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寸度发问,贺星天已是找到救命稻草般,几步冲到了他的面前,将双手高举至他的眼前。
那双手虚虚合拢,却是颤抖不已。
“怎、怎么办啊,小宝儿他、他……是我的错,是我没把剪刀收好,是我走出去没看着他。”
眼眶愈红,泫然欲泣。
贺星天从未如此失态,寸度眉宇间凝上几分厉色,音色也增添几分冷,“怎?”
贺星天眨眨眼吞下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垂下视线看向了自己的手。
也正在这时,贺星天才意识到自己慌乱过度,甚至没能将双手打开。
手心的小人儿也尚未出现在两人的视野。
可一想到手心小人儿的现状,贺星天就彻底失去了打开手掌的勇气,他紧咬着下唇,身子抖得愈发厉害,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样子。
那双虚虚合拢的掌心,凤须玉的声音却是在此刻弱弱传出,“好晕。”
甚至和着贺星天颤抖的身体,都带几分颤音。
贺星天明显一怔,面上瞬间里更添几分担忧,方才的顾虑当即烟消云散,慌忙打开了双手,急急看向掌心小人儿的状态。
小人儿已是坐起在他的掌心,小红花头套放在一边,米粒大的小手虚虚扶向额头,试图支撑住仍试图打转的脑袋。
凤须玉其实好好的一点事儿都没有,如果真要说的话,就是贺星天突然把他兜起来跑了个一通,颠得他发晕。
但这甚至都不能算得上是事儿。
凤须玉缓了一时,眼前贺星天手掌的遮挡已是挪走,让他重见了光明。
方才贺星天的话他晕晕乎乎听了半截,却也明显听出事情与他有关。
凤须玉放下扶着脑袋的小手,先是找向了贺星天,“我没事,真的。”
但不说还好,他这一说,贺星天眼中的泪光更是分明,马上就要滴落下来的样子,还是忍了又忍也始终没能忍住的那种。
而后,贺星天更是低下头,颤抖着一双手将他再举高几分,试图将他整个人都送到寸度眼中似的,声音也更添几分慌张,“仙祖,小宝儿他……”
声音里都似是不由得染上了几分哭腔,怎么也没法把话说完的架势。
凤须玉怕他真哭出来,感觉好像自己在欺负小孩一样,急忙又扭头看向寸度,“仙祖大人,我真没事,星天也没有错。”
撞入的,是寸度深渊似的眼眸。
早在贺星天打开手掌的那一刻,凤须玉的全貌就已是展现在寸度眼中。
早时出门前尚还整整齐齐被顾思束起到腰际的雪白长发,现已是变得乱七八糟,参差不齐顶在凤须玉那小小的脑袋上,像是一颗毛栗子。
还是被人踩过的毛栗子。
长的地方尚还堪堪能够得到他的肩,短的地方摸过去已是毛茸茸的手感,再短就要是寸头会理的长度了。
这着实不应该是寸度仙祖的至宝预言蛋该有的发型。
寸度甚至没有当场把他从贺星天手中节奏,声音里都冻了霜,开口道:“怎是这般模样?”
凤须玉下意识摸向了自己的脑袋,叹一声道:“我剪的,但好像没剪好。”
似是充满遗憾与惋惜。
€€€€
或许应该把“好像”去掉。
寸度一双冷眼再眯起几分,深色的眼眸中似是酝酿起风暴。
凤须玉猜测,应该不止是因为“没剪好”,更因为早时寸度便说出口的“待改日”。
是啊,明明都说了改日会给他剪,凤须玉却一个着急先动了手,寸度的不悦有理有据。
对此凤须玉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那小红花头套戴在头上时,和头发的重量两相叠加,沉重感格外分明。
本来他与贺星天好一通聊都要忘记想要剪头这事儿,可也在聊天中,头顶重得他频频抬手去扶。
所以在看到那把剪刀时,这就把头发剪短的想法再次冒了出来,并且不可抑制。
这自然也不是一剪刀的结果。
最先那一剪刀下去,情况还没有这么糟糕,顾思努力编织的小辫子们在那一剪刀之下基本都散了,头发的长度也差不多已经到了他的肩上。
按理说应该已经是凤须玉起初打算剪到的长度,但关键是,他推剪刀时,自己是侧趴在桌面上的。
等他坐起来一摸,头发两边的长度明显不同。
那个时候凤须玉是怎样想的呢?
他可以再修一下使其更整齐?
