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这次你多编一个提篮出来,将这个提篮交给我,我至少带五文钱回来给你。”谢知斐忍不了了,“只要我能做到,以后你做了东西,都交由我来卖。”
“你去卖?”少年挑眉问道,“你可记得来时路怎么走的?你可知道要怎么去镇上的集市?”
谢知斐想了想,刚刚他从河边一路跟在少年之后,走出了大概有一里地的距离。少年的家位于一座海拔不高的小山坡上,四周只有他这孤零零的一户。
这里不是洛水镇,按方位,应该是洛水镇的临镇,青岩镇。
古代运力弱,马匹更是珍贵物资,连那个财主家都仅有两匹,谢知斐更是没有骑马的资格,想要靠脚力探索周围的环境极其不易。来这里一个多月,谢知斐仅在洛水镇活动过,他不清楚关于青岩镇的一切,唯一认识的也就眼前这个少年。
“你把路告诉我不就好了?”谢知斐道,“上山的路我已经记得,下山能比上山难吗?”
少年却皱起眉头:“我再问一遍,你当真想去集市?”
谢知斐:“当然。”
谢知斐觉得,他骨子里流着商人的血,总有几分先辈的智慧在身上,今日还挨了一顿毒打,也算对万花国这个环境有了更深了解。而且他还拿到了那么好的商品,只是去卖一个而已,总能想到办法卖出去。
少年不再说话,走进屋,很快拿了张地图出来,丢到谢知斐怀里。
“你要是真想去集市,我给你一个提篮便是。这地图给你,但凡上面红笔落注标有人家居住的地方,你最好绕道而行。”
“为什么?”
少年指着地图说:“外面的世界危机四伏,王二狗家屋外有陷阱,顾大锤家树上有机关,吴小花家养着恶犬,你要是想到集市这一路走得顺一点,最好绕开他们的居所。若你听完这些,依旧不知悔改,一意孤行,那我只能建议你:要是被人当街敲了闷棍,索性躺下去睡一觉就好了。等到了集市……”
“等到了集市就好一点了?”
“等到了集市,若是被人扔了一身烂菜叶,你便挑一挑新鲜的带回来。”少年道,“去吧,走好不送。”
“对了。”在谢知斐脚要踏出门时,做着提篮的少年头也不抬地说道,“最后提醒你一句,江湖险恶,回来的时候,也老老实实照着地图上标注安全的路回来。不然,我不保证你能活着。”
谢知斐:“……”
谢知斐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他照着地图上的路线,先来到了标注为王二狗家的房子门口。
谢知斐没靠近,但提前捡了不少石头,一块块扔过去。
扔到第四块,只听一阵尘土塌陷和重石落地的声音,王二狗的家门外果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
陷阱一启动,王二狗家的人也跑出来了。
每个人手里还拿着铁铲铁锨火把等式样不同但都具备攻击性的东西。
一出来,他们纷纷围绕在陷阱周遭。
为首的往陷阱里看了一眼,气得直跺脚:“空的,又让那家伙给跑了!”
“就说能活这么久的丑东西没有一个是不够阴险狡诈的,难抓得很!这都第几个陷阱了?怎么还没抓到他?!”
“别提了,上一次陷阱没抓到他不说,还让他把做陷阱的方法给学了去,真是十足奸滑!”
“听顾大锤说,他不仅学会了我们做陷阱这一套,还给改良了不少,那陷阱是真真吓人,已经有不少小动物死在里面了。现在他那个屋子周围全是陷阱,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活着进去,太狡猾了!”
“顾大锤还敢说我们,他树上的机关也被学走了,也就吴小花不好模仿。”
“吴小花……吴小花也正在担心自己家的狗被那个丑东西给偷走呢!吴小花觉得家里那几只狗被他收买了,好像见到都不叫了!”
谢知斐:“……”
他算知道那少年为何让他严格按照地图上标注安全的路线回去了。
怪不得少年会对他说什么江湖险恶。
原来他自己也是险恶中的一环。
再想想他跟着少年那一路,谢知斐只感觉到一阵庆幸。
他本以为他当时已经把少年惹得十足不耐烦,甚至触及到了少年的底线,但到这一刻谢知斐才知道,少年对他可真是十足忍耐啊!
不然随便引他进个陷阱,现在的他可能就是一具凉凉的尸体了。
不过,少年那么放心地将地图给了他……就不怕他将这份地图卖给别人吗?
不说别的,就王二狗这家,肯定是想要这张地图的。
有了地图,可就有上山抓人的路了。
谢知斐垂下眼,看着怀中露出的那一角地图,心中忽然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干嘛这么相信别人啊?
