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念隔得远远的靠在床头打量着她:“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
孟宁深深的呼吸。
蜷起的指尖深深掐着自己的掌纹,那掌纹被温泽念轻抚过,而现在被她自己掐得发痛。
她顿了很久,试了试,觉得应该能控制住唇角的弧度了,才笑道:“说什么?Dirty talk么?”
温泽念藏在光影里,好像耸了耸肩。
她又扬了扬唇,转身就走。
好险啊,孟宁。
真的不能再多待一秒了。
******
第二天一早,众人搭快艇返回C酒店。
接下来她们值班很忙,换第二队同事出游体验。
孟宁内心以此为借口,许久都没去找温泽念。或许她还是怕,虽然那晚从温泽念房间离开后她情绪平复不少,但形成了应激反应一般,只要想起温泽念,她还是由衷的恐惧。
怕自己口不择言。怕自己荒唐难堪。
就这样一直耗到了轮休日。
那天晚上,祁晓看上了一家距离有点远的烧烤,天气逐渐热起来,三人懒得跑,便点了外卖回家,祁晓还算了半天的满减券。
当敲门声响起时,祁晓正撸一大肉串,嘴角沾满辣椒粉末:“你们谁点了奶茶?别瞒着啊千万别瞒着……”
她站起来便要去开门,孟宁心中却似有预感,叫了她声:“祁晓。”
“嗯?”
祁晓回头,孟宁缓慢的说:“如果是Gwyneth……”
“要是她找我的话,就说我不在。”
祁晓其实有点莫名,孟宁和温泽念关系存续期间,温泽念到她们出租屋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她拉开防盗门,门外居然真露出温泽念一张殊丽的脸:“Hi,Sharon,请问孟宁在么?”
神了嘿!孟宁这是会算卦还是怎么样?
祁晓怔两秒,很后悔刚才没有擦干净自己嘴边的辣椒粉。
姬圈的“姐学”真是一门深厚的学问啊,其实温泽念根本不是她喜欢的类型,只是每次看到还是下意识心跳加速。
温泽念今天穿一件柔软材质的衬衫,薄薄贴住她姣好的身段。眼妆好像比平日稍重一点,眼线微微挑起来,一张脸分明有略略英气的肃然,眼尾却挑出种浑然天成的媚感。
祁晓脑子一热:“孟宁说她不在……”
糟了。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小客厅里孟宁好似很轻的叹了口气,然后一阵趿着拖鞋的脚步声。
接着温泽念看到祁晓的肩后出现了孟宁的一张脸,神色很淡,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像寒秋的星。
孟宁说:“我们今天晚饭吃得晚,现在在吃烧烤。”又问:“你要进来吃一点么?”
温泽念多看了她一眼。
“不了。”温泽念婉拒道:“我去市区办完事,顺路过来看一眼,今晚还要赶回岛上。你们吃吧。”
她转身欲离开。
“那个。”孟宁叫住她。
她回头,见孟宁先是盯着地板,顿了顿,才复又抬眸望向她:“其实我也吃得差不多了,你想去散步么?”
温泽念看着她。
孟宁其实多少被她瞧得有点不自在,但没躲,冲她扬了扬唇。温泽念早已发现,孟宁这人交好的不多,可看起来又能跟人人都打成一片,大概就是因为她这样的笑。
温泽念说:“那,走吧。”
******
两人一同下了楼。
走出老旧的矮楼,月光忽而盛大,但照见的并非什么绝色。真实生活不值得过度曝光,路边烧烤摊的污水积得有点难看,一只脖颈拴着粉项圈的猫被一根细绳系在树下,因不自由而显得可怜。
温泽念问:“去哪?”
“不知道啊。”
温泽念瞥她一眼:“没想到我会来找你?”
孟宁又拎拎唇角:“你那么忙,也不是次次到市区办事都来找我。”
温泽念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孟宁背着手,在温泽念身边走得很慢。她喜欢看温泽念挥手或点头,都是那么矜傲的摇两下手指或压一压下巴。她喜欢温泽念身上的香水味,今天是晚香玉,很衬这样天空泛一点蓝紫的夜。
她问温泽念:“见完投资人过来的?”
“嗯。”美女真的脾气都不太好,温泽念位高权重,却也不掩藏自己对那些磨人工作的不耐烦,低低的用英文骂了句那些投资人。
孟宁听得笑起来。
她对温泽念说:“你。”
温泽念转一转纤颈望向她。
“你有多少年没坐过公交车了?”孟宁在春风拂动的夜晚,站在烧烤摊污水和水果店好久没洗的红白顶棚之间,问:“想去坐公交车么?”
