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叫阿月。”
“阿月?”
一个保洁阿姨走过来,认出了沈黎清,“是你呀,好久不见小朋友,你要找阿月吗?”
沈黎清眼睛亮了亮,点点头。
“他半年前就已经不在这里啦。”保洁阿姨笑眯眯地说,“他和他弟弟被家里人接走了,听说他家里人找了他们兄弟很久,哎,这对于他们来说可是好事啊。”
沈黎清愣了一下,“走了?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电话之类的。”
保洁阿姨摇摇头,“我不太清楚具体的,但是他家里人应该很有来头,至于电话,姓名这些个人信息,可能早就被……”
沈黎清咬着嘴唇,一直苦苦撑着,直到回到家里,他躲进被窝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为什么,为什么他总是晚一步?
妈妈,还有阿月,他视若珍宝的人,都与他擦肩而过,甚至连一点念想都没有留给他。
沈书晚抬起头,只见沈黎清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淡色的眼珠空旷如野,照不进一丝影子。
“哥哥。”
沈书晚的声音将沈黎清从久远的记忆里拉了出来,沈黎清看了沈书晚一眼,这小孩眼睛还红得跟兔子一样,眼眶里仍有泪水在打转。
怎么还哄不好了?
“我不擅长说那些矫情的话。”沈黎清看着他,目光专注地淡声说道,“但是你记住,不要活在别人的评价里,别人说你怎么就怎么,他们说你不该存在,你就不该存在了?你,还有我,谁都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出身,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我不是在乎别人的看法,我只是……”怕你会讨厌我。沈书晚想。
沈黎清大致也猜出这小子的想法,毕竟这小子的委屈都写在脸上了,“我还小的时候,确实不太喜欢你。但没有人一成不变,现在我既不是曾经的我,你也不是过去的那个你。有时候我的确怀疑,我对你算不上好,你这样……像他们所说,热脸贴冷屁股,不累么?”
沈书晚愣了愣,很快地摇头,“不是那样的,哥哥一直都在保护我,以前学校里有人欺负我都是你暗中收拾他们,后来他们才不敢再欺负我的。每次我离家出走,也都是跑到你这里,那个房间,你始终没有动过,里面放的都是我的东西。还有……你虽然经常对我很凶,却从来不和我提起家里的事情,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沈黎清笑了一下,心想这小子也不是真傻,但嘴上却道:“得,别给我戴高帽,你这小小年纪受虐还上瘾了,长大还不被人给欺负死啊。”
沈书晚破涕为笑,揉了揉眼睛说道:“不会的,阿宇说他会像哥哥一样一直保护我的!”
沈黎清的笑容僵在唇角,心里一惊,“你说什么?”
“哦,阿宇是我的同桌,改天我会介绍他给哥哥认识的,阿宇对我可好啦。”
沈黎清眼皮跳了跳,心想完蛋了,这小子该不会是受到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年纪轻轻就弯成蚊香了吧……虽然性取向自由,他自己就是个天生的gay,但是……
好吧,他有空应该隐晦地提醒一下沈常林,找个大师去看看祖坟的风水。
这是什么断子绝孙的操作?
“呃……”沈黎清顿了顿,说道:“那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友情日久天长。”
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和阿宇,是朋友吧?”沈黎清按了按狂跳不止的眼角,心有余悸地问道。
沈书晚一头雾水地“嗯”了一声,“我们是好朋友呀。”
沈黎清无声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好了,别想那么多,小朋友就应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该玩玩,该闹闹,小小年纪,心事别那么重。”
沈书晚吸了吸鼻子,小心地看着沈黎清的眼睛,“那哥哥不讨厌我了吗?”
沈黎清瞪了他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跟这个便宜弟弟推心置腹地说这么多话,浑身上下都别扭极了。
沈黎清哼了声,含糊道:“不讨厌你,赶快滚吧。”
沈书晚于是愉快地滚了。
第20章 诱饵
20.
“你见到他了?”
窗外夜色沉寂,月光隐匿在云翳之后。偌大的书房却明亮如白昼,青年的手指搁在一本书的书角,时不时地翻阅着。
如果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一定会觉得这画面惊心动魄,伫立在茶几旁的青年淡淡地回过身,手中的茶杯折射出的白光落在他的眉眼上。
竟然与翻书的那位长着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同样的一张脸,一个沉稳如冰,惊艳绝伦,一个笑意款款,暖如春光。
观允€€合上书笑着问:“见到他了?如何,他还记得你吗?”
观庭樾的目光凝留在茶杯反射出的人影上,许久没有说话。
“看来是没有了。”观允€€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道:“要不要我帮你?”
观庭樾看了他一眼。
观允€€默契地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无奈道:“你一直不让我出现在那位小少爷面前,难道就对他这么没有信心吗?”