剩下的顾大锤家和吴小花家,谢知斐都没再去了。
他知道,那少年不会骗他的。
正午,日上竿头。
山上的小屋外,站着一道穿着白衣的身影。
他望着上山的路,一双眼睛静静的眨着,被阳光照得清透的瞳仁珠子里,波澜无惊,仿佛装不下任何的情绪。
但等到上山的道路尽头出现了一道蔫头耷脑的身影,这对瞳仁里瞬间闪过一瞬惊讶,宛若冰雪消融:“你居然回来了。”
谢知斐低着头站到他面前,手里还提着带出门时拿上的那个竹编提篮。
提篮里,装着些在河边清洗过的菜叶。
谢知斐将菜叶连带提篮一道递了出去,声音听上去郁闷得要命:“喏,你要的菜叶。”
除了提篮里这些,他脑袋上还残留着几根烂菜叶。但这些显然他自己没注意到。
少年静静看了他两眼:“进来吧。”
“等一等。”谢知斐叫住了他。
少年转头,只听谢知斐说道:“邬声,你叫邬声。”
“我知道你不想告诉我你叫什么,你不想和我产生太深的联系,想尽快赶我走。”谢知斐有些烦躁地说道,“我想尽了办法打听,才问出了你的名字。这可能会惹你生气,但我真的不想做一个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仅仅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邬声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知斐,对于谢知斐说的这些,他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那你也应该知道,你要是想和我成为朋友,就是成为了众矢之的,到时候死了都不会有人来给你收尸。”
“而且我养活不了你。”邬声垂下眼眸,脸还是凶巴巴地板着,只是眼睫微微在颤,“我一直都是有了今日没了明日,自顾尚且不暇……”
“邬声。”谢知斐郑重地张开了手,里面躺着十个小小的铜板,“给你。”
“你看,我能自己赚钱。”他的手掌上满是来路不明的伤痕,但语气诚挚极了,“虽然提篮没有卖出去,但这里有十文,是我想办法赚来的十文。以后我到外面赚到了钱,都给你。你再收留我一段时间,我不求太多,你给我张床睡觉,给我口吃的就好了。”
谢知斐声线软下来:“别再赶我走了,邬声。”
第33章
十七年光阴都活得顺风顺水, 只在万花国这一个月来受过磋磨的谢知斐,性格里最受人诟病也让一些粉丝最为之着迷的地方,就是傲慢与张狂。
在万花国, 傲慢与张狂会让谢知斐吃更多的苦, 但他依旧没有低下头颅,反倒更加执着于向别人展示他不服的态度, 以此来彰显他灵魂的高傲。连在掌控着他衣食的财主面前,谢知斐的语气都未曾软过半分。
总之, 不争馒头争口气,争的就是一种不肯屈居人下的态度。让他搬石头可以, 但灵魂也跟着跪下,绝对不行!
可这会儿面对邬声,谢知斐低着头,语气软趴趴的,神情比头顶顶着的那几片菜叶还蔫,垂着脑袋的样子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病犬。
邬声总把他往外推,谢知斐害怕被拒绝。
“进来再说。”邬声道。
谢知斐跟进去, 刚一走进门,邬声便把两扇门给合上, 门栓也落上了。
“你这十文钱哪来的?”邬声一脸严肃地问。
“赚来的。”
“不要骗我。”邬声的表情变得更严肃了, “你连提篮都没卖出去, 空着手如何赚来这十文?”
“只是十文而已, 很难赚到吗?”谢知斐心里更苦了,邬声会觉得他这钱来路不明,明显是因为对邬声来说, 十文钱便是一笔巨款。
是要不眠不休花上几天,做五十个提篮, 才可以赚来路边摊贩卖两个提篮就能赚到的钱。
谢知斐着急道:“我没偷也没抢,我就是凭我这双手赚到的。”
说完,他似乎下定决心,抬手将头上戴着的草帽拽了下来,并说道:“我是靠给人化妆赚的这十文钱。”
两道粗犷、有着树杈结构的眉毛出现在谢知斐的脸上。
谢知斐感到有些羞耻,低着头不敢看邬声的眼睛。
之前是他说过,要顶着自己原本的这张脸,堂堂正正地在万花国混出一番名堂来,好让万花国人看看,看看他们那疯疯癫癫的审美观有多狭隘。
可如今,他终究还是走上了一条打不过就加入的路。
今天在集市上,他等了半天,没能卖出提篮不说,也确实如同邬声说的那样,整个集市的人都不欢迎他,往他身上扔什么的都有。
他听邬声的话,专往那些卖肉蛋果蔬的小摊附近跑,果然收获了不少烂菜叶。挑挑拣拣,还真有一些新鲜的能带回来。
但只带点烂菜叶回去,还不够。
卖不出提篮,离开时放出大话的谢知斐没脸回去见邬声。
他苟在集市黑暗的角落里观察,终于找到了这个市场上最赚钱的生意€€€€化妆。
万花国里,掌握化妆技术的人,叫妆术师。
他们收费极高,又因万花国人对美貌的过分追捧,而供不应求。
供不应求,说明市场上还存在未被满足的需求;现有的妆术师收费极高,那么依旧存在做差异化竞争的机会。
谢知斐苟在黑暗的角落里观察了好一会儿,不动声色地分析着,又花了一个时辰观察找妆术师化了妆的路人的妆面效果,最后哭笑不得地得出一个结论:万花国这些妆术师所会的技艺不过是往人的脸上抹一抹红土,再贴几撮动物毛发,便是这里的妆术师最好的手艺,没人掌握真正的能让人改头换面的化妆技术。
蓝星最差的化妆师拉过来,掌握这批万花国神经病的审美需求之后,很快就能碾压一片。
谢知斐不会化妆,他一直有专门的团队帮他做造型,但他毕竟在最注重外貌的娱乐圈里泡了那么久,又从小就要上艺术课程,上手给别人化妆也不算太小白。再加上万花国审美单一,只要掌握了万花国几个民众的审美偏好,就相当于抓住了所有人的审美偏好,之后给万花国人化妆就不是什么难事。
对谢知斐来说,给万花国人化妆这件事,也就心理障碍难过一点。
毕竟万花国的审美对谢知斐来说,他不理解也不尊重,这太离谱了,审美错乱且单一,对“美”的追求过分疯魔。
什么万花国,巨大的精神病院还差不多的,凭一个人长得美丑判死刑,标准还那么固化,一群癫子。
谢知斐很快给自己捡了块破木头,烧了块儿木头当炭笔,脸不红心不跳地在上面写:十年妆术老师傅,专业画眉,一次一文。
支起来牌子,顾客没来,又收获了一堆烂菜叶。
还差点被隔壁摊主揍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