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难想象温泽念那样的人,抱着一根法棍。
孟宁想着想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事实上她都没意识到自己哭了。五年来她哭过么?好像没有,除了跟温泽念缠绵时那生理性的眼泪。
好像所有的眼泪,都在五年前被封在了她的体内。
这时她是先感到自己锁骨一片湿润,低头去看,才发现有水渍,又去摸自己下巴,也是一片湿漉漉的。
其实她很惊讶,又去摸自己的眼睛,才确信自己哭了。
她反而又笑:原来自己,还会哭啊。
她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抽了张纸巾,缓缓把脸上的眼泪吸干了。
忽然就很快的往房间外走。
祁晓和宋宵都睡了,她关防盗门时声音放得很轻。
刚开始下楼,还故作镇定用走的。
后来又开始跑。
跳过楼梯的最后两阶,跑过烧烤摊会留出污水的旧街,路灯的灯罩结蛛网,灯泡腻了层污垢雾蒙蒙的。
她跑到主街,伸手拦了辆空出租车。
“去码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告诉司机。
路上她看一眼手机,这时已十一点多了,已没有快艇上岛。
她在码头又一路跑,站在海岸气喘吁吁。
如果有客户包快艇的话,她还有机会。
再不济,她在这里等到天亮好了。天一亮,便会有快艇上岛。
可她不想等到天亮,她这才发现自己心里有多急切,没头没脑的在海岸兜了两圈。
早知如此,祁晓傍晚让她走的时候她就该走。
现在急也没用,她又给自己点了支烟,靠在码头附近的一株榕树上。
其实心跳也没慢下来,扑通扑通的,撞着她的心壁。
她又看一眼手机时间,快午夜了。
午夜是神奇的时分。
辛德瑞拉的马车变回南瓜可留下了一只水晶鞋。小意达的花园里花儿们活过来开始通宵跳舞。彼得潘和温蒂飞往永不长大的永无岛。
她以往也总是在午夜去找温泽念。
那么午夜再次降临的时候,会有奇迹发生么?
她连神佛都不信,怎会相信这些?只是事情一旦和温泽念沾上边,就会变得梦幻神奇。
比如这时,当真有一辆宾利缓缓向码头驶来。
越靠越近。
孟宁掐灭了指间的烟,站直了身子。
车窗里透出一张她熟悉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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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露滋从宾利下来,陪着她的人穿高端商场制服,拎着各种奢侈品袋与礼盒。
她瞧见孟宁了,像是先觉得自己看错:“Cara?”
“Hi,Alexis。”孟宁从树影下走出来:“今天我轮休,忽然想起有件事忘了办,得回岛上一趟。”
“这时间还有快艇么?”
“没有,我只是,来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很好。”陈露滋冲她眨眨眼:“我包了艘快艇,你可以搭我的船。”
很快,快艇缓缓靠岸。
两人登上快艇,陈露滋同她闲聊:“Gwyneth走了,你们是不是很开心?我觉得她工作起来,”陈露滋吐吐舌头:“是挺不近人情的。”
“还好。”孟宁笑笑:“我们是基层,跟她接触不算多。”
陈露滋问:“你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办么?这么晚等在这里。”
“嗯。”孟宁点点头。
“那你没等到我的船呢?”陈露滋与她玩笑:“等到天亮么?”
孟宁抿唇笑一下:“或许。”
“还好有我。”陈露滋笑起来的确让人想到晨露,清亮亮的,对着身旁那些奢品袋一努嘴:“我明天要走了,买东西买得久了些,又去见了个朋友,拖到现在。”
孟宁心想,她真是玻璃罐里长大的那种女孩。
她一点也没想过,她能随意买下大把奢侈品,能随意挥霍时间后包艘快艇登岛,这样的行径可能会引发普通人的妒忌。
她对孟宁的态度与待她那些朋友无异,坦诚又明亮,一点弯弯绕绕都没有,让人介意都介意不起来。
孟宁没忍住问:“你也去巴黎么?”
“我不。”陈露滋摇摇头:“我的gap year结束了,继续回去读书。”
接着她抱怨起古板的教授,不知变通的课程,虽是抱怨,可她爱笑,说话间鼻梁皱起来。
孟宁心想:要不算了。
无论如何,现在的温泽念身边应当围绕的,也该是陈露滋这样的女孩。
可是又想:什么算了?
她连去找温泽念说什么都没想好。
她只是在看一部墙面投影的电影时悲伤的想:这一次分开,她可能就再没机会看温泽念穿上秋天的毛衣了。
那可能是她最接近于放弃自己旅行的瞬间,她想看温泽念穿上毛衣的样子。
C海岛四季如夏,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秋季有了期许,时间有了意义。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冲动的跑来,会找温泽念说些什么。
也许到最后,她也只能像上次问温泽念“巴黎是不是很美”一样,问一句:“你秋天会穿毛衣么?”
温泽念一定觉得莫名其妙。
陈露滋坐在她对面絮絮说了很多话,孟宁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着,眼见着C海岛越来越近。
灯光粼粼映着海面,她无端生出一股冲动,也许她想找温泽念问的,不止是一件毛衣。
她看着陈露滋明亮的笑颜,心里很愧疚。
搭着人家的快艇上岛,偏是来找温泽念。
可她此时又不能说什么,伸手在口袋里掏了掏,只有祁晓顺手塞她兜里的一颗糖。
就是最常见的那种果味糖,糖粒上有一道道螺旋纹。
把这个给千金大小姐,会不会显得很没由头?
可孟宁还是掏了出来,犹豫了下,递到陈露滋面前:“这给你。”
陈露滋小小的讶异了下,很快又笑起来:“糖?正好我有点饿了。”她滋啦滋啦拆开塑料纸:“谢谢你,Cara。”
“是我谢谢你。”
陈露滋舌尖搅着糖,愉快的摇摇头。
快艇靠岸,孟宁和陈露滋一同登岛,管家来接陈露滋。
她拖了会儿,等到陈露滋身影消失,才往主楼走过去。
这时已是半夜,员工电梯空无一人。
孟宁盯着那跃动的红色数字,“叮”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间里的洋兰。柔软地毯的复古花纹。柚木门饰和暗金色门牌搭配出克制的美学意味。
她心跳的越快,视线里越塞入一些无用的东西,直到双脚带着她站到温泽念的房门前。
敲了敲,无人应。
温泽念睡了?有可能。
或许她应该等到明早。
可就像她突然跑到码头一样,她一秒都不想多等。
她又敲了敲,还是无人应。
她掏出手机。
好可笑,她从没存下温泽念的手机号,每次只盯住最末的“89”两位数字,她也记不住号码。
或许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到明早。
若在这里苦等,她不知会不会被同楼层的什么人撞见。
先乘员工电梯下楼。
不想回宿舍,便去了海滩,看天幕由一片墨色的黯蓝,渐渐掺了些紫调。
清晨时分的天色总是瑰丽,像某些光线下,温泽念双瞳的颜色。
她怕再等下去酒店走动的人就多了,借着最后夜色的掩护,又一次乘员工电梯上楼。
温泽念有早起的习惯,加上她要化妆,按理说,此时应该已经起了。
孟宁又敲了敲门,还是无人应。
温泽念不在房间?去哪了?
她只得再一次下楼,耗了会儿时间,去了员工餐厅。
心里想着,温泽念总是话题中心,或许她能听到一星半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