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效应 第20章

直到今晚。

沈黎清在他车上睡着,在梦里脱口而出的那一句“阿月”,将观庭樾的心用力地凿了一下。

观庭樾无法克制自己失控的心跳。

他既希望沈黎清想起,也怕他想起后说一句“童言无忌”。

观庭樾觉得自己像个赌徒,他在车上时一直看着沈黎清,目光片刻都不曾离开过。果然,沈黎清醒来的时候,那梦呓似的称呼被远远地搁在了记忆长河的彼岸。

对沈黎清而言,那终究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梦而已。

可观庭樾却一次次地从他忘记戴回面具的瞬间种,那副茫然失措的表情中,看到了过去那个稚嫩而坦荡的男孩。

观庭樾垂下眼眸,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起惜别时的一幕,沈黎清说,等我回来。

虽然没来得及等到,但是无妨。

我说过再见,所以,我们终究会再见的。

“差点忘了。”观允€€忍不住笑了,“你刚刚的样子让我差点忘了,这些年来,你对他的动向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吧。”

观庭樾看着他,没有否认。

“这是你上次让我帮忙调查的一些东西。”观允€€连上蓝牙,用打印机打出几张纸来,“我的人还算可靠,那次你在酒店门口撞见的那个男孩,后面没再沈黎清见过面,估计你那位喜欢离家出走的小少爷只是图新鲜罢了。”

观庭樾不置可否。

他再清楚不过,沈黎清这只漂亮的狐狸自诩聪明,却从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全部写在脸上。

其实前几年在国外的时候,他的写字台上常常罗列着这样的文件。

每一页A4纸上都是私家侦探这些年来日夜辛劳的跟踪历程。

许多个夜晚,观庭樾都会用食指摩挲过纸面上那张生动的脸,明明只是一堆压缩的树浆,指尖却仿佛能感受到照片主人的温度。

他在无人知晓的岁月里,见证了沈黎清从黄豆芽似的小男孩,长成松柏般的少年,再出落成俊俏的青年。

他见过沈黎清许多丰富的神情,动作,包括和旁人交谈时的言笑晏晏,运动会取得第一名时毫不掩饰地张扬,拉小提琴时的风光无限……

黑色的宋体小字记叙着那人每一天的行程,彩印照片也赫然昭示着那人风流作乐的证据。

无疑地是,沈黎清身边熙熙攘攘,仿佛天生没有感情,只会遵循本能而不会为一朵花停驻的蝴蝶。

这一次,沈黎清也平等地将他视作了猎物。

观庭樾面容沉静,目光却愈发深不见底,那些月光清寂的深夜里,他注视着照片上爽朗的笑容,轻轻地翻阅。

眼前映入沈黎清慵懒地拥着一个又一个青春靓丽的小男孩的画面。

和他曾做过的无数次别无两样,撕去碍眼的人,碎纸末如同齑粉般从他修长的手指间落下,轻飘飘地洒了一地。

他着迷地捧着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冷淡的唇突然牵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一阵凉风从窗棂吹进来,屋顶的水晶吊灯轻轻地扑闪了下,如同不易察觉的颤栗。

第21章 红酒

21.

沈黎清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他翻了个身,摸出手机一看€€€€“杜思齐”。

“这大周末的……”

沈黎清克制着起床气,心道这帮人还真是不了解民间疾苦,不知道周末对于打工人来说有多神圣吗?

他接起电话:“杜思齐,这大清早的,你就不能去祸害别人?”

“什么?大清早?沈哥哥你梦游了吧,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哦,下午了。

“那又怎么样,你给我发工资吗?”沈黎清闭着眼睛,懒洋洋道。

“什么工资?”杜思齐不清楚沈黎清已经沦落到给追求对象打工的境地,一头雾水地说:“你还需要工资?”

“哦,那是你还不了解我。”

沈黎清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给观庭樾打工可没那么简单,上次他没忍住亲了观庭樾一下,观庭樾说什么来着?

罚款五百。

算下来工资不仅没多少,大概率还得倒贴。

杜思齐是个脑袋空空如也的美丽蠢货,也不懒得去猜沈黎清在打什么谜语,直接切入正题道:“沈哥哥,咱们都多久不见了?话说你和那个观律师进展怎么样了?我听周炎的意思,那个观律师还和他一起出去吃饭了呢,你可别被人戴了绿帽子啊。”

呸。

他倒是想……不对,他不想,可绿帽子的前提是观庭樾答应他啊!

他俩现在这暧昧不清的关系,该怎么跟别人解释?知己好友?革命战友?暧昧对象?领导与被领导关系?

无论怎么定义,他都是很没面子的那一个。

等等,观庭樾和周炎出去吃饭?!

“什么时候的事?”沈黎清几乎瞬间从床上坐了起来,胸腔顿时被一团火点着了。

“前不久吧。”杜思齐也记不太清,“我也是偷听来的消息,不保真,不过要是真的话,沈哥哥,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该不会被养鱼了吧。”

这简直太荒谬了,沈黎清惊魂未定地想,前段时间他和观庭樾几乎天天在一起,难道各回各家之后,观庭樾还顺便去和其他追求者吃个饭劈劈情操?

难不成观庭樾这种工作狂私下里还是时间管理大师?

