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念不能假装自己很高尚,不能假装自己没想过,在她最心痛也最怨怼孟宁的时候,她的确想过,把孟宁困在这所房子里,困在所有的摄像头之下。
她不能假装自己没有从中偷得过任何快感。
可当孟宁自己提出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是惊讶,第二反应是心疼。
太贪婪了啊。
还是不肯以这样妥协的姿态,对那份本就求不可得的感情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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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孟宁起床的时候,屋里和每一次一样静。
她走出房门,看一眼走廊尽头的主卧,门打开着,便默认温泽念已经走了。
没想到走到客厅,却看到温泽念姣美的一张脸,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看见她抬了一下头,惯常的不笑,但语气平和:“早餐吃什么?”
孟宁掐住自己的掌心。
为什么人到了这一步还是有贪念。
她渴望温泽念的身体。
但她更渴望温泽念的拥抱。或者像那天在游乐园恐怖屋里一样,牵一牵她的手。
她转身快步往厨房走:“吃吐司煎蛋吧,我再煎点培根,不过你怕不怕一字裙扣不上啊哈哈。”
搞什么啊,现在不是昂扬话痨模式么,为什么却频频鼻酸。
还是太贪心了啊,孟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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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简单的早餐,她叫温泽念过来吃。
温泽念坐在餐桌对面,挑了下唇角。
“笑什么?”孟宁紧张的时候,就不能放任她与温泽念之间的沉默。
“我是笑,我们居然就这么自然的坐在一起吃早餐。”温泽念抿了口咖啡,抬起深邃的眸眼:“跟准备要谈恋爱似的。”
第58章
孟宁本以为温泽念留下来吃早餐, 是为了跟她谈一谈,到底是让她留下来,还是离开。
留下来, 对她和温泽念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可离开, 无论是出于喜欢还是怨怼, 温泽念大概都不想这么轻飘飘的放过她。
她最愧疚的过去里有温泽念参与,温泽念最痛苦的过去里藏着她的血肉,她们的感情和溃烂的伤口一起生长,怎么可能剥离出来晒在阳光之下。
“跟要谈恋爱似的”。这句话说来没什么。
可去掉“似的”,变成“要谈恋爱”, 谁又敢真正去想这四个字。
温泽念吃完早餐就走了, 于是她知道了,温泽念其实也没想好。
到底怎么来处理她们之间的这段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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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询问过韩医生, 她还不能规律工作, 但想去流浪猫机构做义工。
韩医生首肯了, 觉得这对她的心理健康有好处。
祁晓轮休时来看过她一次,帮着她一起给流浪猫铲猫砂:“天哪宁,我都没想到你这么高尚。”
孟宁摇头:“我不高尚,我好想去711打工,能付我二十一块钱每小时呢。”
祁晓大笑:“你可拉倒吧,按你那时薪二十一的速度,哪辈子能还上你欠她的钱,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
孟宁点头认可:“她是故意的。”
故意用更多的愧疚绑住她,牢牢把她绑在这个世界上。
祁晓帮孟宁铲完猫砂,搡她一下:“我好不容易轮休还来帮你, 请我吃雪糕。”
孟宁震惊了:“你让我一个毫无收入的人请你,黑心不黑心呐?”
“你这地方这么偏, 打车过来就花了我五十,我不能再往里贴钱了。”
“谁让你打车了?你就不能坐公交吗?”
“不能,我起晚了。”祁晓笑嘻嘻的。
这附近没有孟宁想要打工的711,只有那种很老式的小卖部,两人走到冰柜前,祁晓拿了支苦咖啡,一转头,孟宁在身后眼巴巴的看着她。
“不是吧。”祁晓震惊了:“苦咖啡都不行?”
“三块五,挺贵的呢。”孟宁说:“要不,你拿个绿色心情。”
“抠死你算了!”
祁晓嘟嘟囔囔扔下苦咖啡,换了支绿色心情,孟宁笑着自己也拿了支,去扫码付钱。
祁晓知道孟宁这人心重,她这么来帮孟宁的忙,要是连支雪糕都不让孟宁请,孟宁心里不好想。
两人坐在小卖部外吃绿色心情。是那种很老式的座椅,白色塑料靠背椅和同样材质的桌面用钢架焊在一起,年头久了,桌面龟壳一般裂出一道道纹。
孟宁在跟祁晓闲聊自己做义工:“最难的不是给猫洗澡或铲猫砂,是带猫去做绝育。天哪,我都不知道我剥夺了多少只猫的蛋蛋,那些猫醒来后一脸怨的看着我,你说这到底是攒功德还是败人品?有时候我都在想,老天下辈子不会罚我当只生来就没蛋蛋的猫吧?”
