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年到头的盛大节日,沈黎清却像一个被困在原地的游魂,地下室的灯光像昏暗的烛火,绳索上的照片落在地上的投影轻轻晃动,像不会发光的星星。
地下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打开了,沈黎清还站在原地发呆,身后一双手臂温柔地环住他,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醒了。”
沈黎清身体一僵,他手里那本泛黄的童话书猝不及防地掉落在地上,观庭樾没说什么,而是俯身捡起书,将僵硬的沈黎清拉到自己腿上,看上去就像是家长在哄自己的孩子。
他抱着沈黎清,将书页翻开,指给沈黎清看,“这是你几岁的时候写的”
沈黎清没有说话,垂眸看了一眼,插画上是一条坐在岸边流泪的小美人鱼,旁边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迹:小人鱼好可怜。
“忘了。”
沈黎清带着些许鼻音,回答地不是很情愿,面色也不由得潮红,他敢确认自己这辈子都没这样羞耻过,像被扒光之后在被丢在聚光灯下展览。
观庭樾没有追问。他的童年里不曾有过这些或浪漫或凄婉的童话故事,当他第一次拿到沈黎清捐出去的童话书时,其实不太能理解沈黎清为什么要同情故事里的小人鱼。
小人鱼本来有更好的方式不是吗?
用声音换取双腿实在愚蠢,失去尾巴的她只能被动地等待王子的垂怜,如果是他是那条小人鱼,应该会带王子回到深海的宫殿,他会给他的王子最珍稀的珍珠与珊瑚,为他的王子打造一座奢华的宫殿,这样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们。
“观庭樾……”沈黎清的身体依然很僵硬,有些不自然地问:“你把我关在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见这些东西?”他顿了顿,又问:“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观庭樾轻轻地吻了吻他的脖颈,淡声说:“我吓到你了吗?对不起。”
“你一直在找人监视我”沈黎清的声音有些打颤。
观庭樾未置可否。
这一刻,沈黎清说不清自己是害怕更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更多一点,他沉默了一下,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以前。”观庭樾平静地回应他,“很多年前,从我找到你的下落开始。”
从那天开始,他便像个卑劣的疯子,企图通过这些东西和照片参与沈黎清的人生。
他觉得自己出席了沈黎清成长中的每一个重要过程,哪怕是站在一个沈黎清永远也看不见的地方,哪怕每个节点陪在沈黎清身边的人都不是他。
他自欺欺人地剪掉或者烧掉那些碍眼的人,只留下沈黎清,不论是哭还是笑,是得意还是愤怒,只要是属于沈黎清的,他都照单全收,熨帖地珍藏起来。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沈黎清愈发觉得观庭樾很不可理喻,可是哪怕明明知道自己该害怕,该慌张地逃离,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问。
他要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虽然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答案。
观庭樾忽然沉默下来。
沈黎清的眼睛骤然间红了,他不肯放弃,继续沙哑着嗓子问:“我问你为什么!”
“你想听什么。”观庭樾松开抱着他的手,将他的身体扳过来正对着自己,然后低声道:“清清,告诉我,你想听什么听我告诉你我不正常,你是这么想的吗?”
