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晓问温泽念:“你有没有很替孟宁难过啊?我觉得她好累啊。”
温泽念顿了顿,让两人的谈话留出一个小小的空白。
然后才说:“我替她难过,我也有一点点,替自己难过。”
祁晓一下子又不行了。
她一下子扭头转向窗外,她这么容易共情的人,温泽念一句话差点没让她哭出来。
温泽念从来没有直言过对孟宁的喜欢。
温泽念只是很克制的说:“我也有一点点,替自己难过。”
妈的,祁晓在心里骂脏话,为什么两个人互相喜欢这种事,永远都这么难啊!
******
三天后温泽念回了趟小区。
孟宁蹲在沙发前,不知在做什么。
温泽念走过去:“你干嘛呢?”
“哦,没什么。”孟宁站起来。
她去做义工以后,有时候衣服上会粘一些猫毛,刚刚她用便携吸尘器吸过一次,正看吸干净了没有。
温泽念知道她去做义工这事,但温泽念从没问过她,她也就觉得温泽念对这事不感兴趣。
温泽念心里有一点点闷。
孟宁在这里住的时间不短了,但她不愿在这里留下一点痕迹,好像她在沙发上留下一根猫毛,都是对温泽念的打扰。
孟宁见她站着不动,问:“怎么不过来坐呢?”
温泽念问:“想下楼去散个步么?”
“嗯?”
“我喝了一点酒,去吹吹风。”
孟宁顿了顿,才小声说:“你的工作怎么,总喝酒啊。”
温泽念看她一眼:“你要管我么?”
孟宁就没说话了。
温泽念吐出一口气,很轻的说:“就一点点。”
温泽念发现自己现在很常用这个词€€€€“一点点”。
一点点难过。一点点酒。什么都只能是,无比克制的一点点。
她略自嘲的勾了下唇。
孟宁那么敏感,肯定看到了。但孟宁没问她在笑什么,只说:“那我去换衣服,很快。”
便往自己卧室走去。
温泽念绕到沙发前,把自己扔进去,身子往后仰,手臂打横挡在眼前。
******
孟宁换了T恤和牛仔裤就出来了。
看温泽念坐在沙发上捏着手机打字,她就静静站着,直到温泽念抬眸,她问:“工作很忙吗?”
很忙的话,就不去散步了。
但温泽念把手机放下,站起来:“走吧。”
两人就一起下了楼,走出小区。
晚风优柔,那天和祁晓逛过的街道又变作另一番光景。暖黄的街灯亮起,若孟宁一个人走,“春夜”这个词的重点便在“春”上,若和温泽念两个人走,“春夜”这个词的重点便在“夜”上。
夜是朦胧的。温柔的。可以藏匿起很多心事的。
像一片温热的潮汐。
一直到两人走得这么近,她才闻到温泽念身上的那一点点酒意。
她就问:“最近工作很忙吗?”
温泽念心不在焉的“嗯”了声。
其实她想问,巴黎C酒店那边的事怎么办呢?又觉得不太好,好像在赶人走似的。温泽念在这边忙一点也好,忙一点说明温泽念在这里的确有工作,而不是单纯的被她拖累。
可忙一点也不好,因为温泽念那双深邃的眼眸,在并不明晰的路灯下都透出一点点倦色。
孟宁想了想:“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话说有一块牛排……”
“孟宁。”温泽念忽地叫了她一声。
“嗯?”
“请我吃支雪糕吧。”
孟宁傻了。
最近怎么回事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让她这个丝毫没收入的人请客?
哦不对,她有过收入的,十二块。
祁晓就算了,温泽念年收入多少啊?为什么要她请客?
但她寄人篱下啊,她能说什么?
