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凤须玉落在了青砖地面上，又是一路滚了好些圈滚到了泥巴地里才停下，直转得他晕晕乎乎。
但他并没有当即爬起，只细细感受着地面的平稳，待到眩晕感稍稍消退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雾气依然重得要命，甚至比不得仍在围栏处时那般尚能见得近前，几乎遮挡了他的全部视线，感觉都看不清十厘米开外的东西，若非凤须玉作为一颗蛋不需要呼吸，怕是要当场在这里窒息。
但在这样的浓雾里，他又该怎样找路呢？他甚至不知道他摔下来的时候滚向了哪个方向。
说起来，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恶劣的天气里执意冲下来呢？
凤须玉也说不清，只能将其归结于自己的冲动。
那么当真是冲动吗？
倒也没错，但并非毫无诱因。
当时凤须玉转身要往回走的时，余光里正是前时令他感慨的金砖玉瓦，那样遥远的距离里，金砖玉瓦的富贵色彩清晰倒映在他的余光里，丝毫不见雾气覆盖。
再就是另一处余光里顾思的足尖，尽管幅度很小，但似乎已经有了动作的征兆。
顾思并不是一个会判断凤须玉动作并先他一步的人，是不是可以这样猜测，顾思急切的想要凤须玉离开那里，也就是说，顾思不希望凤须玉继续留在那里。
当然，这些也仅仅是猜测罢了，事前事后凤须玉也都没能回想起那一瞬间里自己捕捉到的一切，但这些异样感无意是促成他行动的依据。
可冲动都冲动完了，凤须玉总得当真去探索些什么。
想到这里，那张本没有五官的脸上，金色笔迹勾勒的小脸瞬间平添几分狡黠，一双视线滴溜溜转向周围，试图寻找顾思的身影。
他觉得顾思应该会跟着他一起下来的，倒不如说顾思没有拦着他不让他下来更让他惊讶。
莫非这里其实也没啥，山南山北雾气不一样也仅仅只是因为地形地势？顾思也只是不想让他在这种大雾里活动？
凤须玉的心跳声明显加快了几分，带着几分心虚。
不管怎么说，顾思在哪里啊，总不能跟他一样在这雾气中睁眼瞎，都找不到他在哪里的吧。
想到这里，凤须玉急忙爬了起来，尚不等他呼喊出声，似乎是意识到他的困境，一双靴尖若隐若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是顾思。
凤须玉仰头望去，过分浓郁的白色雾气已是将顾思的整个身体遮挡，就连那张刺目的白面具都看不到了。
可偏偏，凤须玉就是感觉顾思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凤须玉的心虚落到实处，飞快眨了眨眼，伸出食指道：“我可以来这里的是吧。”
是疑问句。
但到了听者那里，却似乎成为了反问句。
顾思没有出声，凤须玉就当其是默许，试探着转过了身。
顾思并没有对此做出阻拦，凤须玉干脆就狠下心大胆向前走去。
视线所及皆是雾蒙蒙一片，再见不到其他颜色，凤须玉不知道方向，本想着要不要问一下顾思，结果一打岔也忘了这事，总觉得再难开这个口。
好在凤须玉运气尚佳，没几步就走到了青砖地面上。
这下就有了参照，凤须玉自然是沿着青砖铺就的地面继续向前，逢弯就拐，总体倒像是下坡，应该也确实是朝着远离寝宫的方向行进着，却仍是走得迷迷糊糊。
就在凤须玉又一次感慨自己是不是走错了方向在原地打转时，他极为狭窄的视野里，隐隐出现了一些墨色。
墨色离地有些距离，细长一条，分不清是人影还是竖向排列的牌匾。
但那显然是他即将探索到的成果不是吗？
凤须玉心中一喜，当即朝着那处走去，本以为已经是临到近前，可走了好一会儿都没见着落处，倒是墨色渐渐明晰，可以判断出是三个笔画复杂的大字。
说起来，就算是根据他的视野高度判断，那些字迹距离他也绝对近不了，不然凤须玉看到的就不是那样如同人影一般的大团墨迹。
凤须玉眼睛巴巴望着那三个字，脚下那是越走越快，莫名带着几分急躁，直到字迹的每一道笔锋都清晰可见。
凤须玉停住了脚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景象。
事实上，除了特意牢记下来的“寸度”二字，他再不认得其他的字，而恰好，眼前三字并没有他所熟悉的字形。
大致将笔划记下，凤须玉决定回去问寸度。
诶？那边上……
墨迹于此刻陡然消失不见，那双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靴尖却是挡在了他的身前。
应该是顾思挡住了他的视野，可，顾思呢？
他的眼中仍是那团浓郁到黏稠的雾气，除却近在咫尺的靴尖，再不见顾思其他部位。
凤须玉茫然出声道：“怎么了？”
似乎是犹豫一阵，顾思突然出声道：“该回去了。”
声音低沉微哑，好似久未使用的机械，颇有些嘎吱嘎吱的生涩感。
