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什么好不好的。”杜舒文说:“你知道她嘛,跟尊佛似的,不就那样。”
那时她俩坐在办公室里过一遍会议纪要,温泽念往杜舒文那边多瞟了一眼。
“怎么?”
“你往脖子上抹遮瑕干嘛?”
杜舒文一愣,心想温泽念一双眼可够毒的,这样的光线条件下都能看出来。
“噢。”杜舒文指尖在颈间轻触了下:“不知这次的酒店怎么回事,我有点过敏。”
“你也过敏?”
杜舒文又愣了:“怎么,你也过敏?”
温泽念拿起文件摇摇头:“我不配。”
“哈?”
温泽念心想,她身边个个都过敏是吧,个个都娇气是吧,连有人编个借口都要用过敏是吧。
好嘛,就她最刀枪不入无坚不摧,她就是个机器人,她不配过敏。
“不是。”杜舒文有点懵:“你突然的发什么火呀?”
温泽念面无表情的说:“我没有。”
杜舒文懒得理她的这点奇奇怪怪:“咱们得请约谈的这些人再聚一次餐吧?毕竟人家都是无偿,谈话内容又挺有价值的。”
“你安排。”
“哟,这次你不反对了?”杜舒文眯了眯眼,今日上挑的眼线显得她更像狐狸:“说说,在我去开会这段时间,你和你那毫无可能性的前女友怎么样了?”
“杜舒文。”
“啊?”
“我可没打听你的遮瑕膏。”
“嘿!”杜舒文换了个话题:“那什么,这次聚餐你可别迟到啊,别每次显得我跟你助理似的,你还整个压轴登场。”
“不好说,看工作安排。”
“温泽念!”
聚餐是杜舒文安排的融合菜。
歌也唱了,烧烤火锅也吃了,互相之间也比较熟了,最重要的是约谈也结束了,彼此的那点防备也没必要了。
杜舒文神清气爽的坐在一旁喝桂花酿,看着温泽念又一次姗姗来迟,撇嘴想,这女人绝对是故意的。
温泽念穿身白衬衫,杜舒文又不乐意,觉得这女人穿衣服真的从来不考虑季节。
然后偷偷瞟孟宁。
温泽念走进来的时候孟宁正跟邹珉说话,先是听到高跟鞋声,跟邹珉说着话没停,却伸手揉了揉耳后的一小块。
温泽念垂眸,好似很不经意的往孟宁揉的那儿看了一眼。
哎哟,别是红了吧?不红耳朵红耳后啊?
杜舒文心里一阵噗哈哈哈看得直乐,这对号称完全没可能的前情侣,可真是太没可能了。
杜舒文身边有个空位,巧的是孟宁身边也有个空位,杜舒文就一脸兴致勃勃的看温泽念到底坐哪。
要是温泽念坐孟宁身边,她就亮着嗓子喊一声:“温总,怎么不过来跟我坐啊?”
偏偏温泽念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了。
杜舒文压低声问:“你怎么不去跟你前女友坐啊?”
“你都说是前女友了。”温泽念问:“喝的什么?”
“桂花酿。”杜舒文下巴努一努桌面的小酒盏。
“好喝么?”
“有点甜,味儿还行。”
温泽念拎着酒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杜舒文八卦的问:“你俩没和好啊?”
眉来眼去纯情得跟纯爱战士似的,她还以为俩人和好了呢。
“没有啊。”温泽念答得顺理成章的。
她俩都嗜酒,菜吃得不多,酒盏倒很快换了一轮。
融合菜餐厅完全中式,包间内有仿苏式园林的木飞檐,墙边立着面蜻蜓点荷的汴绣屏风,桌上可旋转的透明圆盘也是最传统的制式,满满盛着十余道凉热菜。
这时不方便聊工作,杜舒文也有心让自己放松,便跟温泽念闲扯:“小时候最爱跟我姨去吃酒席,觉得这转盘可好玩了,手搭在这上面转啊转的就没停过。”
说话间却见转盘刚巧停下了。
她一瞥温泽念,温泽念也没上手啊。
一看对面,孟宁正掌着转盘边缘给自己盛一小碗金沙玉米,而恰恰好好对准温泽念面前的,就是一盆清炖鸡汤。
杜舒文看乐了,搞什么啊,担心温泽念喝酒喝多了是吧?可这表达关心的方式怎么跟小学生传纸条似的,这么偷摸。
但不得不说,好纯情啊,好好磕啊。
杜舒文自己不是这种纯情卦,看起别人来倒是兴致勃勃的,用手肘轻搡了温泽念一下:“哎,你前女友叫你别喝酒,喝汤。”
温泽念又轻轻给她搡回来。
意思是自己看见了,让她别多事。
哟,杜舒文心想,有趣有趣。
边上有同事问:“Cara,盛好了吗?我转了?”
