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都是男生。”
“那有什么关系?谁说男生和男生就不能牵手?反正我长大后一定会娶你的!”小黎清坚定地看着他说。
“我没有同意。”
“你就是同意了,你都让我牵你手了!”
“是你拉着我不放。”
“我不管!我就是要娶阿月,我沈黎清一定要和阿月结婚!”
月色翻涌,漆黑的云翳飘过山顶,光影流转,画面变幻,转眼间,失色的记忆重新鲜活了起来,那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沈黎清甚至还能感受到当时心头涌现的悲伤。
“阿月,我要走了,我爸爸妈妈来找我了。”小黎清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落在彼此握紧的小手上。
“为什么要哭?”男孩垂下目光,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几颗在阳光下发亮的泪珠。
“我不想回去,回去就看不到你了。”小黎清哽咽道。
男孩沉默了一下,问:“你还会回来吗?”
小黎清更加握紧了他的手,使劲点头承诺:“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我说过的,我们以后要结婚!”
男孩犹豫了片刻,最终淡淡地笑了一下,“好。”
只一个字,就让沈黎清体会到了过年才会拥有的喜悦,他郑重地说:“阿月,你一定要等我,不可以答应和别人结婚!”
“嗯。”男孩抽回自己的手,看了一眼不远处黑色的轿子,“沈黎清,再见。”
睁开眼的时候,是温和的光线。
沈黎清一惊,他居然睡着了,在观庭樾的车里睡着了。
他摸了摸湿润眼睛,陷入了沉默。
“醒了?”观庭樾的声音从身旁传来。
“你……”沈黎清刚想问你怎么坐到我旁边来了,话到嘴边,他的舌头好像被烫了一下,顿了顿说:“沈书晚呢?”
“他拿了钥匙,先进去了。”观庭樾回答。
沈黎清点了点头,问道:“怎么也不叫我一声,这小子……”
“是我让他先回去的。”观庭樾的视线停留在他脸上,说道:“做梦了?”
“你怎么知道?”沈黎清有点窘迫,欲盖弥彰道:“没什么,就是睡懵了而已。”
“你刚才睡觉的时候说……”观庭樾刻意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沈黎清怔愣的表情。
沈黎清皱了皱眉,“我说什么了?”
观庭樾道:“没什么。”
沈黎清的眉皱的更深了,“到底说什么了?”
“你说,三个月快到了。”观庭樾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还叫了一个名字,我没听清。”
沈黎清的表情立刻变了,四肢瞬间冰冷,“可,可能是睡懵了,胡乱说的,梦话而已。”
观庭樾淡淡地“嗯”了声,“梦话。”他重复了一遍。
“真的,就是梦到了小时候的事情,可能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碰巧有些触动。”沈黎清舌头有点打结。
“那你现在感觉如何?”观庭樾问。
“没什么感觉。”沈黎清笑了声,“我哪有那么脆弱,就是有点不好意思,我一直想让你看到我好的形象,结果反倒是总给你看见我狼狈的时候。”
观庭樾沉默不语,沈黎清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们家这个情况,你肯定是不能理解的,也是,很少有家庭会这样。别说你了,我都觉得丢人……€€,让你见笑了。”
“沈黎清。”观庭樾看着他,认真地说:“你已经很好了,没有狼狈。”
沈黎清噗嗤一声笑了,“这算安慰我呢?”
“不是安慰。”
“行了,我自己,包括我家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不过了。”沈黎清的笑容渐渐淡化,说道:“我还是要谢谢你,总是在我灰暗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你也曾在我最灰暗的时刻出现过。观庭樾想。
只是你已经忘了。
第19章 错过
19.