凤须玉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顾思竟是开口说话了，居然开口说话了，凤须玉惊讶得不行，脱口道：“哇，原来你的声音是这样的，好听诶。”
顾思：“……”
顾思沉默了，并且默默移走了终于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凤须玉的重心并不在此，话一出口就再没留心，只自顾自越过面前仍是只能看到靴尖的顾思，探着圆润的蛋壳看向了顾思身后。
迷雾之中，字形复杂的三字仍是清晰可见，而墨字的旁侧，正是一道隐隐显露出轮廓的拱门。
好奇怪，他可以遥遥看到斗大的墨字，墨字之后的拱门，却看不到近在咫尺站在他身前的顾思。
直觉告诉他，那里就是寸度仙祖后花园的入口了，便又抬头估摸着看向顾思，“我就进去转一下。”
迷雾之中，顾思微哑的声音好似乘着汽船横渡而来。
他说：“尊主在等你。”
€€€€
凤须玉最终还是被打包回府。
没错，是打包，在凤须玉试图强行突破顾思的阻挡时，顾思一道灵力将他托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离开了寝宫之后的那片浓雾。
并且呼吸间将他带到了寝宫门前。
对比起他哼哧哼哧走到寝宫之后，又哼哧哼哧在迷雾中寻找到后花园的入口，回来这速度简直像是坐了火箭。
但明明他离后花园就那么一丁点的距离了耶。
凤须玉结结实实叹出了一口气，下一刻，门内幽幽传出了寸度冰冷的嗓音。
“顾思，你先下去罢。”
不管怎么说，寸度永远是顾思命令的唯一下达者，顾思便就此将他放下，无声行礼撤退。
凤须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即将轻松跨越的门槛一点点高过头顶，最终成为他必跨不可的天堑，又是心中一痛。
可偏偏这一片儿的气压都十足的低，在那挡住视线的门槛之后，似乎有什么漆黑的怪物正一点点吞噬着空气，也散发着冷意。
看来仙祖大人今日的出行并没有很顺利。
凤须玉再叹一口气，在无言的静寂中抡起臂膀，上前走到门槛门前就开始蹦€€。
门槛一如既往难以翻越，凤须玉蹦蹦€€€€半晌，好容易才把一条腿勾上去，屋内登时一阵冷冷的阴风向他吹来。
寸度松风般的声音都好似结了霜，冷得令人胆战。
“你去哪儿了？”
冷不丁冒出来这样一句，凤须玉当场给吓了一跳，才刚跨上门槛的腿一个不稳又滑了下来，只剩两个小爪子牢牢抓在门槛之上，看起来摇摇欲坠。
凤须玉费力挣扎了一阵，一时竟没能成功爬上去，只好就这样挂在门槛上应声道：“我去边上后面转了转，物色可以晒太阳的地方。”
“你就这么喜欢晒太阳？”
凤须玉仍在努力往上爬，就连声音都好似在用力，“当然，多晒太阳长得高！”
说完，凤须玉终于将身体捞上了门槛，浑圆一颗雪白的蛋就这样安稳落在门槛之上。
金色的小脸这才抬起面向寸度，凤须玉小心翼翼扶住门槛，将一只手尽力抬高，比划比划道：“至少腿得这么长吧。”
眼看着圆滚滚的身体又要失去平衡，凤须玉急忙把手放下来抱住门槛，稳住一些后才拍拍身下的门槛，“总得比它高啊。”
或许是他对晒太阳的执念打动了寸度，寸度并没有反对他。
凤须玉等了等不见寸度有所反应，干脆继续了动作向下爬去，却在这时，寸度抬起了手。
轰。
沉沉一声闷响，凤须玉当场愣在了原地，一点儿不敢动作，咕噜咕噜转着视线向旁侧看去，试图找寻声音的来源。
他听得出声音离他极近，但不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那会是什么东西呢？
凤须玉最终将视线落向寸度，还不待看清寸度的神情，视线就往后仰去。
诶？
凤须玉下意识向前抓去，却一下子脱手掉下了门槛，又向后滚了两圈才停下。
茫然爬起，还不等他抬头，视线的余光里，那道高高的门槛就已是平缓落地，没有扬起一丝尘埃。
他干的？
不能吧！
虽然在初见到这道门槛时，凤须玉就想过要拿一把电锯把这玩意儿给锯掉，但他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被他给压塌啊。
寸度却在这时开口，淡淡道：“还有呢？”
第15章
凤须玉茫然抬头看向寸度，只感觉脑子里晕晕乎乎的。
再低头看看那断到与地面平齐的门槛，又看看仍是黑着脸坐在上首的寸度，凤须玉下意识摇了摇头，“谢谢仙祖大人。”
而后也不等寸度回应，挥舞着小胳膊拍去身上沾染的尘土，迈着小短腿就走向了倒地的门槛。
虽说门槛仍有厚度，但比起之前那显然不是蛋过的高度来说，爬起来已是再轻松不过。
很快他就爬到了门槛原本的根部，探着蛋壳向下看了一眼，当即觉得不值得为了这样一点高度摔下去摔个屁股蹲。
于是凤须玉极其自然的转过身，果断伸出了一条小短腿向下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