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不知所措的时候,不仅跟温泽念耍贫嘴、跟祁晓耍贫嘴,也在脑子里跟自己耍贫嘴。
正当她漫无边际想着的时候,祁晓低声说:“你就是想赎罪。”
******
孟宁有时候都怀疑祁晓是这篇文的作者,跟拿了剧本一样什么都知道。
她觉得温泽念对她,喜欢,有。怨怼,有。
两种情绪交织之下,温泽念对她生出的,是一种控制欲。
她曾是温泽念遥不可及的人,是不等温泽念数到三掉头就走的人。可在人生的某一时段,她只能住在温泽念置下的这所房子里,坦然接受温泽念的摄像头,完全的依附于温泽念。
温泽念心疼她么,有。温泽念对她有某种报复的快感么,其实,也有。
就像以前两人欢爱时,温泽念总喜欢掌控一切、对她不留情面一样。
那是身体的本能,是最接近心底赤诚想法的存在。
送走了祁晓,孟宁回到家,又把房子整个打扫了一遍。然后给温泽念发了条信息,问每天送上门的有机菜能不能取消。
温泽念很久没回。
一直到孟宁准备去洗澡的时候,她简单回了两个字:“可以。”
温泽念取消了超市预订,每天看一眼亲情付的明细账单。
孟宁已经三天没用过这张卡了。
温泽念勾唇笑了笑,把手机扔到一边。
这天她到市区谈另一桩生意,晚餐时喝了不少酒。司机送她回小区,她在后座睡着了。
“Gwyneth。”司机唤她的声音很轻。
她张开眼。
司机礼貌提醒她:“到了。”
她坐在后排愣了两秒钟的神。
记得有次她喝多了和孟宁一起打车回孟宁家,孟宁任她睡着,让司机打着表在路边等了许久。
那次她到底睡了多久?她到现在也不知道。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听司机问:“不太舒服吗?”
“没有。”她拉开车门下车:“谢谢你送我回来,你可以下班了。”
身边所有人毕恭毕敬,唯独没有关切的成分。
她乘电梯上楼,刷指纹开锁。
“滴”一声,她觉得等待她的是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在她的预测里,孟宁应该已经搬走了,已搬回祁晓她们的出租屋,生活费也是找祁晓她们暂借。
没想到屋里一片暖黄,她踢掉高跟鞋走进去。
先看到的是孟宁的背影。
一组真皮沙发椅背不高,孟宁坐在上面,三分之一的背影露出来。她应该在看小说,曲着颈,绾发的后颈很干净,并没有很多毛茸茸的碎发。因她的姿势,黑色曼陀罗的纹身只能看到一半,衬出她的雪肌。
到现在温泽念知道她为什么要一直戴着佛珠,也知道她为什么纹黑色曼陀罗的纹身了。
最接近天堂的C酒店救不了她。
能度一切苦厄的信仰也救不了她。
她狠狠的挣扎过了,努力过了,最后觉得很累很累了,才一度想放弃的。
温泽念走过去,孟宁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着她笑:“Hi。”
在孟宁不故作昂扬的时候,那笑容是很安静的。
她坐到孟宁旁边,沙发柔软,孟宁一定感知到了她身体的陷落。她伸手拿过孟宁指间的武侠小说,先是翻过来看了眼封面上的名字,又翻回来,看了两行里面的内文。
孟宁很乖,一点没拒绝她拿走自己正在看的书。
她眼神继续在那些铅块字上流连:“你觉得我喝多了是吧?”
孟宁笑笑。
其实温泽念是喝多了。多喝一点,才好回来面对这黑漆漆、空荡荡的屋子。
那晚几乎湮没了孟宁的黑海,让孟宁害怕,也让她害怕。让她意识到,她其实从没有自过去的那片黑暗里走出来。
那片黑暗,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湮没她。
她问:“怎么没搬走呢?”
孟宁反问:“你想我搬走吗?”
温泽念勾了下唇角:“从小我就知道你这人挺坏的,偷偷抽烟喝酒的都是你。现在也是,你自己想不清楚的问题,你就抛给我。”
孟宁抿了下唇。
站起来,走到厨房去。温泽念望了眼她的背影,把手上的小说反扣在沙发上,阖上眼靠住沙发背,深深吐出一口气。
头疼。
一声轻轻的嗑响,她睁开眼,看孟宁把一杯蜂蜜水放到了茶几上。杯壁熏着氤氲的热气,孟宁蜷起一条腿,隔着段距离在她身边坐下,望着她:“蜂蜜水,要喝么?”