她只能没出息的说:“好的啊,哈哈。”
温泽念便引着她往超市走去。
妈的,孟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温泽念带她去的是以往给家里送菜的有机超市,这里面雪糕是不是都是进口的啊,这一只得多少钱啊。
而且温泽念这个人,散步都穿高跟鞋,配她的白衬衫加阔腿西裤,走得气势十足的,显得孟宁跟在她身后,显得很心虚。
孟宁当然心虚了,她只能期盼温泽念挑中支便宜点的。
温泽念连在冰柜前流连的样子都好看,灯光洒下来让浓睫在眼下打出暗影,她看得有一点点漫不经心,因为她抬手轻旋了下耳垂上的钻石耳钉。
然后她问:“这里没有绿色心情吗?”
孟宁又震惊了。
温泽念这么多年没回国,为什么还记得绿色心情啊?要忆苦思甜还是怎么着?
她确认了一下:“你想吃绿色心情?”
她以为温泽念只是想起童年随口问一嘴,但温泽念说:“嗯。”
孟宁哈哈笑了两声:“这超市怎么会有绿色心情啊?毛利还不够付渠道费的。”
温泽念生意场上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这个,温泽念把她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问出下一句:“那,哪里有?”
孟宁忖了下:“我现在买菜都是在一家小超市买的,但有点远,要走过两条街,不知道现在关门没有,而且你又穿着高跟鞋……”
她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要温泽念觉得麻烦,相比起跟温泽念走过两条街去买绿色心情,她宁愿在这里买支贵价的进口雪糕。
两条街啊!她得说多少话才能填满!
但温泽念这个在生意场上能听懂一切话里之话的人,好像偏偏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淡淡的说:“那,走吧。”
孟宁绝望了。
两人一起走出超市。温泽念问:“走哪边?”她只好指了个方向。
温泽念走得很安静,细高的鞋跟轻轻叩响春夜,那样细碎的响动似晚风拂柳,也似月弄花影。
两I相遇,最是难办。孟宁只好主动担起E人职责,倔强拾起先前的话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温泽念微微曲着颈,眼神轻扫路面,没点头,也没摇头。
孟宁就自顾自的讲:“话说有一块牛排……”
讲完了。
温泽念还是先前那副神情,没笑意,眼神淡淡的,说不上是专注还是走神。
孟宁引导了下:“哈哈哈哈。”
温泽念还是没笑。
完蛋了好尴尬。孟宁被激起了胜负心:“那我再给你讲一个……”
头一次觉得两条街的路这么长,她搜肠刮肚的讲完了所有笑话,还没到。
头一次觉得两条街的路这么短,她还没看够温泽念轻晃的影子、还没闻够她身上的香,就到了。
那间小超市还亮着灯,暖黄黄的牵了盏在门口,夜风一吹,轻轻的摇,像悬崖上的一枚茧。
孟宁引着温泽念走过去。
冰柜里果然瞧见了绿色心情。温泽念站着不动跟领导视察似的,哦,孟宁反应过来,温泽念是等她帮自己拿。
孟宁拿了支出来又关上冰柜门,温泽念问:“你不吃么?”
孟宁摇头:“太晚了。”
能省一块五,就省一块五。
温泽念压了压下巴,也没说什么,目送她去扫码付款。
两人走出超市,孟宁撕开包装,递给温泽念。
说实话,温泽念现在这身装扮举着支绿色心情挺不搭的,怎么着不也得举个gelato。可温泽念这人就是有种神奇的魔力,什么事她都做得特别顺理成章,让你觉得,哦,好像本来就是这样的。
孟宁正绞尽脑汁的想回程路上的话题,结果温泽念纤指一点路边长椅:“坐会儿,吃完再走。”
完蛋,孟宁心里咯噔一下。
这要是温泽念小口小口咬,吃完这一支估计得三五分钟。
这要是温泽念一点点抿,吃完这一支估计得十分钟。
这意味着她还得多找十分钟的话题!
她跟着温泽念往路边走去。两人在长椅坐下,孟宁眼尾悄悄瞟过去。
完蛋,真的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