多聊了两句。”
“聊得如何?”
“喔€€€€别问。”温泽念吐出一口气,疲累的去揉自己后颈。
她颈项纤长,因纤长而显得脆弱,又因脆弱而显得美丽。她不太满意的看着孟宁:“我们只能站在门口说话吗?”
这时祁晓风风火火冲出自己房间:“宁啊,我好了,咱走吧,宋宵跟咱们直接酒吧见。”
一见门口的温泽念,愣了。
孟宁笑问温泽念:“既然急需发泄,跟我们一起去酒吧么?”
温泽念顿了顿,视线挪向祁晓:“方便么?”
一秒钟之间祁晓内心经历了激烈的天人交战:
一方面谁想轮休的时候还跟上级待在一起,这跟加班有什么区别。
另一方面跟Gwyneth一起喝酒这么难得的机会,能听到多少全集团员工都不知道的八卦。
最终熊熊燃烧的E人魂占了上风:“方便啊!太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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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打车一起去酒吧。
祁晓打着晕车的幌子坐副驾,一路往并肩坐在后排的两人身上瞟。
温泽念坐左侧,扭头望着左边车窗。孟宁靠右坐,视线则往右窗上垂落。祁晓在前排犯嘀咕:动手动脚的交流了这么久,这俩人还这么疏远的吗?
她收回视线也跟着往车窗瞟。
诶?她这道这时才发现,夜色充作底片,路灯充作二次曝光的灯,让邻座人的身影,叠化于自己映在车窗的影子里。
比如此时她的影子里叠化的,就是正在跟着车载音乐唱“战吗?战啊!”的光头司机大叔。
后排两人的静谧好像跟前排划出了泾渭分明的线,所有的流行歌、日常和热闹被留驻在前排,后排时光不老,岁月静默,两人只在一呼一吸间望着对方的影子叠化于自己的轮廓内,任路灯被睫毛筛过鎏金。
祁晓不知这是不是自己的过度脑补。
在知道孟宁没有沦陷以后,她反而开始放心大胆的嗑。
车开到酒吧其实不过二十分钟,孟宁下车时帮温泽念掌着车门:“这是我们最常来的酒吧。”
温泽念点点头。
她今天穿一件烟灰短款西装配同色阔腿西裤,高跟鞋相较于她穿制服时更高也更细,越发衬得身高腿长。
她走进酒吧时祁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周遭都安静了一瞬。
美女很多,贵气成她这样的太少,不笑时总让人觉得气场两米,这时孟宁凑近她耳边不知轻轻说了句什么,她顿时勾唇笑起来。
祁晓心底一震。
温泽念平时不爱笑,一笑起来就让人感觉反差太强,似万古冰川绽开了热带兰,绚烂得几乎夺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