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可真是要好。
寸度眸中隐隐起了波澜,不自觉伸手捏住了凤须玉小小的脸颊。
脸颊仍是玉石的质感,莹润温和,带着微弱的弹性。
只顾着挥手的小人儿茫然被捏,登时便回过了头,雪睫金瞳茫然眨下,小小的嘴巴里吐出了清澈的声音。
凤须玉不解问道:“怎么了?”
寸度没有回答,只松开捏在小人儿脸颊的指节,带着凤须玉转过了身。
看起来完全没事的样子。
但自此,小人儿与少年那似乎永无止境的挥手结束了。
凤须玉也跟着转过身面对了寸度,却是歪过脑袋徒劳向寸度身后瞅了一眼,略带些遗憾的模样。
不过,只一眼,凤须玉便正过视线看向了寸度,重又亮起了目光。
“仙祖大人,我想下去玩。”
如果他被放在寸度的肩头,凤须玉会试图自己下去,可他被放在寸度的掌心,距离身体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他总不能飞扑过去,将成功与否押宝在自己能不能抓住寸度胸前的装饰。
对于一颗蛋、啊不,一个拇指大小的小人儿来说着实是危险了些。
他只知道蛋形的自己很是坚固,摔摔碰碰根本都不会有什么痕迹,可作为拇指小人儿,凤须玉还没有进行过这样的尝试。
虽是同样的玉石质感,可怎么说拇指小人儿的身体都更纤细,如非必要或是意外,凤须玉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要验证的意思。
于是凤须玉抬手指向了地面,“能把我放下去吗?”
寸度垂眸向他看来,眸色很深,看不出情绪。
但很快,一道灵力将他托起,缓缓放在了地面。
寸度却并没有一瞬间的停顿,直直朝向寝宫大门走去。
凤须玉站稳身体,当即转身看向了寸度,高高举起小手臂,继续了挥挥,“仙祖大人再见。”
哪知寸度闻言却是一顿,侧首向他看来,淡淡道:“再见,还有,早点回来。”
凤须玉本没对寸度的回应与否抱有希望,可真真被回应后,笑容已是不可抑制涌现,笑弯了一双好看的眉眼。
他的小手挥舞得更欢,语气也带着满满的欢喜。
他应下,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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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须玉奔向了寝宫之后的阴寝殿。
是不是以为自从画匠突然发疯想要袭击他那事发生之后,时至今日他才第一次重返这里?
并不是哦。
闲暇时的空隙,凤须玉也会时不时来到这里,只是停留的时间确实短了很多,再没有像是跟画匠待在那个小园子里的时候一待就是半天了。
现在的凤须玉来到阴寝殿,基本上不会在这里停留超过一个时辰,也几乎并不单独去找谁,大都是在寻找隐藏的狱人。
也不时会去找锦鲤说说话,只是也至今没能想好该怎样面对画匠,每每站在小园之前,都没能跨过那道拱门。
难道是他还在感到后怕吗?
那倒不是。
虽然当初画匠突然变异要来伤他时是让他慌了一瞬,可到底被寸度的出现打断。
不得不说,寸度仙祖的强大也一并带来了数不尽的安全感。
时至今日,每每想起那天,凤须玉的脑海里都不是画匠的恐怖以及自己面临的危险,而是及时出现在他面前的、犹如神明的寸度。
真要说留下心理阴影的,恐怕得是那天里被轰飞的画匠。
凤须玉不想面对的,也正是完全无法想象的画匠的反应。
今天也是如此。
站在拱门处的结界之外,他可以清楚看到园中的画匠呆呆侧立着,面前即没有画纸,手中也没有画笔。
目光呆滞地望着原本应该悬着画纸的位置,本就灰白的肤色更显灰暗,已是真真与身上的灰衣融为了一体。
凤须玉挠了挠头,园中的画匠却不知怎地,突然转头向拱门处看来,全黑的眼睛吓了他一跳。
结界之外是狱人无法感知的世界,按理说除了对寸度靠近的感知外,狱人是什么也感知不到的。
怎么回事?