总之,凤须玉心一横,就又换了个方向再推了一次……又一次。
等到贺星天收拾好那莫名脱手摔碎的果盘回到房前时,凤须玉还抓着剪刀打算再来一次。
啪€€€€
贺星天的果盘再次脱了手,一个闪现夺走他手中的剪刀扔远,飞快将他检查了一遍。
确定他没有受伤后,还不待松一口气,便就注意到他的头发已经变成了这幅模样。
贺星天懵了一瞬,凤须玉清楚从那双眼睛中看到了晕厥再清醒又再次晕厥的数次演绎。
再然后就是贺星天强吊着一口气将他拢在手心,飞奔跑向寝宫的事了。
这也并非他的预料。
凤须玉本以为再见到贺星天时,会让贺星天看到的是清爽的短发,也没想到会剪成乱七八糟的毛栗子把贺星天吓坏。
他也不是没试图安抚贺星天的情绪,这不直到现在,贺星天的手还是颤抖着的。
他说没用,那寸度说总该会有点效果的吧。
似乎凤须玉此时应该做的,正是跟寸度解释一下自己的心路历程。
并且告诉寸度与贺星天说,天马上就要黑了,睡上一觉起来,他的头发或许就会再长出来一大截。
长度有了,这因着过短而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毛栗子大抵便也会好看许多。
只要能够得到寸度的认可,贺星天应该也能接受。
可对着寸度那双好像雷霆将至的眼眸,凤须玉却是脑子一抽,突然道:“好看吗?”
好看吗?
话尾的余音落入空中,寝宫当即便落入了难言的沉寂,好像就连空气的搅动都是犯法的。
就连身下贺星天那双颤抖的双手,都在一瞬间里惊吓过度停止了颤抖。
凤须玉缩缩脖子,没想到自己竟是说出了这样一句,更没想到这句话竟是引发了这样的状况。
明明这颗毛栗子自落入寸度眼中后,寸度就没在贺星天面前叫过他一声“心肝儿”,摆了明的冷漠态度。
寸度是谁,努力营业第一人,明明连寸度都营业不下去了,他是怎么说出这种话来的?
虽然是下意识的举动,却还是令凤须玉产生了疑惑。
难道是因为和贺星天聊天时听到的寸度那一小点儿的感性?
而且那丁点儿的感性似乎只存在于贺星天身上,能不能延伸到他的身上还是未知。
雪睫微颤,金色的眼瞳已是数次的眨动,凤须玉迎上寸度那双深渊似的眼眸,决定打破沉寂。
却不想深眸中阴霾陡然一空,寸度终于抬手将他接过,似是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
他出声,却柔而和缓。
“好看。”
€€€€
说实话,凤须玉懵了。
不止懵了,还有点慌。
卡在嗓间的话头被这奇妙的走向一噎,再想不起原是要说些什么。
凤须玉一双金色的大眼睛瞪得老大,却没能从寸度眼中看出丁点儿的戏谑与嘲讽。
至少看起来,寸度是认真的。
凤须玉将信将疑扭头看向贺星天,果不其然见贺星天已是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茫然望着他的后脑勺。
不过因着他的扭头,现在已是对上了眼。
凤须玉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茫然与忧愁,很快,他便将那份惆怅一道移到自己眼中。
寸度仙祖现在的人设恐怕已经从对预言蛋满是“宠爱”升级到了皆是“溺爱”。
简称睁眼说瞎话。
倒也不必为了立人设牺牲到如此地步,怪吓人的。
凤须玉便带着这样的眼神重新看向了寸度。
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啊不,现在撤回还来得及。
寸度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打算,越过他看向了身后的贺星天,出言道:“星天莫要自责。”
贺星天身形一顿,却是飞快递出了一个锦囊,双手仍有些发颤,“仙祖,可是小宝儿缺了这些……”
那里头都是凤须玉的头发,被他乱糟糟剪下来的全部。
寸度视线从锦囊划过,又落在了凤须玉的毛栗子脑袋上,打断道:“无碍,我珍儿的身体并没有那么脆弱。”
这对话给凤须玉听懵了,不就剪个头嘛,怎么这么个说法?
好奇心战胜了一切,凤须玉疑惑道:“怎么这么说?也不是长不出来了啊。”
贺星天担忧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寸度也向他看来,解释道:“你不知情也难怪,怪本尊没有向你说明。”
“毕竟我珍儿才刚化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回去,星天是担心剪下的断发会成为你身体的缺口。”
凤须玉恍然。
也就是说,如果他现在的身体上有什么东西缺失了,要是他哪天再变回蛋形,蛋的身体上有可能会出现破损。
而他剪下去的头发就很有可能是那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