沈黎清说不出话。
他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观庭樾继续说:“就像你看到的,我对你,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细水长流的感情,我也许的确不正常。”
沈黎清复杂地看着观庭樾,眼前的这个人用最平静的表情解释自己的感情,就像解释一道方程式般冷静。
他明明应该质疑,该控诉,该问观庭樾如果爱他为什么还要和华老联合起来,用他们的婚姻做借口换冀云的股权。
可这间地下室的每个角落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汹涌的爱,那密集如气泡般的爱意悬浮在空气中,令他觉得窒息,也令他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人用这样的方式爱他。
“你真的是个变态。”沈黎清用凶狠的语气说。
观庭樾看着他的眼睛,这双漂亮多情的眼睛泛着红,噙着水光,眼神看上去又凶又可怜,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小兽。
“是,对不起。”观庭樾大方承认。
沈黎清握紧拳头:“你居然……从那么早就开始监视我,拍我的照片,还偷我捐给山区的东西。”
“我没有偷。”观庭樾淡然解释,黑眸扫过沈黎清苍白的脸,罕见地错开了视线说:“我给山区的那所学校捐了一座图书馆,还有五十万现金,他们十分愿意把你的捐赠的东西无条件给我。”
沈黎清愣了愣,他觉得自己是该诧异的,可事实上并没有,就好像他已经接受了观庭樾一切反常的行为逻辑,能说出这些话也再正常不过。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观庭樾这样的人,无数次推翻他的三观,刷新他的下限。
观庭樾这样的人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作疯子,应该是傻子才对。
几百万换一箱二手玩具和图书,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我凭什么相信你。”沈黎清瓮声道,“那个时候,你,我还有季澜,你连他大学修了什么专业都一清二楚,我怎么知道你是只藏了我的东西,还是也藏了别人的东西”
观庭樾视线转向他,沈黎清竟一瞬间觉得他的眼睛看上去有些伤感,他轻声说:“沈黎清,你总是不记得。”
沈黎清愣了一下。
观庭樾说:“我只要你,无论你要不要我。”
观庭樾可以是冷漠的,可以是愤怒的,甚至可以是癫狂的,他觉得自己统统可以应对。
但他唯独无法应对观庭樾示弱的,委屈的目光,他好像不知不觉间被塞壬歌声蛊惑的船夫,稀里糊涂地撞上了礁石,直到被浪花冲到岸边,才逐渐清醒过来。
那个时候,华老无意间看见观庭樾电脑里的邮件,问他要调查什么人。
观庭樾说要找曾在孤儿院一起生活过的人,华老点头走了,第二天就把那家孤儿院登记过的所有孩子的信息发给了观庭樾,里面也包括季澜,观庭樾知道沈黎清的信息不会登记在那里面,却还是想试一试,所以看了。
“我爱你,清清。”观庭樾说,“我没办法确认开始的那个时间点,但我知道我想要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看见你,想到你身边,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
沈黎清张了张嘴,他此刻的脑子是一团乱糟糟的浆糊,整理不出一点思绪,所以在他理清之前,只能转移话题:“先不谈你说的这些是不是真的……你用这个锁着我是几个意思?”
他指着脚踝上细细的银色链条,脚铐内侧做了处理,不会摩擦皮肤,没有不适感,只是发出的声音令他如坐针毡。
观庭樾用指尖挑起那根银色锁链,目光深沉道:“你会跑。”
“所以你就用这玩意锁着我你当我是什么!你养的狗”沈黎清愤怒地扯了一下锁链,在清脆的声响中,他抓住观庭樾的领口,一字一顿道:“你不正常。”
观庭樾握住他的手,缓缓地从自己胸前拿开,整理了一下衣襟,“只要一有机会,你就会离开我,不是这样吗?”
可惜现在的他还不能完全明白,将所爱之人囚于荒岛的代价,是自身被同化,逐渐化作荒岛,被幽絷于离岸千万里的海面上,在孤独的岁月里等待一场命运馈赠的覆灭。
作者有话说:
最近三次元实在太忙了宝宝们,苦逼的漱子一周都在加班,邪剑仙来了都会撑得走不动路(手动微笑)
第84章 舞会
83.
隐秘而病态的欲望暴露在太阳下,观庭樾知道自己回不了头。
从一开始的觊觎,到引诱沈黎清一步步入怀,他在这段无法落地的,虚幻的关系中沉沦,他想要的人已经近在咫尺,可是沈黎清不快乐,他也没有成就感。
这间地下室是他回国后特地修建的,他将这些年来收集的所有东西存放于此,本没有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打算,和沈黎清的重逢比他预想中更顺利,他甚至想过拆除这间屋子。
到了今天,除了这间屋子,竟没有其他东西能向沈黎清够证明他的心意。
沈黎清什么都不肯信,这让观庭樾很苦恼。
也许爱人是一门需要深造的学问,观庭樾心想。他在门槛外边徘徊,自以为摸到了一点门道,但还是会让所爱之人不顾一切地逃离。
沈黎清还愿意给他时间吗?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访遍世上所有的大师学者,学习如何让沈黎清开心。
沈黎清没有被关在地下室很久。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观庭樾离开了一会儿又回到地下室,说要带他去个地方。
