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念瞥她一眼:“我四点就起了,总不至于碰到她们。”
孟宁:……
你永远想象不到一个女人为了不让其他人看到她素颜,背后付出过多少努力。
孟宁下床:“我去洗漱,这次轮休刚好周末,宋宵也休息,早餐一般是等她和祁晓起床了一起吃。你饿么?”
温泽念化妆后很自然的捡回了那股矜傲:“不。”
喝了酒的宿醉早晨,总是不太饿的。
温泽念继续处理工作,等孟宁洗漱完回来,她也差不多处理完。
孟宁问:“我开窗了?”
“好。”
孟宁住在这老房里喜欢开窗,尤其早晨,贪婪去嗅那人间的烟火气。这会儿她拉开窗帘,把窗户大开,自己背手靠在窗边的墙上,扭头往外瞧。
温泽念望着孟宁。
其实孟宁的五官与以往没太多改换,变得更多的是脸型,又或是眼神,提醒着你过往的少女已变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了。她从不化妆,温泽念想,只有从小漂亮到大的人才对自己颜值有这般的懒散,掬一捧清水洗脸便算是交代。
甚至脸上的水珠都未完全擦干,清秀的下巴上挂一点水汽,还有眉毛,生动的拧成一绺绺。
温泽念顺着她视线往外看,她大概在看天边一抹很浅淡的云。楼下菜市的叫卖鸡鸣,包子铺吆喝,往来人用方言扬声打着招呼,那些场景孟宁都不去看,只是任由那些声音钻入她耳廓,把她整个人浸在一片烟火人间里。
温泽念心里生出个奇怪的想法:如若不是这样的话,孟宁就轻飘飘的飘走了。
孟宁察觉到她视线,转回头来冲她笑:“你有没有觉得很奇怪?”
“什么?”
“就是现在的你啊,坐在一个菜市场边上的旧楼里。”孟宁说着又咧咧嘴:“别说你了,连我都觉得挺奇怪的。”
清晨刺眼的阳光冲淡了人的魂识,温泽念口无遮拦道:“可是在我十几岁的年纪里,这是我能想到关于未来的最好的生活。”
话一出口,孟宁愣了。
温泽念顿了一下,笑着解释道:“还活着,有一间小屋容身,附近就是菜市场,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
笑容复又回到孟宁的脸上:“现在的你,早已不需要这么想了。”
温泽念定定看了她眼:“是啊。”
这时孟宁听到房外的动静:“祁晓她们好像起来了,我去问问早餐吃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探头进来:“大家都不饿,决定去菜市场买些菜回来做,你,”她掌在门上的手指蜷了下才问:“要留下来吃午餐么?”
温泽念一时分辨不清那微动作的含义:“这是逐客令,还是你想我留下来?”
她在心里猜,孟宁一定说€€€€“这取决于你的工作安排。”
果然孟宁答:“这取决于你自己的安排。”
温泽念挑唇笑笑,字句之差,她算自己过关。
但孟宁走进来,掩上房门,背抵着倚上去:“不过如果你问我,你工作安排允许的话,我想你留下来。”
温泽念站起来,走到门边揉了下孟宁的耳垂。她不是察觉不到孟宁态度的变化,孟宁像猫,野生的那种,有人黏她,她一准跑得没影,非得确信自己不会被困住,她才肯上前,拿爪子挠一挠你。
尽管这原由给心底添了涩意,从昨晚开始的亲近还是令她有些得寸进尺:“那如果我工作安排不允许呢?”
她穿拖鞋,个子与孟宁差不多,两人视线平齐,她刚好看进孟宁黑白分明的眼,垂了下睫羽,连一瞬的沉默都很轻,却扯着温泽念心跳冒了个鼓点。
然后孟宁才抬起眸子,难得没笑,用很轻的声音说:“我也想你留下来。”
温泽念尽量让自己维持轻描淡写的语气,柔声答:“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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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春,白日里气温攀升很快,孟宁取出格纹衬衫和淡色牛仔裤,准备换好衣服和祁晓宋宵一道下楼买菜。
温泽念一来又有些工作要处理,二来清楚自己同去会惹人不自在,直接放弃这一打算。
对着孟宁提要求:“给我买一杯咖啡。”
“喝什么?”
“你猜猜看。”
“那我猜错了,你岂不是喝不到想喝的咖啡?”
温泽念耸一下肩:“Life is like a game of cards。”
孟宁扬唇,走出房间与祁晓她们一同下楼。
其实跟现在的温泽念相处,比她想象得要轻松。当变成人生赢家到一定程度,过往伤痛大抵都变为故事,生活中小小的不如意也消化得轻而易举。
孟宁或许会因生活中某一并不如设想的小细节陷入漫长沉默,但温泽念不会。她永远运筹帷幄,永远云淡风轻。
老城有老城的好处,菜市里的蔬果都是水灵灵的新鲜。宋宵问孟宁:“一些家常菜,Gwyneth会不会吃不惯?”