可仔细一看,便是可以看出画匠的视线并不落在他的身上,空洞犹如无物。
啊,原来并不是察觉到他的存在。
凤须玉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在今天之前,他还没有遇到过画匠突然转脸过来的情况,也不知道画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大抵与先前的异变有关。
不过,一眼看去属实吓人。
凤须玉再拍了拍心口,还是转过身走了。
本就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来着,还吓他,不去了。
凤须玉撇撇嘴,跳下了台阶,贴着墙角走着。
不要怀疑,他正在寻找狱人。
已经过去了好些时日,凤须玉也发现了不少狱人。
他们大都像是画匠与锦鲤般被关在结界中,而构成结界的形式就五花八门了。
画匠的拱门与锦鲤的水面都还算的上是正常,前两天凤须玉还发现了一个住在花坛砖缝里的蚜虫,那条缝隙便是蚜虫狱人的结界。
寸度曾告诉他说不要靠近阴寝殿内的活物,根本原因就是这里的一切活物,都是狱人。
当然植物似乎并不包含在内,但也不是所有的植物都不包含在内,几乎每个花坛里都有那么一株半死不活的草是狱人。
植物狱人的结界就简单得多了,就是脚下扎的根,除了偶尔能跟着风晃动两下外,是一点儿活动的自由都没有。
若非那天凤须玉心血来潮去拔草,没拔下来不说,耳朵里还多了好些尖叫,不然他根本发现不了。
有正常的就有不正常的,反之亦然,随着凤须玉发现的狱人越来越多,再见到什么样的情形他都不觉得奇怪了。
但大多狱人都无法沟通,不是像画匠那种总是在自说自话让人插不上嘴的无法沟通。
单纯就是字面意思上的无法沟通,要么对他的出现与声音毫无反应,要么嘴巴里发出些意义不明的吼叫嘶鸣,如同野兽。
相比而言,锦鲤竟是他发现的所有狱人中最好沟通的一个。
会说话,愿意跟他说话,随便他问什么都会回答,而且说出的话大都是真实可靠的,简直感天动地。
于是在浅浅转过一圈,一个新狱人都没能找到的时候,凤须玉还是找去了锦鲤。
倚靠在潭边高起一小节的鹅卵石,将小手探到水面上轻轻划过,不一会儿锦鲤便自水底浮上来,绕着他小小的手指头转圈。
锦鲤总是期待着他的出现。
笑容当即浮现,凤须玉扑通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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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其实比凤须玉大许多,体长有凤须玉的三倍多,先前的某一天里,锦鲤跟他聊着聊着,突然就游到他的身下将他驮了起来。
凤须玉起初一惊,可锦鲤只是驮着他四处游动,柔软的水流划过面颊,竟让他不由得漏出了一声笑。
而后,这便成了常态。
于是,尽管小潭的大小也就那么大,锦鲤却是常常驮着凤须玉到处寻找着有趣的地方。
像是水下飘飘忽忽的水草,像是潭底崎岖不平的石头,也像是锦鲤这么多年来一点一点在石头上挖出通道的孔洞。
锦鲤会驮着他游过这些孔洞,若是有些孔洞实在窄了,锦鲤就会将凤须玉从背上放下去,然后让他拽着自己的尾巴,带着他游过。
虽听起来好像有些幼稚,但在这里,凤须玉确实是和锦鲤一起玩耍的。
今天也大抵如此。
锦鲤驮着他在水底飞速游了一圈过后,便带着他停在了水底最高的一块石头上。
结界之外的一切不会穿过结界落入潭底,但尚还有偶尔落入的光线。
阴寝殿的上空总是阴沉,可若是偶尔晴好,夕阳会静静浮现在水面上。
每到那时,锦鲤便会呆在这块石头上,高高仰望着那永远无法越过的水面失神。
锦鲤很喜欢这块石头。
而和凤须玉一起时,他总是会从锦鲤的背上爬下来,倚靠着锦鲤的身体,跟锦鲤一起在石头上聊天。
这让锦鲤感到了双重的快乐。
可快乐总是短暂。
锦鲤察觉出什么,问道:“你要走了吗?”
语气中满是落寞。
凤须玉其实还并没有这个意思,而且他来时是晌午,现在顶多刚刚过了中午,并不急着回去。
进入小潭更是没有多久,他不知道锦鲤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也是直接问出了声。
锦鲤吐出了一个小小的泡泡,“前三次你都只待了三刻钟……”
凤须玉恍然,所以现在也是他今天进入小潭的三刻钟之后了?
原来锦鲤还记着这些。
凤须玉感慨一声,“那今天就再待三刻钟吧。”
锦鲤向他看来,吐出了一堆泡泡,即使没有出声,欢喜也是随着泡泡将他淹没。
凤须玉任由泡泡一点点破裂在自己身周,咯咯轻笑几声,不一会儿便重又见到了锦鲤白色的鱼身。
白色的鳞片在水中闪着银色的光芒,凤须玉眨巴眨巴金色的大眼睛,突然问道:“对了,你知道魔谷裂隙会吃山吗?”
魔的事情问魔,会不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呢?
答案是否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