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扭过头看向寸度那高高举起的手,或者说手中那皱巴巴的画纸。
倒也因着他安静了下来,寸度似乎跟着放松了警惕,已是将胳膊放下来些许,若非凤须玉在寸度怀里横亘着,就要将画纸放到眼前的架势。
而且看上去,凤须玉已是预备好了将要起跳,再一次去抢寸度手中的画纸。
就是这些“小动作”实在是在寸度眼中太过明显,已分明是毫不掩饰的大动作。
但最终,寸度还是默许了凤须玉的小动作。
凤须玉不负所望,瞅准机会就是一扑,当场将寸度手中的画纸给扑到了手中。
落地又是飞速向后撤了一步,和寸度拉开了距离。
脑门正中与眼眶都有些红红的,警惕看向寸度。
寸度并未动作,只是眨下了眼睛。
凤须玉却是一惊,又飞快迈出一只脚凑近寸度,再抬手拍了拍寸度肩头,他方才埋脸的地方。
因着埋脸时用力过大,才导致了凤须玉眉心那压出的红痕。
凤须玉动作极快,拍完就走,丝毫不做停留,两只小手已是按在了门上,将自己整个撤回了房门之内。
又急忙摇了摇头,“不是,晚安。”
是在说已经被他抢走的画纸上,画着的并非寸度。
说完,便也不顾寸度欲拦,当即用力把门拉了起来。
咔哒一声响,竟是连门栓都给挂上了。
门外的寸度只是一阵的沉默。
寸度显然也没想到,这么久以来,凤须玉第一次挂上门栓,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不过,他好像确实把凤须玉吓得够呛。
抬手摸上自己的肩头,虽凤须玉当时埋脸于此的精神状态着实是令人担忧,可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抵在肩头着实是暖烘烘的。
暖暖的肩头却是让寸度心底痒痒的。
思索片刻,寸度上前半步,再次敲响了凤须玉的房门。
内里静悄悄的,似乎是不打算理会寸度。
寸度等了等,正欲直接开口,凤须玉却是察觉到一般突然出声道:“没人,不在。”
声音像是闷在被子里。
寸度无声叹口气,还是敛起愈发升起的无奈道:“小玉儿画得很好,本尊很喜欢。”
凤须玉再没有出声,耳上的红穗耳坠却是动了一下,似是从被子里探出了头来。
寸度细细感知着凤须玉的动静,只是继续道:“若是小玉儿愿意,本尊想向小玉儿将那幅画讨来,本尊会将其好好装裱挂起来。”
可以说是言辞恳切。
寸度仙祖向来想要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然而此刻却极为罕见的被人关在了门外,低声轻语发出请求。
若是让其他人见了去,一定会惊掉下巴不说,恐怕还会在寸度察觉到自己的存在灭口之前,先行求饶说自己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
只能说,在凤须玉或许也并非主观的影响下,已是与寸度形成了另一种生态。
寸度心知肚明,却最终还是依了凤须玉。
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曾经立在寸度身上那道“爱蛋如命”的人设,已是一点点变为了现实。
当然,这是客观意义上的现实,而反观在主观意义上,寸度只是矢口否认。
矢口否认的寸度的心却是在此刻微微浮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内里终于再次传出了声音。
凤须玉的脑袋已经离开了被子,声音变得清亮许多,却带着明显的心虚道:“不行。”
寸度的心飘飘悠悠落回了原处,却是升起了一分疑,“?”
一门之隔的凤须玉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出声解释道:“没有了,已经烧掉了。”
空气瞬间陷入到难言的静寂中。
寸度静了片刻,不由得抬手按向额角,“你就这样,将本尊的脸烧掉了?”
凤须玉鼓起勇气应声道:“嗯。”
刚应完又察觉不对,急忙又道:“不对不对,那个不是的,那个就是我乱画的,仙祖大人不用违心说喜欢。”
显然,凤须玉已是将寸度的举动理解为了哄他开心用的虚假说辞。
这样的想法也并非难以理解,寸度只是认真解释道:“并非违心,小玉儿的画,本尊都喜欢。”
凤须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将自己裹得更紧。
他感觉面上有些发烫。
一定是裹得太紧了。
凤须玉眨眨眼,还是嘟哝道:“我可是会得寸进尺的。”
说完又将自己再缩紧了些,突然有些后悔他干嘛要说这话。
寸度却只是应道:“无碍。”
又道:“所以,小玉儿明日可以为本尊画像了吗?”
