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泽念扯了扯自己衬衫领口,让那平直的锁骨露出得更分明些,解放颈项让自己透气。她开口:“孟宁我本来要跟你说的是,我觉得你搬出去,其实是好事,你继续住在这,我们永远都陷在这样的状态里。你搬出去,才算真的迈出往前走的第一步,我也才算真的放手,让你迈出往前走的第一步。”
“只有那样,我们才有可能试着不要回头看的,去试一下。”
温泽念从来都那么克制。她的喜欢和难过都像海面下的冰山那么深,可她只说浮出海面的“一点点”。她想跟孟宁恋爱的渴念好似病态,可她只轻轻的说“试一下”。
语气也轻,像是怕惊扰了孟宁。
但如果只有这样,那就不是温泽念了。温泽念有过往贫瘠酿出的疯狂,也有披荆斩棘时习得的理智,在孟宁只想赎罪的心态下,且不说她们俩能不能做到,这种尝试已然失去了意义。
“但是现在我想,这些话好像没什么必要说了。”
她不失控,不失态,转身拉开门打算离开。
空气变得稀薄了么,为什么解开衬衫领犹然觉得呼吸不畅。就这样了吧,孟宁对她愧疚得要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孟宁怎么可能追出来攥着她的手,说你再想一想好不好。
那就这样了么?
温泽念深吸一口气,忽然感到的是一种由衷的愤怒。
她两步跨回孟宁卧室拉开门,迈进去。
孟宁还是先前的姿势,坐在床畔一动未动,的确是不会向着她追出来的。可酒气挂不住的眼尾,这时冒着很少很少的一点红,看她进来,勾勾唇角。
手搁在膝头,两手拇指食指绞缠在一起、互相抠得很用力,露出指关节的一点白。可孟宁笑得很轻很轻,语调也很轻很轻,像是怕什么人听到一般小声问:“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温泽念阖了阖眸子。
她想得对,孟宁是不会对着她追出来的,孟宁被肩上重重的愧疚压得迈不开步子。无论心里再渴望,孟宁只能坐在这里,等着温泽念回头,再用不想任何人听到的音量问:“你要不要,再想一想?”
连让温泽念听到,都会加重她的愧疚。可不说,她的心里快要发狂。
她把自己逼到尽头,就是紧扣在一起的、发白的指节。
温泽念张开眼,叹了口气。
一声无奈的、轻柔的、和缓的叹息。
温泽念现在已极不习惯对命运低头了,就像她总爱穿着高跟鞋一样,她要当命运的操盘手,她要当掌控一切的人。可这时她带一点点悲哀、又带一点点释然的想,还能怎么办呢。
面对孟宁,她还能怎么办呢。
她认输,好不好。
无论她多么不想主动,面对孟宁,主动的只能是她。
她腰细腿长,穿着拖鞋也能走得气场十足,可她走过去,很轻柔的把孟宁揽进怀里。
孟宁怔了下,一时坐着没动。
她知道,孟宁是要等她清清楚楚的说出那句话,生怕自己对她的行为有什么误解。于是她说:“我想好了,孟宁。”
还是那种很轻柔的,像怕吓到什么人的语气。
她揽着孟宁,用那种孟宁同命运商量的语气,同孟宁商量:“我们试一试,好不好?”
孟宁叫她:“你别低头。”
她很温柔的应一句:“嗯,我不低头。”
孟宁这才抬手,圈住她的腰,把脸埋进去。
她的衬衫那样轻薄,以至于能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浸进来,烫着她的皮肤。
她怎么会低头呢?她望着孟宁身后的窗,窗帘是她选的,当时助理拿给她看,她说:“米色吧。”
像日光的颜色。像月光的颜色。像包容一切的颜色。像从头再来的颜色。
她不会低头去看孟宁的眼泪,她并不要这段关系真正踏出第一步的尝试,便是由眼泪开局的。
她只是紧紧拢着双臂,抱着她拥有一颗温柔而敏感的良心的、爱人。
第61章
孟宁也是很克制的。
这个拥抱并没有持续多久, 孟宁就轻轻放开了温泽念的腰,从她怀里钻出来了。温泽念都不知孟宁是怎么做到的,抬起头来的时候眼尾一点不泛红, 除了她衬衫上一点淡淡的水渍, 刚才的眼泪寻不到一点痕迹。
但孟宁有点不好意思, 孟宁说:“今晚的牙签牛肉挺辣的哈哈哈……哈。”
温泽念勾了勾唇。
孟宁把头埋下去:“从我搬出去再开始吧。”
“嗯。”温泽念只这么应了声,就转身出去了。
足够了,今晚对她们俩都足够艰难了。
温泽念自己洗衣服的时候不多,可这时从孟宁房间出来后,便直接去了洗衣房, 径直把身上的衬衫脱下来塞进洗衣机。
这洗衣机怎么用来着。
她买完这房子后根本没用过, 曲着腰研究了下,点摁开始。她就是想迫不及待洗了这件衣服, 孟宁的那些眼泪她一点都不想留下。
为什么一段恋爱关系的尝试, 要以眼泪开场。
温泽念从西裤里摸了支烟出来, 才发现从C酒店拿的打火机又不知扔哪去了,又懒得把烟塞回去,就在指间夹着,望着洗衣机发呆。