她摇头,孟宁也就没劝。
她又阖上眼:“过去三天怎么没刷卡?你吃什么?”
“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每天送菜太浪费了。最后一次刷卡,我走远了点,去一个小超市买了点能放的菜,吃个三天,正好。”
温泽念慵倦的“嗯”了声。
孟宁望着她,食指尖无意识的在沙发上划了半个圈,然后说:“我不是没想清楚就把问题抛给你。我想清楚了,我可以不搬走。”
温泽念的浓睫翕动了下,看上去想睁开眼,但最终还是没有。
就那样阖着眸子靠在沙发上问:“为什么?”
“因为我没钱啊。”孟宁笑笑:“也没地方可去,还不如抱紧你这条大腿。”
“你什么意思?”温泽念终于睁开眼:“让我包养你?”
孟宁愣了下。
她显然没想过用这个词来界定两人之间的关系。她又忖了下才问:“你想么?”
温泽念笑了。
那并非一个愉快的笑容,因为她眼神没笑意,鼻梁上也没皱出小小的花骨朵,只是唇角往上勾着:“你搞什么啊孟宁?”
孟宁还是静静望着她。
她站起来,走到孟宁面前,先是伸手抚了下孟宁的侧脸。
孟宁没躲,但也没抬头看她。
“看着我。”她说。
直到这时,孟宁才仰起面孔来,睫毛很轻的翕动了下。
温泽念其实在这时就心疼了,但她借着一点点酒意继续了下去。她带倒了孟宁,让孟宁的后脑枕着她的掌心,她的黑西装蹭着孟宁的家居服。
那家居服是她让助理精心选过的。当时她提的要求是:“不能贵,但材质要好,要很柔软。”
当时助理的眼神有一点点为难。
现在,孟宁柔软的家居服轻蹭着她。孟宁柔软的眼神也轻蹭着她。
她有一点难受。很多年前她看过孟宁开朗狡黠的眼神,后来看过孟宁安静沉郁的眼神,再后来看过孟宁故作昂扬的眼神。
到现在她发现,她最受不了孟宁柔软的眼神,好像对一切都坦然接受。
真的么?
她另只手轻描了下孟宁的眉毛,指尖蹭到孟宁的一点眼皮,觉得孟宁的眼皮在发烫。她低声说:“我要吻你了。”
孟宁的睫毛又轻轻翕动了下。
她秀挺的鼻尖再往下一寸,就要凑到孟宁的鼻尖了。两人的呼吸缠在一起,她感到怀里的孟宁在出汗,事实上她也在出汗,往她的衬衫和黑西装上蔓延。
她也能感到孟宁放在身边的手指紧张的蜷了起来,轻抵着她的腿。
每次见孟宁,其实忍得很辛苦。
两人的身体已很熟悉,在经历过精神世界的一场浩劫后,每次靠近,都叫嚣着想要彼此的抚慰。
她看不得孟宁一缕碎发掉进家居服领口的样子。
看不得孟宁蜷起一条腿坐在沙发上露出纤细脚腕的样子。
如同孟宁看不得她吹完头发披散在肩头的样子。
看不得她因吃面而脱落了一半唇膏、好像接过吻的样子。
她留出一个停顿,缓缓调整了下呼吸,才缓缓凑近。
孟宁的手指蜷得更厉害了些,更用力的抵着她的腿,那是一个抗拒的姿势。
终于孟宁偏开了头,低声的说:“对不起。”
温泽念匀了匀自己的呼吸,一手撑着沙发直起腰来,有些头晕,孟宁很快的坐起来扶住她。她轻轻推开孟宁的手,坐正,端起茶几上的蜂蜜水。
孟宁说了句:“凉了吧。”
她摇摇头示意没事,一饮而尽。
然后站起来:“我去洗澡了。”头也不回的往主卧走去。
她习惯泡澡,但今晚喝了酒显然不适宜,只能淋浴。脱下内裤时,局面泥泞得很难看。
她的身体的确渴望孟宁。
忍耐许久后的一次靠近,足以引发剧烈反应。
可孟宁最后一刻的拒绝,令她松了口气。
如果她们真能在这种情形下发生身体关系,那就意味着对她们彼此间纠缠的感情彻底放弃了。
包养也好,或者不包养单纯当个床伴也好,那就意味着她们认定这段感情彻底无望了。
孟宁待在她身边的意义,就只是赎罪,任她予取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