“哦,好了。”孟宁不得不放开掌着转盘的手。
但杜舒文发现孟宁这姑娘看起来文文静静,其实真有点轴。
不一会儿,又掌着转盘给自己盛金沙玉米,把清炖鸡汤停到温泽念面前来了。
杜舒文觉得好笑死了:“你别盛啊温总,你可千万别盛,我就看看她今晚能吃多少金沙玉米。”
温泽念却把瓷勺拿起来了。
“嘿。”杜舒文不乐意了:“你倒是多撑几轮啊。”
孟宁就静静的掌着转盘,等着温泽念一勺一勺撇开了油慢慢盛。这会儿其他同事喝了几杯酒都在闲聊天,只有杜舒文注意着这对前情侣。
事实上这俩人都没互相看一眼,孟宁垂着睫毛盯着瓷盘里的玉米粒,温泽念慢条斯理的对付着鸡汤表面的油脂。
怎么俩人的脑门上就黑体加粗的写了“眉来眼去”四个大字呢?
喝完鸡汤过了会儿,温泽念站起来。
杜舒文看八卦正起劲呢:“你去哪?”
“抽支烟。”
“哦,那你快点回来。”语气活像瓜田里还没吃饱的猹。
结果温泽念出去没几分钟,孟宁跟着站了起来。
杜舒文藏在桌布下一手攥拳,砸了下另一手的掌心:完了,这两人转移战局了,她这只猹要失去八卦的瓜田了。
******
孟宁是看见温泽念拿着烟盒和打火机出去的。
到吸烟室转了圈,没看见人。
想了想,便往酒楼外面走。
杜舒文订的餐厅,是一座三层的中式小楼,不在市区,一看这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建筑,便知这里消费不低,开一个包间能撑起一整晚流水的那种。
至少孟宁除了她们这个包间,没见着其他人。
这会儿走出酒楼,一面矮墙围起的中式庭院里,也只有温泽念一个人端端立着,藏在连廊的屋檐之下。
这里有些仿苏式园林的意味,山石清幽,草木美秀,种的不是寻常的松柏竹梅而是一棵柿子树,那种“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文人意味就更浓些。
孟宁站在门口多看了两秒。
温泽念一张清雪芙蓉面上五官浓醇,尤其那鼻梁挺立,鼻尖秀雅而不失圆润,很容易让人联想起欧洲油画的古典画作。
偏她站在这样的中式庭院里也是妥帖的,她身上那一点点西化的习气和骨子里的传统优雅又冲撞出令人着迷的矛盾感。
她还是那般,昼与夜之间,梦与醒之间,一切矛盾的黄金分割线上,最迷人的存在。
她眼神瞟过来的时候,孟宁才向她走去。
她一身西装,侧臂倚在淡松烟色的立柱上。立柱笔挺,倒是她喝了酒姿态一些些的慵懒,层层面面,还是那般迷人的矛盾感。
浓睫本是半垂着,这会儿往上抬,瞧了孟宁一眼。
问的不是“你出来干嘛”,而是:“有你这么追人的么?”
“嗯?”
“让我自己盛鸡汤。”
“啊。”孟宁说:“当着那么多同事,不太好吧?”
温泽念勾了下唇角,夹在指间的烟送到嘴边:“不想别人知道你追我?”
她在这样中式的环境里,平素骨子里那股不显山不露水的媚气被勾出来了点。
又或者有一点恰到好处的醉酒,除了抬眸看孟宁,其余时间眼皮微微耷着,睫太浓,不堪重负似的。
孟宁忖了下问:“你想人知道么?”
温泽念吐息间没有烟味,有的是凉凉的薄荷味:“我看你。”
“我的话,”孟宁认真考虑了下:“我不会刻意的让人知道,也不会刻意的让人不知道。”
温泽念笑了下,带着一丝醉意,偏头靠向一旁的廊柱。
孟宁不再说话,背着双手,脊背也倚上去。
这就变成了温泽念在她靠后一点的位置,拿指尖轻轻怼了她小臂一下。
隔着卫衣,都酥酥麻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