祁晓比孟宁还肯定:“不会,就跟咱吃多了五星级酒店的员工餐就馋路边摊那一口一样,Gwyneth天天星级料理,就是家常菜对她来说才稀罕呢。你想啊,从她工作后就满世界飞,天天住酒店,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祁晓说这话时孟宁正捡选小摊上的一颗杏鲍菇,手指滞了下。
老板当她挑剔:“我这菇新鲜着呢,肉又厚。”
孟宁笑笑,把杏鲍菇装进手中小袋后一并递给她:“称一下。”
阳光正好,菜场喧嚷。孟宁觉得自己不该是这么文艺的人,在这样烟火气的环境里却被祁晓简单一句话在她心脏上戳了下。
祁晓说温泽念€€€€“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孟宁见到十多岁的温泽念时,她的确是个从来没有家的人。自出生后父母车祸出事,从两个叔叔家再到祖父母家,不称为归属,称为流离。
到现在温泽念看起来拥有一切了,却仍没有自己的家。
她像没有脚的候鸟,因振翅的姿态太美,从天涯往海角迁徙,反而让人忘记了€€€€
她是不想停下来,还是不敢停下来?
从菜市场出来,孟宁指指路边咖啡店:“我去帮她买杯咖啡,你们喝什么?”
宋宵叹口气:“每天上班靠咖啡续命,周末就让我歇歇吧。”
祁晓也不要,反而冲孟宁笑得挤眉弄眼:“喔唷,她。”尾音拖出一个明确的小波浪。
孟宁斜眼瞟过去:“你聊起她每次不也这样么,她过来她过去的。”
“我那是为了避嫌,有时坐在员工餐厅,虽然咱都坐角落吧声音也压得低,万一被人听去了还是不好。”祁晓说着挑挑眉毛:“但你说起来语气不一样呀,喔唷,她,名字都不用说了。”
自从确定孟宁对温泽念十分清醒后,她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开玩笑。
孟宁不理她,自己往咖啡店里走。
其实她不会买错咖啡的。
她记得温泽念第一次来她家时,便是到这间小店里买咖啡。
孟宁像超忆症一样,莫名其妙记得清楚那天的一切细节,又在脑中无限切分放大。比如她记得清晨阳光中轻扬的尘埃,记得温泽念的发丝在这样光线下变成了浅浅的金,记得温泽念倚在吧台旁西裤褶皱的形状,记得温泽念点单说espresso时纤薄的唇瓣先轻轻往下拉。
她的声音太好听,像夜晚的梦照入白昼。
孟宁对店员点单:“一杯espresso。”
端着纸杯走出咖啡店,身后是老城区独有的布景,挤攘攘的菜市场边藏着几爿小小的咖啡店和手作银饰店,水果店当头搭着红白蓝相间的布艺遮阳篷,老式面包店不追求低油低脂的健康,第一批面包出炉发散着浓浓油脂香。
一路走回家会路过她卧室的窗户,孟宁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拎着菜,不知怎的就抬了一下头。
晨风徐来,她能看到卧室里不太好看的灰扑扑窗帘一角,可端立于窗边的人好似被从古典主义油画里拉到这样的布景中。
温泽念不爱笑,看到孟宁抬头以后,冲她挥了挥手。
还是她自己的惯常动作,只指尖小幅度的动两动,像吝于赐给这世界更多美丽。
温泽念大概工作累了,所以走到窗边往外眺望。此时她手里端的水杯是孟宁的,简单黄蓝条纹,握在那纤白的指尖便似藏了不易读懂的魔法。
她身上穿的家居T恤是孟宁的,领口有一些些松垮,孟宁用柠檬味的洗衣液,所以那软而薄的领口应该沾着淡淡柠檬香。
孟宁滞住脚步。
直到这时,一路聊着天的祁晓和宋宵才发现她正举头往上眺望。
温泽念笑了。在熹微的晨光中,在第一缕春天的风中,在背后一片买鱼买鸡的嘈杂背景声中,四楼卧室窗口的人笑得很安宁,轻翕的嘴唇不知是在说“孟宁”,还是说“Morning”。
祁晓方才那句话不知怎的又回荡在孟宁耳边。她说温泽念€€€€“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
那一刻孟宁心中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
温泽念今早想喝的咖啡,真是espresso就好了。
她不想买错。
第39章
祁晓发觉孟宁的眺望, 同宋宵玩笑:“要不是我确定孟宁十分清醒,我简直要觉得她是不是真的喜欢Gwyneth。
三人一同上楼,祁晓和宋宵先去厨房, 孟宁回房给温泽念送咖啡。
纸杯不往温泽念手里递, 偏偏往写字桌上放, 睫羽垂着,嘴里低声道:“你的咖啡。”
温泽念笑了:“你别扭什么呢?”
“什么?”孟宁说:“我没别扭。”
温泽念走过来端起咖啡,抿一口,很微妙的挑了下眉毛,发现孟宁瞧着她:“看我做什么?”
“我猜对了么?”你今早想喝的咖啡。
温泽念摇摇头。
孟宁先是回避了眼神, 顿了顿, 却又看向温泽念:“不是espresso,那是什么?”
“是espresso没错, 不过我今天累得很, 所以想喝三倍的。”
她说这话时带着少有的一点娇, 好像怨孟宁昨晚令她受累似的。
孟宁的耳尖透着一点红,却固执的看着温泽念,这令她看上去像只倔强的猫。温泽念眉眼柔和下来,走近一步想来揉她耳垂。
孟宁躲了下。
温泽念放下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