夜色阑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像黑夜中的怪兽,辉煌的灯火如同他们炯炯的眼瞳,在热闹繁盛的夜里吞噬那些孤单的灵魂。
沈黎清不清楚观庭樾要带他去什么地方,解开了锁链,也不过是失去自由的人从一个地方去往另一个地方。
他没有说话,任凭观庭樾牵着他的手,用手掌护着他的额头防止他磕到头,给他系上安全带,一言不发地开车带着他去不知道什么地方。
“观总,您能来我们真是舍下蓬荜生辉啊!小观总说您会来,所以我一直让人在门口迎接着,小观总他们就在楼上,我带您二位进去”
沈黎清进门前扫了一眼招牌,是家装潢的金碧辉煌商务会所。
他有点意外,如果上一次观庭樾带他去白鲸游轮放他逃跑是个意外,那这次呢测试他逃跑的决心
不过沈黎清只是想想,很快就打消了念头。他也知道这地方和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常去的地方不同。
在枫城,各大场所对受众群体有着严密的划分,而进入这种地方,权势,背景,财力缺一不可,哪怕像沈黎清这样的人,若没有人带路,也只会被各种借口拒之门外。
在这个地方,哪怕是飞进一只蚊子都得被查出祖上八代的血统,在严格的安保系统下,他插翅也难飞。
虽然难进,但沈黎清却不是第一次来,刚进冀云的时候,他陪沈常林来过一次,主要是谈生意,会所内部构造很有意思,第一次来的时候,沈黎清没看出门道,还是沈常林的那些生意伙伴轻车熟路地带着他穿过一条铺着红色地毯的长廊,像走迷宫一样,他看着带头的那人在一扇不起眼的像是清扫间一样的门上刷卡,他跟进去坐上电梯,后来便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沈黎清不想被人认出来,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不能接受自己像只宠物一样被观庭樾牵着鼻子走,当他看到有服务生推着一辆装着各种各样面具的车经过时,随手拿了一件要戴在脸上。
观庭樾没阻止他,推着面具车的服务员是个很年轻的姑娘,性格活泼,见沈黎清拿了一个红色的恶魔面具,觉得这张脸配上这样的面具简直暴殄天物,于是道:“先生,您看看这个,您的眼睛很漂亮,这个银色的面具只会遮住下半张脸,可以把眼睛露出来,不会遮挡视线,您要不要试试”
沈黎清现在没心思管面具好不好看,但他一向无法拒绝女孩子,服务员向他热情的推销了半天,他从善如流地接过那只银色面具,说道:“谢谢你,这个确实好看。”
“一个小时之后会举办舞会。”服务员笑着朝他眨眨眼,“两位先生待会一定要来哦。”
“谢谢。”观庭樾替沈黎清回应道。
沈黎清觉得有点奇怪,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面具,女孩挑给他的面具的确很好看,整体是银白色,上面是浮雕的蝴蝶纹路,两侧如同延展的蝶翼,看起来很精致。
“喂。”沈黎清没什么好气地瞪着观庭樾,“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观庭樾从他手里拿过面具,动作很轻柔地替他戴上,“家里很冷清,你会感到无聊。”
事实上是观允€€给他出的主意,但观庭樾不打算告诉沈黎清,他想尝试每一件可能会让沈黎清开心的事情,不过他对观允€€提供的恋爱小建议保持怀疑,上一次故意放沈黎清逃走,他的人拍了沈黎清外出的照片发给他,照片上,沈黎清消瘦了许多,脸上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喜悦。
所有人都觉得沈黎清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连沈黎清自己有时也这样认为。可是推开门,门后的热闹情景并没有勾出沈黎清一丝一毫的兴趣。
“待会不许对别人说起我们的关系。”沈黎清恶狠狠地说完便自顾自地走了。
观庭樾皱了一下眉,稍作犹豫,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露天派对布置地非常奢华,灯光绚丽而高调,温度适宜,即便是冬夜也并十分温暖,沈黎清看见许多穿着礼裙露出胳膊和长腿的姑娘,赏心悦目极了,连他一个gay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派对上除了年轻美丽的女孩,也有不少高挑俊俏的男子,可是和观庭樾比起来却顿时黯然失色,沈黎清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坏了,赶紧定了定神,喝了一口饮料压惊。
“不要离我太远,清清。”观庭樾侧目看向他,声音很平静,“注意安全。”
沈黎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大年夜带我出来玩,你以为这样我就会……”
话音未落,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迎面而来的是一副和和观庭樾相同的容貌,观允€€身边簇拥着莺莺燕燕,漂亮的男男女女围绕着他,他朝两人走来,边走边说:“哥,到了怎么没给我打个电话,我下去接你们啊。”
“这位就是阿€€的哥哥吧,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气质高冷,好像比阿€€还要更帅一点喔。”人群中有人说道。
“这位就是观总吧,早就听观少提起过你,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