“人总是会变的。”观庭樾说,“更何况,他小的时候就经常分不清我们两个。”
观允€€忍俊不禁,惹得观庭樾又皱起眉。
观允€€仍记得那一段回忆,他那时候刚从医院回来,不知道观庭樾从哪里招惹来了一个跟屁虫,有一次那位体验生活的小少爷还将他认成了观庭樾。
那时,沈黎清不知从谁家的花园里揪了一朵艳丽的红色月季,脸红扑扑地跑到他跟前来,说道:“给,给你的。”
观允€€睨了他一眼,从善如流地接过那朵花,很有风度地笑了笑,并说:“哦,谢谢。”
沈黎清凑到他身边来,仔细地嗅了嗅,说道:“阿月,你身上怎么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好像还有……阿嚏,药味。”
观允€€温和地看着他,听到阿月两个字心里已经大致明白了原由,很久之前,也常常有人把他和观庭樾弄混,不过对于他们兄弟而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虽然他觉得观庭樾其实很好认,这些人实在是太粗心了。
沈黎清觉得今天的阿月有些不同€€€€比平时更爱笑,也更温柔了。
观允€€晃了晃那朵花,放在鼻尖嗅了嗅,问他:“为什么送给我?”
“因为我喜欢你呀!”沈黎清坦诚的一塌糊涂,想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眼底一震,差点把那朵花捏碎。
以前,也有过小女孩送给观庭樾花,但男生送花还是头一遭,观允€€本着唱戏就要唱全套的想法,学着观庭樾的样子,板起了脸。
“我跟你又不熟,无缘无故的,我不接受别人的礼物。”
说罢,观允€€忍不住恶作剧,将那花瓣撕下来洒了一地,笑吟吟地看着沈黎清的表情。
沈黎清果然眼睛一红,哭了。
观允€€心里笑开了花。
可是好巧不巧,沈黎清收拾起一地花瓣转身跑了,临走前还扔下一句“我再也不理你了”。
这一幕刚好被路过的观庭樾看见了。
后来观庭樾是怎么哄好那位娇气的小少爷的来着?
观允€€仔细想了想,好像是捏了十朵塑料月季花,送给那人了吧。
还顺便惩罚了观允€€一顿,逼迫他写了整整一篇“我再也不假装自己是观庭樾了”才肯罢休。
啧,观允€€从小就觉着他哥有做亡国暴君的潜质,而那位狐狸精少爷,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当初认错了人。
观庭樾不欲再谈自己的事,淡声问:“听说那个叫周炎的,人品不怎么样。”
周炎是最初透露给沈黎清有关观律师消息的人,想要查到这些消息,对于他们而言并不是难事。
“哦,那个蠢货啊。”观允€€仍然带着文质彬彬的笑意,“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还总是自作聪明,不过他倒是还有点用,比如……”
观庭樾放下茶杯,回过身看他。
观允€€微微一笑,“比如你问我那‘三个月’是什么意思,周炎为了自己的目的,把那天的场景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观庭樾若有所思地说。
“包括他们的赌注。”观允€€笑着说道,“我看你不如顺水推舟,还能黄雀在后地欣赏一番那小少爷的私房照。”
观庭樾面无表情地回了他一个眼神。
观允€€顺其自然地闭了嘴,摆摆手:“当我没说。”
“你不用跟那个周炎接触了。”观庭樾说。
“没事没事,本来也是我自愿做诱饵引他们上钩的。”观允€€无所谓地一笑,“不过么,这群人虽然物以类聚,但我最近发现,他们之中确实有个不太一样的。”
观庭樾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打开电脑里的一封邮件,邮件里是私家侦探调查来的信息。
“违法。”观庭樾提醒道。
“噗。”观允€€没忍住,刚喝下去的水险些喷在电脑屏幕上,赶紧抽出张纸擦了擦,“我都多大的人了,你不用总是……护犊心切。”
“说重点。”观庭樾果然没再继续教育,弟弟,他看着屏幕档案上的照片,“这人,我好像见过。”
观允€€笑起来,“哦?他这么有名?连哥都知道?”
观庭樾想起来了,沈黎清第一次邀请他去音乐餐厅吃饭那次,误打误撞地碰见了沈黎清的两个。
有一个是花里胡哨的小gay,好像叫什么,琪琪……
还有一个看着倒是很正常,虽然外貌谈不上惊艳,但长相周正,看着温润儒雅,彬彬有礼,和沈黎清的其他朋友画风不大一样。
当然,他这弟弟€€€€观允€€也是“温润儒雅”的类型,但仅仅是看上去而已。
“谢羽。”观庭樾念出照片旁的名字,对下面那些个人资料没什么兴趣,淡声说道:“沈黎清的朋友。”
“嗯,是呢。”观允€€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张照片,勾起了唇,似乎在回忆一顿美妙的晚餐。
少顷,观允€€想起了一些事,转头问观庭樾道:
“话说回来,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也说那人长大了,和过去不一样了。人都会变的,那你……还想要他?”
观庭樾沉默伫立良久,或许是出于血浓于水的默契,观允€€无需得到肯定的答复,便已经从观庭樾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
观庭樾看着窗外阑珊的夜景。
他也曾经回到那个福利院看过,时过境迁,福利院的宿舍楼早已不是蜘蛛网遍布的景象。
墙壁重新粉刷过,遮住了那些幼稚而坦诚的涂鸦,没有人记得那张小床旁的墙壁上曾有两个小人手牵着手。
他回国后重新找到那人的消息,也是想要确认观允€€问出的问题。
答案不言而喻,小少爷看上去已经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有再多的委屈也只会藏进心里,然后把笑容留给别人,再也不是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小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