沈书晚在房间里隐约听见外面开门的声响,忐忑的心终于暂时地落地了。
他在沈黎清家过夜不是一次两次了,算起来,从小到大每次在家里受了委屈,他都会死皮赖脸地拖着行李来投奔沈黎清。
一开始沈黎清会面无表情地连行李带人一并丢出去,任凭他在门外鬼哭狼嚎。
可后面次数多了,沈黎清大致也懒得丢他了,干脆腾出一间房来,随他怎么折腾。
沈书晚叹了口气,悄悄地趴在房间门口,一直等外面没什么声音了才推开门走出去。
他小声地上了楼,沈黎清的房门没关,暖月般的光辉从房间里流淌到走廊里来,仿佛溢出的一地金水。
沈黎清站在窗前,挺拔的身影侧对着房门,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沈黎清刚刚沐浴过,卧室的灯光顺着微微湿润的褐发滴落,雪白的睡袍被打湿了一小块。
这道身影平常总是意气风发的,张扬而肆意,散发着令人惊艳的光。
但今天却显得格外落寞,宛如一尊被贬入人间的神€€。
沈书晚看到他的手虚虚地握着,露出一小截银色金属质地的细链。
“在我门口杵着,是等我请你进来?”沈黎清没有回头,声音随着晚风吹过窗棂的动静一同响起。
沈书晚低下头,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哥,对不起。”
沈黎清半回头看了他一眼,淡声说:“闲的。”
沈书晚仰起脸,眼睛有些酸胀,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我是真心的,哥,对不起。”
沈黎清这次没再无视他,将项链放入睡袍口袋,转过身来走向他,“把眼泪收一收,动不动就要掉眼泪,像什么样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你这么爱哭。”
“哥你那么厉害,我怎么能跟你比……”
沈黎清睨了他一眼。
缺心眼如沈书晚,这话说得实在太像阴阳怪气,可偏偏沈书晚半点都没察觉到,而且还摆着一张情真意切的脸。
沈黎清叹了口气,过了很久,他将手放在沈书晚的头上,“我今天累了,不想讨论这些,没什么事你先回去睡吧。”
“哥。”沈书晚心里突然难受起来,小声地说:“你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啊?”
沈黎清半眯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什么?”
“对不起。”沈书晚低下头说,“你讨厌我也是……也是应该的。对不起,哥哥,我有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听到过别人说,说我抢走了你的一切,如果没有我,没有妈妈,你会比现在快乐许多。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选择,没人给我选择……”
沈书晚磕磕绊绊,语序混乱地解释了半天,最终也意识到自己的语言有多么苍白无力,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直面沈黎清脸上那副死灰般的表情。
许多以前不理解的,这一刻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可是沈黎清还是遵守约定,把他带了回来。
他从小缠着这个里里外外无一处不优秀的哥哥,哪怕别人嘲笑他热脸贴冷屁股,也还是乐此不疲地想要靠近哥哥一点。
可他从来都不了解,自己的存在其实就是哥哥心里的一根刺。
他有什么资格做沈黎清的弟弟?
沈书晚的目光越来越暗淡,眼眶也越发红了,泪水终于克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沈黎清沉默地看了他半天,终于意识到这小崽子不是突发奇想地矫情一下,而是来真的。
“想那么多?”沈黎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语气尽量温柔了一点,“我说过怪你了吗?”
是啊,没人给过沈书晚选择,也从来没有人给过沈黎清选择。
命运的黑箱从天而降,往往每次都砸地他措手不及,从母亲病逝开始,他的人生就开始滑向未知的轨迹。
每个人都有苦衷,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他没法长久地去恨一个人。
他也曾失约于一个人,那个曾在福利院有过短暂交会的男孩。
那天去福利院接他的其实是管家,管家告诉他,他的父母都是等他。
确实是在等他。
他下了车,走进那陌生的,充斥着令人不安气味的房间。
等待他的是母亲的遗照,和那几缕被惊扰而抖动了几下的袅袅蓝烟。
“小少爷,您母亲她病了很久,一直瞒着您,是怕您伤心。”
“小少爷,节哀。”
沈黎清听不清周围人说了什么。
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过得魂不守舍,如同一具浑浑噩噩的躯壳。
“听说小少爷任性,离家出走,竟然连小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是啊,不过小少爷也真是可怜,先生和小姐的感情一直平淡如水,先生又只顾着事业,平时只有小姐陪着小少爷,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姐的病不是一天两天了,绝症哪有那么容易治好,多一天少一天的事,只是可怜了小少爷,哎,小姐也真是自私,明知自己不久于人世,还要让孩子出世,小小的就没了母亲。”
“听说先生公司那边出了点事,警察都找上门了,小姐每天陪着他,寸步不离,也不知道先生的心是不是铁打的,今天在灵堂里,有人看见先生一滴眼泪都没流。”
沈黎清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佣人们身后,聊天中的佣人被吓了一跳,“小,小少爷!我们……我们刚才……”
沈黎清没理会他们,转头走了。
那些在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都化作了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一句闲谈。
一年后,他再次去往福利院的时候,老院长已经退休了,新来的院长听到他想找一个叫阿月的男孩子,摇摇头说:“女孩子倒是有一些,男孩吗……的确是没有,你看,我们福利院的孩子名单就在这。”
沈黎清摇摇头,“我要找阿月,他就在这里。”
院长一脸为难地看了一眼沈黎清身后的管家。
管家试探地问道:“小少爷,你确定是这个名字吗?你还记得他全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