祁晓觉得这支绿色心情来之不易,吸溜着吃:“那你还来干,你这是对你的慈善事业爱得深沉呐。”
孟宁拎起唇角:“我可以当只母猫啊!母猫不是生来就没蛋蛋吗?你四不四傻。”
祁晓一愣,随即用力一搡她,孟宁手里的绿色心情差点没飞出去。她现在连支绿色心情都觉得贵得要死,赶紧捏稳了。
祁晓说:“看不出来啊孟宁,够贼的你。”
孟宁抿着唇笑。
祁晓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我得走了啊,我上次玩那剧本杀不错,我答应宋宵了等她今天加完班带她过去看看。现在走还能坐公交,再晚点走时间赶不及又只能打车了。”
“行啊,你去吧。”
“之后的活你自己能行吧?”
孟宁一手捏着绿色心情,对她扬了扬另只胳膊。
祁晓看她清朗的眉眼:“你下辈子如果当小母猫,肯定是那种特漂亮的小母猫,三花色,迷死一众小母猫的那种。”
孟宁怔了下。
哦,变成猫还是喜欢同性啊。
挺好挺好。
祁晓拈着她的绿色心情就往公交站走,走了一半想起,那密室逃脱的简介折页她刚掏出来给孟宁秀了秀,忘拿了。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她准备拿给宋宵看一眼来着。
看眼时间勉强还来得及,便又倒回去。
远远看到孟宁坐在那小卖部的小破桌边,大概准备把绿色心情吃完了再回去工作。刚准备挥手叫她,又瞧见她身边还坐了个人,应该也是义工,孟宁的同事。
孟宁冲对方淡笑了下,两人简单说了两句。对方掏出手机来玩,孟宁就没说什么了。
她身后的小卖部有着泥浆墙色,窗扉漆成淡淡的红。风很和煦,扫着她鬓边的碎发。她有一点点发呆,也没伸手拂,手里的绿色心情吃了三分之二,露出一截扁扁的木棍,她无意识的咬着。
祁晓突然就心酸了,叫也没叫孟宁,扭头就走。
突然路边一辆迈巴赫轻冲她鸣了下笛,吓得她一哆嗦。
她也没撞迈巴赫上啊,怎么着碰瓷啊?她想着要不要顺势就躺在地上,来个反向碰瓷,车窗降下来,露出温泽念骨相优越的一张脸。
她看看车牌,又看看温泽念。
温泽念还买了辆车啊?
这是打算不去巴黎、在这儿长期战斗了?
温泽念淡淡道:“回市区吗?我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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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晓不知温泽念的车在这停了多久。温泽念降下车窗的姿态很从容,脸色好像与郊区拂柳的风融为一体。
祁晓觉得自己这次轮休太倒霉了,真的。她不仅花了五十块钱打车、铲了三个小时的猫砂、只回本了支一块五的绿色心情,还撞见了比她不知高多少级的上上上上上司。
有比搭上司的车更恐怖的事么?
有的啊!就是你不仅搭了上司的车,还得跟她单独相处一个多小时才能回到市区!
好在温泽念开车开得安静,没什么跟她聊天的意思。
她也就扭头看向车窗外,虽然这郊区的景色根本没什么好瞧,贫瘠得像程序员的头发。
过了会儿,她的E人魂按捺不住了。
咬了咬唇。
又咬了咬唇。
没忍住,低低的开口:“那个,你刚才也看到了吧?”
温泽念没问她看到什么了,只应了句:“嗯,看到了。”
祁晓一下子就心酸了。
一下子就跟温泽念变成同一战壕的战友了。
她刚才看到孟宁和义工同事坐在一起,很安静,有些像她刚认识孟宁时候的样子,也没刻意说话,也没刻意笑。而孟宁自打被从海里捞起来后,无论是面对她还是温泽念,都有点用力过猛的嫌疑。
总是说得很多很多。笑得很多很多。
有时祁晓也会让自己往好的方面想,比如孟宁那晚游进海里的时候,发现自己仍对这世界有眷念,所以想开了。温泽念不是说孟宁小时候其实挺开朗的吗?还有点蔫坏,说不定,她就是不破不立,下决心走出来了。
可今天一见,祁晓就知道不完全是这样。
孟宁不知道如何在她们面前自处,所以才说得很多很多,笑得很多很多。好像一安静下来,就会让她们想起孟宁做过的傻事。
而温泽念比祁晓,还要更惨一点。
温泽念还会让孟宁,想起更久远以前的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