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戏 第78章

小孩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听到鱼年这句话,突然破涕笑了。

这是自沈玉和鱼年捡回小孩后,小孩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卡!”张琦看着屏幕里的鱼年,她惊讶于短短一夜,鱼年塑造的溥郁这个人物的情绪状态又有了升华,他明明没有表情,可是悲伤却能透过屏幕直达她的心里。

鱼年和他的助理是今天早晨从医院直接飞回来的,到了鱼年就化妆,然后直接进入片场,张琦在摄像机一对上鱼年那张脸的时候就觉得鱼年好像已经彻底变成了溥郁。

张琦也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一个很小的孩子被爷爷打得半死,古寨里的人就眼睁睁看着,也幸亏那个孩子命大,而且幸运的提前认识了鱼年,否则他就那样死在地下室里都没人知道。

这件事的发生让剧组的人唏嘘不已。

关于人口拐卖其实每个人都听说过,孩子也好妇女也好,大部分人对人口贩子都痛恨不已,但又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因此知道是一回事,感触是另外一回事。

昨天发生的事剧组的人并没有亲眼所见,他们事后听说了,大部分人对此都觉得有一种割裂感,因为这里太美了,美得那么不真实,可却又真真实实发生了社会新闻和法治新闻上才会报道的事。

这天的戏也都虐得很,鱼年身上全都是伤痕妆,他演的溥郁鲜血淋漓,一只手臂脱臼,却还被高高吊了起来,他对身体的控制力很强,看着就很疼,鱼年的表演细腻无痕,他的疼看起来就像是真的疼,他的悲伤掩饰在疼痛里,明明波澜不惊的,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来,可就是能让人感受得到。

这种表现力让张琦不禁在心底喝彩,她始终觉得塑造人物是一个艺术加工以及再创造的过程,而创造他的演员如果内心不够敏感和丰富,很难演得好。

张琦虽然是新人导演,可是看过的片子数不胜数,她很少见到真正完美的表演方式,因为表演就是表演,表演痕迹越少说明演技越好,能达到浑然一体少之又少。

最麻烦的其实要数当一个演员将某个人物演到深入人心之后,这个人物就成了他的瓶颈,他再演任何角色都很难摆脱掉那个人的影子,观众只要想起他来就和那个角色连在一起,这对演员来说既是高光时刻又是灾难,但每个演员其实也都期待能遇见这样一个贴合自己的角色。

但张琦觉得鱼年却好似不会被角色禁锢,大概他有一个非常自由的灵魂,他创造出来的人物各有不同,每个都很贴,他身上没有所谓的突破,因为每个都好像是全新的,都充满灵气,他的演艺生命力像是看不到尽头,有着源源不断的创造力,这应该就是天生的演员,他天生就该在镜头前受众人瞩目。

无论如何,本来张琦觉得最难拍的几场戏,都在NG极少的情况下完成了,工作人员连忙将吊在高处的鱼年放下来,饶是拍摄速度很快了,一整天下来鱼年的手臂因为反复被长时间吊起来,导致他的手腕、手臂以及肩膀出现不同程度的疼痛、酸胀、麻木和磨损。

除此之外,鱼年其实还没有从溥郁此刻的状态中抽身出来。

这种情况在鱼年身上并不多见,但在这样深度刻画人物的戏里,演员一时间抽身不出来却很是常见。

也就在工作人员正围着鱼年去道具去绳索的时候,沈玉拨开人群大步走了进来,等鱼年身上的束缚全都去干净后,他让鱼年靠在自己身上,半蹲下来让医生给鱼年按揉手臂活血。

见鱼年微微皱起眉,沈玉轻声问他:“疼?”

听见沈玉熟悉的声音,鱼年下意识摇头。

他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脑中仍是空空的。

等按揉地差不多了,沈玉将人打横抱起来,鱼年用好的那条手臂勾住沈玉的脖子,医生托着另一条手臂跟着起来,帮助鱼年摆放到最舒适的角度,助理长明将鱼年的衣服和随身物品带上,一行人这才离开片场。

不知怎么的,沈玉带人走后,片场里的工作人员才松了一口气。

明明沈玉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是从他进来开始,工作人员在收拾这个布景的时候就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像鱼年被弄伤了是他们的过错一样,真是奇了怪了。

张琦也仿佛有一种巨大的责任感,好像鱼年是因为她而受伤的。

但是好在沈玉离开后,一切压力都消失无踪,仿佛刚才都是他们的错觉一般。

“说起来,沈先生是什么时候来的?”张琦听到有人问刚才在附近的剧组成员。

那是灯光组的工作成员,沈玉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铺在地上照射的大灯。

问的人是道具组和化妆师以及助理,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拍摄上,每次张琦说“卡”就要先去将鱼年放下来,等下一个镜头再吊上去,化妆师用最快的速度补妆,如此反反复复。

最后那个镜头结束后,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拍摄是现场收音的,因此片场内非常安静,有人进来准保会被所有人知道。

“没听见动静。”

“我也完全没注意到。”

“要么是早就来了,一直等在片场外。”

“有吗?”