现在的洗衣机挺高端,暮山紫的拉丝纹理面板,温泽念站这么近距离也几乎听不到一点噪声。
不像她小时候住在鹤城旧巷,祖父母家不过一台小小的老式洗衣机, 衣服得打开上方的门塞进去,豆沙绿的漆面因年久而剥落,露出一块块深铜钱色的锈迹。一用起来, 轰隆轰隆的震响像衣服在跟衣服打架。
还经常坏。坏了奶奶便会让她手洗衣服。
温泽念夹着一支没点的烟,把手挪到眼前看了看。鹤城冬天没暖气, 水便是一种刺骨般的冷。小时候生的冻疮,现在早已尽数消弭了,可很奇怪的,到现在冬日里,她仍觉得手指一阵阵痛痒。
她这样一路追着,到底是放不过孟宁,还是放不过往日的自己。
正陷在回忆里,忽听得门口有动静。
孟宁站在洗衣房门口,没料想会看到这样旖旎的一幕。
温泽念窄腿西裤勒出纤细的腰线,裤脚露出白皙的脚踝,盘发工整而一丝不乱,眼尾的眼妆花了一点点,可那只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晕染,令她眸眼更深邃些,看上去是种理智的美丽。
可温泽念没穿衬衫。
黑色蕾丝包裹着姣好起伏,腰际的雪肌几乎刺着人的眼。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的烟,听到门口动静微转了转纤颈,因陷落在自己的思绪里,投射过来的眼神带着丝茫然和漠然。
那是一种极端的美。是禁欲与隐喻的冲撞。是浓颜与冷感的竞争。
孟宁愣在门口,看她眼神回来一点点,挑挑眉,那意思是问:你怎么来了?
“哦。”孟宁解释:“忽然想起该把酒吧穿的衣服拿过来,有味儿。”
“洗衣机我在用了。”温泽念夹着烟冲洗衣机扬扬下巴。
“哦。”孟宁想走:“那我明天洗算了。”
“等等。”温泽念叫住她,动了动纤白的手指:“有打火机么?”
“嗯,我给你拿。”
孟宁回房拿了自己的打火机,回到洗衣房。温泽念冲孟宁走过去,垂眸看了眼,孟宁手里还是以前的那个打火机。她腹诽,孟宁这个人,什么都没留,倒把打火机留下了。
她勾了勾天鹅颈,凑近孟宁。
孟宁洗过澡,身上有种清新的香气,一头黑长直发柔顺的垂在肩头,微低着头,发丝挡住小半张脸。
温泽念对着擦燃的火石吸一口烟,问孟宁:“你慌什么?”
“我哪慌了。”孟宁不认。
温泽念夹烟的手斜在一侧,另只手把孟宁垂落的长发勾到耳后,露出发红的耳尖。
她全程没碰到孟宁的耳朵,只是一阵微热的冷香靠近又远离,惹得人每个毛孔拼命呼吸。
“不用慌。”她微微凑近孟宁一点,吐息里有带了烟草香:“不是说好谈恋爱么?我可不会跟你这样开始。”
“太se情了。”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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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第二天早上醒来,先是去听外面的动静,温泽念应该已经走了。
她坐在床上发了一阵呆。
“我们试一试,好不好?”€€€€温泽念那样的语气,不像是在同她商量,而像是同命运商量。
我们也没有办法了,放不下彼此,所以只能试一试,好不好?
跟祁晓商量之后,搬家的时间定在四天后,祁晓下次轮休的时候。在这其间,温泽念没再出现,生活也按部就班,做义工,打扫家里,收拾行李。
孟宁想了想,还是把温泽念给她买的那些衣服都打包了。
搬家那天她没告诉温泽念,打算等搬好以后再说。没想到祁晓来帮她把打包好的箱子往下搬时,温泽念走进来。
她很怕温泽念问一句“想逃跑啊”,但温泽念没有。
只是淡淡的问:“东西都收拾好了?”
孟宁点头:“你怎么知道是今天?”搬家。
温泽念:“猜的。”
祁晓:“那什么,我先把这箱子搬下去,你俩跟着下来。”
温泽念说:“搬去地库吧,我开车。”
祁晓遁得飞快。
孟宁最后扫视了一圈屋内,确认没留下什么东西。温泽念跟着她一起看了眼€€€€孟宁这人心思重到什么地步呢,先前餐桌上有只花瓶,插了助理买的永生花,每天吃饭时挪来挪去的不方便,孟宁便先把它放到了一边的立柜上。
这时孟宁要走了,便又把那花瓶挪回餐桌上,端端正正放好。
整间屋子里,没有任何孟宁曾住过的痕迹。
孟宁问:“这房子你怎么办啊?卖了应该能升值吧哈哈……哈。”
她一尬住就笑,温泽念一眼扫过来,她又顿了下,最后一个“哈”字掉了队,哈出口像在做气功。
她就是想缓和一下尴尬的气氛怎么了嘛。
事已至此,要不她就把句末的口头禅换成“嘿嘿嘿”,被温泽念扫一眼她顿一下,最后出口的是个“嘿”字还更有气势点,手上不拿根双节棍都说不过去。
她漫无边际的想着唇边就挂了笑,温泽念问她:“还有没有忘记什么东西?没有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