这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沈黎清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周炎在吹牛,毕竟如果连他都拿不下观庭樾,那周炎这种级别的对手简直是送死。

“谁有那么大本事敢养我的鱼。”想开之后,沈黎清无所谓地一笑,说道:“行了,你还有别的事没有?没事就跪安吧。”

杜思齐在电话那头不满地嚷嚷道:“你这个见色忘友的人!咱们都多久没见面了,你自己数一数!今晚老地方,不见不散。”

沈黎清大致算算日子,发现杜思齐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很长一段时间没出去了。

这段时间,他眼里心里似乎都只有那一个人。

沈黎清想到这,心里莫名有点发梗,这算什么?他难道是真的喜欢上观庭樾了?

这念头一起,就被沈黎清自己掐断了。

道理是显而易见的,先动心的人不说俯首称臣,也会处于被动。只有嘴甜心冷的才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立于不败之地。

而且这年月,谁都知道真情可贵,可爱情就像鬼,几个人见过,又有几个人敢信?

一口答应了杜思齐的邀请,沈黎清却陷入沉默。

等到三个月期限一到,无论成与不成,都该到此为止了。

虽然对于观庭樾,他心里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罪感,但是……

算了,以后再跟观庭樾道歉好了。又或许……观庭樾本身就不在意呢?

“两个人相互辉映,光芒胜过万千繁星。”

“我为你翻山越岭,却无心看风景……”

沈黎清下了车,走进他们常去的一家娱乐会所,服务员体贴而尊敬地俯身为他打开门,迎面而来地就是两句调都跑到姥姥家的歌。

“什么情况,午夜抒情场啊?”沈黎清双手插着兜,慵懒地往门边一靠,扫视了一圈房间里的情况。

实话说,这挺长时间不来,沈黎清竟意外地产生了一种与此处“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令他有些头疼,这简直能溺死人的香味和昏暗到相当于给人的脸自动打码的灯光,他以前都是怎么忍受的?

而且这里的茶几,沙发,还有那些乱七八糟设备的布局也太没品了。

沈黎清一边嫌弃地想,脑海里一边浮现出观庭樾办公室的景象。

干净,简约,格调高雅,可见主人的品味……

“咳咳。”杜思齐大惊小怪地看着沈黎清的表情和眼神,小声地对旁边的谢羽说道:“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谢羽也不太了解情况,只觉得很长时间不见,沈黎清确实有些变了,最直观的就是穿衣服的风格,那一身素净的黑白色,让沈黎清整个人看上去都正经多了。

“你这身衣服。”谢羽笑着说,“让我怀疑你马上就要向我俩推荐楼盘了。”

沈黎清一挑眉,心想尔等凡人,当然理解不了这么高雅的品味。

“叫我来干什么?重温经典老歌?要不要我给你点一首‘老鼠爱大米’?”沈黎清一屁股坐下,给自己倒了半杯酒润了润喉咙。

“咳。”杜思齐看了他一眼,迅速移开视线,“我还是比较喜欢‘两只蝴蝶’。”

沈黎清没说话,将杯中的半杯酒一饮而尽,旁边立刻有人欢呼道:“黎清好酒量啊!”

沈黎清莞尔。

杜思齐悄悄凑过来说:“沈哥哥,我其实挺关心你的事情,跟我说说呗,你和观律师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沈黎清终于知道什么叫最怕朋友突然的关心了,他摆摆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这么难办啊?”杜思齐想了想,又凑近了些,“说句实话,沈哥哥,需不需要帮忙?”

沈黎清一提到观庭樾就心梗,又将杜思齐面前的酒拿来兀自倒了一杯,淡淡道:“就你?”

杜思齐“嘿”了一声,小声说:“我当然不行了,不过我托人带了个宝贝,进口货,在国外流行了好几年的,没副作用。”

沈黎清瞥了他一眼,见他鬼鬼祟祟地拿出一瓶酒,问道:“你用过?”

杜思齐眨眨眼睛,“当然了,给你之前我亲自试过,啧……不过这酒不是给你喝的,是给观律师的,你放心……”杜思齐暧昧地抛了个媚眼说,“他就算是个冰块做的,三杯下肚,也准保他化成一滩水。”

“那不就是……那什么药吗。”沈黎清说一点都不动心是假的,但他对这类东西总体上还是很嗤之以鼻的。

有史以来跟他睡觉的小男孩哪一个不是心甘情愿,以他的魅力,还需要靠这东西?

杜思齐不甘心自己的计谋白费,继续说道:“那你还想怎么着?一直跟观律师玩柏拉图啊?别忘了,就算你有耐心,但你那赌注……”

沈黎清也正为这事犯愁,忍不住看了那瓶外表上平平无奇的酒一眼,“真没副作用?”

“靠,我都亲身试验了,你还有什么不相信的。”杜思齐觉得自己受到了质疑,心凉了半截,“不要拉倒,拿来给我,还挺贵呢……”

“……”

沈黎清心还犹豫着,但一想到观庭樾那张脸,手已经忍不住鬼迷心窍地伸了过去。

“哎!这就对了,等一会咱结束了,你就带上这宝贝去找观律师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保证手到擒来!”杜思齐满意地扬起下巴,像只等待夸奖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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