“沈先生存在感这样强的人,来了不可能注意不到吧?”

但事实就是的确没人注意到沈玉和医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到的。

这件事后来被传为无常剧组之神秘事件。

沈玉是在最后一个镜头拍摄的准备期间到的。

他和医生在片场外围,最后一个镜头结束时,长明发消息给沈玉,沈玉这才进了片场。

他低调惯了,没有普通大老板那种露面就该被人夹道欢迎的阵仗,他跟组的情况也少,因此这次剧组的人并不熟悉他这样低调的行事作风,才会觉得他神出鬼没。

沈玉亲自跟组的情况,小菊就不跟了,毕竟沈玉身边一定会跟着保镖的,鱼年也就不缺助理了。

鱼年在医院里睡得断断续续,刚才被沈玉抱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

“如果有无力发凉、麻木酸痛和抽筋都是正常情况,问题不大,过几天就好了。”医生给鱼年做完了针灸,对沈玉说。

鱼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床头亮着一盏烛灯,微微照亮了趴在自己床边的沈玉的身影。

“哥哥!”鱼年稍稍一动,肩膀忽然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痛。

不过依然是看见沈玉就这样守在他床边更叫他心疼。

此时鱼年已经完全清醒了。

想到沈玉昨晚也压根没睡,那张很小的折叠床就让给他躺了。

沈玉一直握着鱼年的手,鱼年一动他就醒了。

“哥哥,你怎么不上来躺,是不是很困?”鱼年单手撑起上半身,也不顾另一只手还伤着,就想将沈玉捞上床。

沈玉第一时间阻止他用伤手:“我没事,你饿了吗?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就睡觉,嗯?”

这一说,鱼年的确感觉到饿了。

“哥哥是不是也没吃,那赶紧吃饭吧,吃完哥哥可以好好睡一觉。”鱼年说着就起身下床。

“你急什么。”见鱼年又没注意用了伤手,然后半个身子软了软,沈玉忙接住他,顺势将人扛下了床。

鱼年干笑,站直后搂住沈玉说:“想叫哥哥早点睡,忘了哥哥教的‘急者不得法’么。”

沈玉没好气看他一眼,点了点他的鼻尖道:“知道就好,自己仔细点,记得这几天这只手都别用力了,知道吗?”

“哦。”鱼年点了点脑袋,然后又亲了亲沈玉,讨好卖乖又撒娇耍赖地道:“哥哥,我记得了,那一会儿哥哥喂我吃饭,帮我洗澡。”

这反而取悦了沈玉,沈玉亲了回去,说:“好。”

等两人吃了饭洗了澡,终于躺回到床上,已经是三个小时后了。

沈玉握着鱼年的手腕轻轻摩挲,那里的勒痕一时半会儿都消不了,眼下虽然看不见,但那个痕迹好似烙在了沈玉心口上:“还疼吗?”

“不疼了。”鱼年窝在沈玉怀里:“哥哥比我还疼,我给哥哥吹吹。”

鱼年在沈玉心口吹气,软乎乎的,吹得沈玉的心也软了,他搂着鱼年,喃喃地道:“小鱼,哥哥是个自私的人,这世上有人幸福,就有人受苦,我不在乎其他人受苦,只要我的小鱼不受苦。”他的小鱼不受苦,他才有心情帮助那些受苦的人,如果他的小鱼不高兴,他只想拉着所有人都不高兴。

后半句话沈玉没说出口,只因他自知这样的想法是有些危险的,说不定还会给鱼年制造压力。

“没事了,因为我有哥哥,哥哥总是会满足我的一切愿望。”鱼年说。

沈玉抚摸着鱼年的头,将人紧紧抱着:“只要你开心,哥哥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沈玉同时拥有强大和柔软,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如果没有小鱼,他早就死了,他那个时候就对自己发誓,他如果能活下来,那只是因为这世上有一条令他舍不下的小鱼。

