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斐连忙带着他的招牌跑了,一路跑到河边,看着河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脸,谢知斐看了很久,拿出炭笔,给自己画起了眉毛。
符合万花国审美的眉毛。
本来想挑战万花国审美的谢知斐,这一刻决定,彻彻底底地低下他高傲的头颅,融入这个糟糕癫狂的环境。
谢知斐可以受穷受苦,也不想服软,那是因为那时他没有害怕的东西。
但现在有了。
他不想因为交不出铜板,被邬声赶走。
这次,当顶着一对精心设计的树形眉的谢知斐回到集市上。
虽然他那张脸在集市里的众人眼中依旧不能称得上“美”,但那对眉毛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今天有个丑八怪到处乱闯的消息他们都听说了。
由于该丑八怪逃窜速度太快,逃窜范围过广,几乎辐射到了所有卖食物的摊贩所在区域,不少人都见到了他的样貌。
本以为该丑八怪已经被成功驱逐,没想到还敢卷土重来。
但这次卷土重来的他竟然有了一对好看的眉毛?
谢知斐的第一个顾客,就是方才他摆出招牌时气得差点揍了他一顿的隔壁摊主。
他见谢知斐的眉毛效果如此之好,便花了一文钱,让谢知斐帮他也画了一对。
画好之后,摊主借来铜镜一看,满意万分,忙去找其他摊主显摆。
一来二去,谢知斐的摊子面前排起了长队。
受欢迎程度让谢知斐后悔自己收费收的如此之低,要知道那些妆术师有些甚至按两收费,他收个十几文已经算是便宜实惠了,收一文这不是便宜这些神经病吗!
虽然说,说出去的话像泼出去的水,但谢知斐很快想出来办法。
他不仅给顾客画眉,他还饥饿营销,一日只接十单,每个月初逢三画眉,逢五画唇,逢七画眼线……以此类推。到时他还打算创造不同的花样,技艺上多钻研钻研,根据不同人的面貌特点,为他们设计定制的妆容。
“到时候我肯定不只收他们一人一文了,一文实在太便宜。”谢知斐给邬声讲完今天他靠化妆赚钱的大体经过后,就和邬声说起了他之后的安排,“画唇十文,眼线二十文,如果要私人定制,那我要好好看看他们都长什么模样,看需要我花几成工夫,再作定价。”
邬声拧着眉头看着谢知斐,忽然靠近一些,将谢知斐脑袋上的烂菜叶全都摘了下来。
“你既然有这样的手艺,为何一开始不给自己化妆?”邬声这一靠近,之后并没有挪开,而是就着这么近的距离,看了眼谢知斐脸上的眉又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忍不住凑近了一些,极轻地吹了吹,满是不理解地说道,“既然你又能画眉又能画唇还能画眼,大可以将自己化的漂漂亮亮的,何至于让自己受这么大的罪?”
在邬声靠近的那一刻,谢知斐一时间心跳如雷,一整个语言系统失灵,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心里的想法已经策马奔腾到完全无法被理智约束。
谢知斐发现邬声真的……明明内里设的心防那么重,可在有些方面又过分的……过分不设防。
就……很勾人。
刚刚呼呼他脸上伤口的那两下,他知道邬声只是想让他减轻疼痛,就像关系好的小动物之间也会贴近在一起闻闻嗅嗅一样。但邬声靠得这么近,又对他这样……真的很难让他不多想啊!
谢知斐思来想去,他觉得这应该不是邬声的问题。
是他自己的问题。
他应该是生病了,不然不可能一碰到邬声,就有种和发烧一样的感觉。
抱有不将感冒病毒带给邬声的念头,谢知斐主动往后撤了一大步。
他说:“我是会化妆,但我没想过要给自己化妆,我喜欢我自己的这张脸。”
邬声怔了怔。
“我本来不打算给自己化妆的,我想顶着我自己这张脸混出个名堂来,但太难了,饭都要吃不上了,理想就先不要了呗。”谢知斐算是知道周景明为什么骂他骂得那么狠了,他之前总是在周围的圈子里见到一些吃家业老本不学无术的玩咖,谢知斐从来没正眼看过那些人,可他没想过,还有些人不是玩咖,也没有不尽力,只是想要维持基本的生活就已经把他们全部力气都耗尽了。
谢知斐叹了口气,这些道理他懂了,可他人已经穿到了万花国,恐怕这辈子是没机会给周导道歉了。
蓝星远没有万花国离谱,离谱到只以美论英雄,不过在蓝星,美貌也能带来不少红利,他也算吃美貌红利吃得最多的一类人,甚至还有其他不少红利,如今把这些全部交出去,重新活一回,倒是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是开了多少挂。
说不想蓝星的生活是假的。
但要是说迫切想回去的心情倒也淡了。
看着邬声,谢知斐指着自己的眉毛,笑着对邬声说道:“虽然我现在妥协了,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万花国的人知道,不是只有漂亮的人才值得拥有美好的东西的。只要一个人善良、聪明、勇敢,只要他性格里有闪闪发光的部分,就该赢得同伴的尊重。”
邬声眼中波澜一动,好像谢知斐话里有什么东西打动了他,他一时间没有再说话。
片刻后,他将脑袋别到一边,声线依旧凉凉的:“哪有那么容易?”
虽然邬声这样说着风凉话,但那天临近傍晚,他悄悄出了一趟门。
他花了自己积攒了好些年的钱,给谢知斐买回来了给人化妆能用的红土。
还买了一些炭笔和小刷子。
“若是还需要什么,你便再告诉我,我去集市上给你买。”邬声将这些东西丢到谢知斐怀里,在谢知斐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板着脸立在房门边的他先说道,“有些商户不乐意卖东西给我们这种人,放你这只不知道规矩的傻狗过去,又要弄一身伤回来,到时候又得上山帮你采药。”
“药?”