即使明知寸度看不到,凤须玉还是飞快摇了摇头,“不行,时间我来定。”
虽好似是合理的要求,可让凤须玉说出口,就明显带了撒娇意味。
或者说是撒野的意味。
寸度大抵是没法不应了,便直言道:“好,本尊会等的。”
凤须玉又飞快点了点头,尽管寸度依然看不见。
可即便是看不见,寸度也是感知到了凤须玉耳朵上耳坠的晃动,竟是不由得漏出了一抹笑意,轻飘飘溢出眼底。
寸度出声,只道:“小玉儿晚安。”
不一会儿,隔壁房间门扇的开合声轻轻吱呀着落在了凤须玉的耳朵,凤须玉又等了等,终于放下心将自己从被子中解放了出来。
呼,好热。
想着,便是立马翻过身将自己大刺刺摆成了一个“大”字。
静静躺了一时,凤须玉转目看向了一旁玉盘中燃烧殆尽的灰烬,再拿一个玉盘将其扣了起来。
€€€€
凤须玉又一次睡过了头。
从窗外看去,太阳已是升得老高,明显已是晌午时分了。
噌地跳起来,凤须玉着急忙慌就要去整理自己好往外冲,裤子才拽上来半截,突然就想起了什么,瞬间呆在了原地。
一双金瞳滴溜溜转了一圈,耳朵也是高高竖起,将周围声响听了一通。
可除了窗外躁动的虫鸣,似乎没有一点儿其他声音。
凤须玉是在听寸度。
当然,仅凭这点完全不能对寸度还在不在寝宫做出判断,毕竟寸度向来安静得跟个鬼影一样,不管是走路还是看书,若非有外物的影响,寸度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他只是在听寸度有没有动作,有没有来到他的房门前,有没有要过来抓他的迹象。
虽然也没听出什么,凤须玉再次开始动作,却是缓之又缓,轻之又轻,生怕再发出点什么动静。
就是他方才顿下动作的时候,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姿态,现下里再去拽裤子,干脆给自己绊了个趔趄,扑通就摔回了床上。
好在寸度早已预料到他的不靠谱,床上软垫铺的格外厚实,一点儿没给他摔疼。
尽管如此,凤须玉还是捂着脑袋,准确来说是捂着眼睛静静呆了好一时。
很好,没听到一点儿动静。
凤须玉再爬了起来,脸上带几分羞赧。
都多大人了,居然还能被自己绊倒,丢人。
但这里除了他也没别人,凤须玉眼珠子再转一圈,火速将羞赧丢到了身后,仍旧保持着那副小心谨慎的姿态穿衣、梳头、推门……还没出。
凤须玉小心翼翼趴到了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扇听了许久,确定门外没有一点儿动静,才终于起身伸手去开那个门栓。
他现在不想见到寸度。
因为昨天的事。
怎么说呢?实在是有些尴尬。
画的事勉强也算是解决了,可为了那张画,他可是揪了寸度的衣领诶。
虽然他跑回房间关门的时候已经将自己造成的褶皱拍平了去。
虽然寸度也并未因此对他发难,甚至在之后根本没有提及这件事。
可令凤须玉感到慌张不想见到寸度的,便正是尽管如此,寸度眼中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与嫌弃。
寸度应该是这样的人吗?
显然不应该啊。
所以至少现在,不要让他见到寸度吧……啊?
推开的门扇之后,凤须玉一双视线直直撞在了一道宽阔的脊背。
凤须玉愣在了原地,犹如锈蚀的机械般生涩抬眼去看,果不其然看到了属于寸度的后脑勺。
寸度听得动静回身,便更是让凤须玉瞬间撞入了寸度的眼眸。
寸度却又稍稍抬眸,看向了他的额头,出声道:“撞疼了吗?”
凤须玉脑子里嗡嗡作响,啪就拍在了自己的脑门,挡住了寸度的视线。
寸度视线微落,再一次对上了他的眼睛。
凤须玉一激动,甚至都起了结巴,“你、你什么时候,在的?”
都知道他撞到了脑袋,显然也不是刚来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