鱼年心脏“噗通噗通”乱跳,在一起那么多年了,可是只要和沈玉在一起,他依旧觉得满心欢喜,就好像是首次意识到哥哥喜欢他,他能和哥哥永远在一起的那种激动。

“果然哥哥就是我的良药,我现在就觉得幸福得很,一点都没有难受了。”

沈玉闻言觉得熨帖,他低头亲了亲鱼年的额头,然后是眉毛,再是鼻梁,然后是嘴唇。

鱼年被他亲的心里痒痒的,忍不住说:“哥哥,你快些睡觉,我手伤了,什么都做不了。”

“谁说的,你什么都不用做,我来就好。”沈玉爱极了鱼年,只想给他最好的。

鱼年在沈玉的怀里睡着了,夜色中,他的唇角弯弯的,好似梦到了什么好事。

沈玉也累了,最后在鱼年的唇上亲了下,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翌日鱼年先一步醒来,沈玉还在睡。

鱼年一动都不动,只是睁眼看着沈玉的睡颜。

他受了伤,沈玉勒令剧组停机三天,人家剧组停一天烧一天的钱,巴不得快点拍完,到了沈玉这里,在鱼年状态好的情况下快一点无所谓,但凡鱼年伤了碰了,他停多少天都无所谓。

钱可以再赚,鱼年绝不能带伤拍戏。

因此鱼年一点也不急着起来,他要他的玉哥哥睡得饱饱的再说!

沈玉一觉睡到大中午,这也不是常有的事,但古寨里太安静了,加上他前一天晚上一宿没睡,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鱼年睡了个回笼觉都已经醒了,但是在沈玉的怀抱里他能赖到天荒地老,因此一直到察觉到沈玉醒来了,他才动了动,抬起头对着沈玉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哥哥早安!”

沈玉醒来对上鱼年绽开的笑颜,心情自然美妙,他低头轻啄了一下鱼年的唇,道:“早安,右手感觉怎么样?”沈玉的嗓音很哑,他一面问,一面就去查看鱼年手腕上的勒痕,第二天颜色愈发深了,沈玉见状眼眸微微变得幽深,很快又怜惜地在勒痕上亲了亲。

“好一些了,是不是好丑?”

“没有。”沈玉说:“不丑。”说着,他又在鱼年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鱼年笑了起来,也小声和沈玉咬耳朵:“那,以后给哥哥试试。”

“不了,舍不得。”沈玉揉了揉鱼年的脑袋,说:“起来吧,我帮你穿衣服。”

“嗯!”

“一会儿去医院看看小小吧。”鱼年还是挺心疼那个孩子的,那么乖的一个孩子,被打得动都动不了。

“嗯。”

小孩并不是一个人待着,虽然他表示一个人没问题,不过沈玉还是留了长夜在医院里。

鱼年和沈玉打开病房门的时候,小孩整张脸都好似亮了,明显高兴得很。

“给你带了吃的。”

小孩动了动嘴巴,但是却没有发出声音来,他有些着急,可是越急就越是说不出话,他的一张小脸都憋红了,鱼年见状连忙阻止道:“没事,慢慢来,有心想要说话一定可以的,但不急着现在就要说。”

见小孩有些气闷,又有些失望,蔫蔫的,鱼年就说:“你好好养伤,等我拍完,你和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小孩忙点头。

“行了,吃饭吧,鱼年手不好,今天我来喂你。”沈玉说。

小孩瞪大了眼睛,像是受宠若惊,又看看鱼年,乌溜溜的眼睛在他的手上转来转去。

鱼年露出手腕上的痕迹给他看:“昨天拍戏的时候拉伤的,主要是肩膀,玉哥哥让我养着,不让我用力。”

小孩的眼神中立刻带上了心疼,沈玉不着痕迹挡住了他的视线,将小孩轻轻抱起来一点,让他能靠在枕头上坐起来吃饭。

“他有我照顾,你把自己养好知道吗?”沈玉对小孩说。

对上沈玉,小孩只有乖乖点头的份,但他仍是没忍住歪了歪脑袋去偷偷看沈玉身后的鱼年,鱼年用口型跟他说了两个字:听话。

小孩抬眼瞧沈玉,别看沈玉低眉垂眸的,看起来好像温温和和,说话语气也不凶,但给他的感觉就是非常严厉,虽然谈不上怕,但就是会不自觉听他的话。

倒也不是不愿听话,他很清楚之前自己吃的饭菜都是沈玉做的,现在送来的肯定也是沈玉做的,他怎么可能不听沈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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