刚刚接住红土、炭笔等物的谢知斐一抬头,又见一个包裹朝他这边堆了过来,他连忙伸出手去接了下来。
“这是我到山上去采的药,能止血。”邬声道,“治你手上的伤口正好,想早点结痂就好好吃药。”
谢知斐咧开嘴笑:“知道了。”
这之后,谢知斐便每日去集市上赚上几十个铜板,再到菜贩子那边招摇一番,骗点新鲜菜叶回来,之后就用全部的时间研究能让万花国人喜欢的化妆技术。
这天,将一提篮的菜递给邬声之后,谢知斐抱怨道:“你说为什么那些卖鸡卖鸭的摊贩用东西砸我只用鸡毛捆石头?但凡他扔只活鸡过来,准头也能更好一些。”
邬声:“……”
“然后你就能将活鸡带回来了?”邬声问。
“那是自然,一只能炒两盘。”谢知斐抱着一只小鹿,他话多,手也不停动作,摸着鹿的脑壳。
这是前几天傍晚,他陪邬声去检查他那些陷阱时找到的。
外面到处传邬声在山上布置的陷阱机关有多可怕可怕,残害了不少山里的动物,警告自己的孩子不要到山上玩,但前一阵谢知斐才知道,掉进陷阱的小动物没一只死掉的。
连邬声身上常年带有的草木味道也是为了采药救这些受了无妄之灾的小动物才沾染上的。
谢知斐觉得,邬声身上也有一种小动物的劲儿,他好像和动物之间的关系要比和人的关系要好很多,谢知斐总怀疑,比起对他,邬声对小动物要更热络一些。
至少邬声见了小动物不会立马就赶它们走,只是会根据小动物的脾性,亲人的抱着,胆小的给吃的,好生安慰一阵,几乎要把这些小家伙捧到天上去。
他就没这个待遇。
按生理特性来讲,人类也是一种动物才对。
只能说邬声是双标的。
看着邬声熟门熟路将他怀里的小鹿接过去,谢知斐连忙道:“它饿了,我带它去吃会儿果子。”
“它饿了?”
“对,它饿了。”谢知斐撒谎不打草稿,“不信你看它的眼睛,是不是眨了,眨眼就说明它饿了。”
邬声将信将疑,但还是将小鹿重新递给谢知斐。
“好小鹿,跟你爹我玩,不要去烦另一个爹。”重新将邬声和小鹿分离的谢知斐心情颇好,给小鹿喂苹果时还忍不住哼着调调。
但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之后,他忽然整个人沉默下去。
卧槽,他在说什么?!!
他才十七!邬声也就只比他大一岁!才十八岁!!他们年纪都还小!而且邬声还一直把他当弟弟照顾,他怎么能!把他们想成那种关系!
……等等,为何不能?
谢知斐沸腾的脑浆强行冷静了几分,如今的他对万花国已经更加熟悉,他知道,像邬声这样的,在这里不好找伴侣。
基本上都得孤独终老。
而邬声想是要改变孤独终老的命运,只能将就将就,和他过一辈子了。
他也一样。生活所迫,他们注定一对。
所以他想些有的没的,只是提前畅想一下未来的生活罢了,没必要觉得自己可耻。
谁让他是邬声的唯一选择。
谢知斐忽然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浪漫住了。
第34章
打这之后, 谢知斐就没有再约束过自己的想象力。
每次看到邬声,不管邬声在做什么,也不管邬声和他说话的时间有多短暂, 谢知斐的脑袋里总会一路脑补出来往后十年二十年乃至更久之后的场景。
他脑补得很开心, 并且拒绝承认自己是在脑补。
动用缜密的逻辑进行分析怎么能叫脑补?这叫理智在线,立足现实, 对未来进行展望。
谢知斐就这么理智在线、立足现实地展望了一个月,早也展望, 晚也展望,看到邬声的时时刻刻都要展望一下, 脑细胞长时间处于活跃状态。
这导致他经常莫名其妙就会突然笑一声,而路过的邬声更是十分之莫名其妙,根本不懂谢知斐到底在笑什么。
问了也不说。
只能说,傻狗快乐多。
邬声也不管他,该做什么做什么。
谢知斐找到了攻破万花国市场的关键,妆术事业搞得风声水起不说,还在自己的摊子上卖起了自己的画像。
谢知斐想, 既然他这种长相,在万花国人眼里被称作是凶神恶煞能止小儿夜啼, 那他总得从万花国人手里收点“名誉费”。
谢知斐将自己的画像推到市场上, 取名“恶煞图”, 宣传说逢节庆日挂到门上, 有驱灾辟邪之效,果然大受欢迎,每逢节庆日, 必定被抢购一空。
他还顺手给自己设计的妆容起了名字€€€€美人眉。
取名之后,更宜传播, 谢知斐创造的妆容就更流行走俏了。
现在往路上一瞧,遇到的十个人里,至少有八个画着谢知斐发明的粗壮树眉。而谢知斐也由一开始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变成了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存在。
比万花国上踩丑捧美的妆术师比起来,谢知斐还有许多其他的长处:他不会嘲笑任何人,也不会不做“丑人”的生意,只要能付得起价钱,任何主顾他都会接待。
也有人想模仿谢知斐的妆术,但他们往往模仿得很笨拙。
因为他们不知道谢知斐手里的那只眉笔到底从何而来,又是用什么材料做的,更没有谢知斐那双能够稳定控笔的手,拿着炭棒照葫芦画瓢画一画,顶多学形,学不到神。
目前,在万花国,能够像谢知斐一样给人做出那么高水平妆术的,除了谢知斐以外,只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