温泽念先似无奈,摇头摇得不可捉摸,好像只是夜风在拂动对她的发丝。
在孟宁蜷着手指略有些紧张的时候,她却笑了:“行吧。”
带一点点迁就的语气。
孟宁觉得自己,法力不高,能力不济,温泽念跨一只脚到她的世界里来,她也编不出多美轮美奂的梦境。
她的梦境很细碎也很日常,比如她们并肩站在公交站牌边,铸铁栏杆上还有不那么好看的斑驳锈迹。
温泽念瞧了眼站牌,并没找到运行启始时间:“这个点还有公交么?”
孟宁很肯定的说:“有。”
温泽念反应过来:“你坐过?”
孟宁顿了顿:“睡不着的时候。”
睡不着的时候她曾坐着公交在城市里漫游,没有任何目的地,混混沌沌的也似一个梦。
其实这城市没什么好瞧,太老太旧太多逼仄的窄巷。可有时脏的一面也是美的一面,那些窄巷外有不知是谁的信手涂鸦,老式屋顶有时光打磨出的痕,老树虬结成岁月亦不可解的模样,树冠却发出剥开了往事的新绿。
孟宁不知头上是否缀着一两颗星,在那些失眠的深夜,她曾一度觉得这些窄街旧巷有些小小的闪耀的美。她怀着些私心,想让温泽念看她看过的风景。她也诚惶诚恐,胸怀里只有这些景色而给不出更多。
毕竟,今天是温泽念生日。
孟宁不是没想过温泽念会来找她。
可每次这念头一涌出来,就被她自己强行摁了下去。
陈露滋会帮着庆祝吧。
她一遍遍的告诉自己,在心里导向那个结论€€€€温泽念不会来找她的。
当今晚门真的被敲响时,她理智的念头是她还没准备好、暂时不该面对温泽念,可就在那时,她心里突然想起一件很小的往事。
那时初二,参加演讲比赛,人人说她有望获奖,老师也让她提前备好获奖感言,她却躲懒,拉着温泽念躲在自己卧室看漫画。温泽念问:“为什么不准备?”
她散漫的笑笑:“肯定不是我啦。”
其实她有个小小的、莫名的、也许任谁都不能理解的私心。好像一旦她准备了获奖感言,老天就会发现她有多想获奖,也许就会把本来要给她的奖项收回去了。
当今晚温泽念的声音在出租屋外响起时,孟宁发现自己心里,涌出了与初二那年获奖时一样的小气泡。
好像她故意觉得温泽念不会来找她的小心机,战胜了那么多理所应当。
战胜了天意。
第45章
城市早已安眠, 只有空荡荡的公交如孟宁所预言的,如期而至。
她们登上车坐在倒数第二排,并没有很亲昵的并肩, 只是孟宁的牛仔裤轻抵着温泽念的西裤。
温泽念坐公交也保持端庄仪态, 对着半开的窗口往外张望。
孟宁也扭头往同一方向, 却并没看向窗口以外。这样的夜景她已看过太多次太多次,她没看过的夜景是,温泽念雪白的侧颈肤白到透出一点淡紫的血管,城市布景在她眼前飞快掠过像幻灯片里的脏污油画。
温泽念今晚见投资人时又多喝了两杯么?
孟宁有些嫉恨夜风。她也想摸一摸温泽念发红的耳朵尖。
其实无论今晚祁晓有没有说错话,内心的小气泡鼓噪着她, 她都会站起来去找温泽念的。
公交车老了, 开起来零件嗑哒作响,如深夜老人的咳嗽。
可那样沉沉闷闷的咳嗽声本来就会反衬夜的静寂。孟宁觉得周遭静得出奇, 她和温泽念丝毫没交谈, 两人之间只有缭绕的风。
温泽念不说自己的生日, 只说“路过”。
孟宁也不说她的生日,只说“散步”。
现在她们一同坐在末班公交上,连温泽念身上的晚香玉香水味都被夜风吹得安宁。孟宁忽然有些生起气来:见投资人而已,为什么要喷这么好闻的香水呢?
她轻声问:“你想下车走走么?”
温泽念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纤白的手指把被风拂乱的发丝挽到耳后,那微微发红的耳尖便又露了出来。
温泽念说:“好啊。”
******
她的声调足以撩动没喝过酒也会发红的耳朵。
孟宁也不知自己在慌什么。车还没到站,她已站起来, 跨过公交车后排垫高的两级阶梯,走到后门,伸手扶住侧面立杆。
春夜明亮, 风残存那么一点料峭。
温泽念抬眸,望着与她拉开一小段距离的年轻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