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他不是坐在里面看电影,就是背着手站在鱼缸前观赏他的突眼金鱼。
来到办公室门口,我抬起手,半天敲不下去,主要是没想好如何开口。
犹豫不决时,面前的门突然从里向外打开了。
黄渝一脸意外,“你伤好了?”
我怕池易暄听见,悄悄竖起食指,比在唇前,“嗯,没事了。”
我还在思索自己应该如何提辞职,却发现他的视线不断越过我,投向后方。
黄渝悄悄打量着我身后的男人,最后按捺不住,扬了扬下巴,“那是谁?好像有点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我没想到,上次包厢里那么暗,而且人数众多,他居然能对池易暄有印象。
黄渝低声喃喃道:“外形条件真不错啊,要是能留在CICI就好了……”
他说着就要朝池易暄走去,像个鬼鬼祟祟的猎头。我赶紧拦在两人中间,介绍道:“这是我哥。”
黄渝听了更来劲了,两眼都射出贪婪的精光,“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俩做得好,就能成为咱们店里的‘头牌’……”他努力推销起自己,“我们这是高底薪,高提成,还包住。小兄弟,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池易暄脸色铁青。
“你会把他吓到的。”我将我哥护在身后,低声提醒黄老板,“他是前不久在VVIP包厢里开商业局的客人之一。”
他这才发现自己在对金主大放厥词,赶忙赔起笑脸,“不好意思啊帅哥,是我眼拙……”
池易暄冷淡地说了句“没事”。
黄渝终于将注意力放到我身上,“你找我有什么事?”
“唔……我想辞职。”
他惊道:“为什么?”
我开始胡编乱造,“身体受不住。”
“没听你说过啊?上次在群里分享经验时,你不是还分享了好几个假喝的小技巧吗?……”
池易暄在这时说:“主要是家里人不允许。”
黄渝还想挽留我,“你弟性格讨喜,不少客户来这儿就找他。”
“我知道。”池易暄微微笑道,“没有冒犯您的意思,他作为客人,来这里消费我当然没有意见,可是他现在年纪太小,还是个孩子,做这一行不太适合。”
其实他这话说得不对,客人来这里就是想要找年轻不懂事的小帅哥,可他说这话时,一双漂亮的眼一眨不眨。我总觉得他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明明大家的眼珠子都大差不差,不过是黑色、圆形,可是他和你说话时,会默默地注视着你,好像在说:我把我所有的注意力都献给你了。现在、此刻,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听进心里。
他是那样情真意切,连眼皮掀动的次数都会克制,仿佛自己眨动次数太多,深色瞳孔下的温情都会减少半分。
“我弟弟现在还很年轻,我希望他能去其他领域打拼、感受一下。”
他说得滴水不漏,就连我都差点要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一行能跟其他领域的白领平起平坐。
池易暄擅长表演目光款款,所以我说他适合当诈骗犯,无论是诈骗金钱、还是爱情。
黄渝看得出神,片刻后才叹口气,一脸惋惜地看我,“这个月的工资我还是微信转给你。”
和黄老板提了离职之后,我向领班问来韩晓昀今晚的卡座,想要跟他打声招呼再走,走到跟前却发现他不在。
客人说他上厕所去了。
韩晓昀所在的VIP卡座紧挨着入场走廊,走廊两边有两排银色的扶栏,我和池易暄就站在扶栏边等他。
等了十来分钟,韩晓昀都没回来。我让池易暄回包厢等我,反正花了这么多钱,不享受白不享受。
他却说没事。
难道见他对我的事业这么上心。
过了一会儿,我看到他向后靠去,将腰抵在扶栏上,右腿稍稍弯曲,脚尖点地,随意地叠在左腿之上,似乎是站得有些累,也有可能是皮鞋太打脚。
来夜场的人不是穿得格外休闲、就是格外花里胡哨,但大概还没有人见过在夜场里穿西装的人类,周围卡座里不断有人将视线投向扶栏上的池易暄,他还不自知似的,望着远处舞台上的DJ,一只胳膊手肘靠在扶栏上沿,手上夹着根细长的香烟。
他偶尔抬起手腕,吸一口烟,彩色的纸屑从头顶飞舞而下,落在他笔直的肩,他伸出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掸灰一样,将纸屑从西服上轻轻掸掉。
他格格不入,却十分吸睛。
吸睛到旁边VIP桌的客人悄声问我:那位帅哥在CICI工作吗?
我赶忙说不是。
但我认为他完全可以做CICI的吉祥物。人设我都想好了:穿西装的高岭之花。他在卡座坐下,也不用说太多话、做太多事,穿着他的高定西服,再配一副金丝边框的眼镜,偶尔勾一勾嘴角,一定会有人抢着买单。CICI目前还没有斯文败类的人设,我打赌他能够填补整个夜店行业的人设空缺。
当然,这只是我在意淫。我并不想让他坐在这儿给人欣赏,要是哪天他真的沦落到来夜店里陪笑,来这里抓人的就会是我。
第13章
韩晓昀终于从卫生间里回来了。我问他是掉粪坑里了?他将我拉到一边,低声说:“烟瘾犯了,刚出去抽了两根。”
他的人设是金毛狗勾、中央空调,纯情人设不能抽烟。
我告诉他:“我要辞职了。”
韩晓昀瞠目结舌,下巴悬在空中半天合不上,“为什么?”
他很快便看到了我身后的池易暄,用略带惊讶的语气对我说:“你哥来了!”
“嗯。”我回头迅速瞥了我哥一眼,“稀奇吧?你猜猜是为什么?”
韩晓昀的目光不断飘向我身后,看来跟黄渝一样,被池易暄的美色分了心。
“跟你说话呢。别老盯着我哥看。”
“我猜不到。”他摇头。
“他要给我找工作。”
“工作?哪儿的工作?”
“他认识个客户,愿意给我介绍份工作。”
韩晓昀的嘴唇抿起又张开,他一直在看池易暄,我猜他可能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他曾经和我说,他不愿意让他弟来做这个,伤身体。
韩晓昀虽然没有像黄老板一样试图挽留我,但他的眼里透着失落,“你找了新工作,是不是就不住我们宿舍了?”
“嗯,我这周末收拾好行李就搬走。”
“住哪儿去啊?”
我压低声音,生怕别人听见。
“和我哥住在一起。”
等待韩晓昀回来的间隙,我主动和池易暄搭话,问他新工作是什么样的。他告诉我一周五天班,工资虽然不是特别高,但可以做个不错的跳板。
说实话,我总觉得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可能看出我的狐疑,拿出手机给我看了眼公司地址。
一家市中心的小银行。
话题很快就从工作转移到住址上,我告诉他我每天坐地铁往返市中心大概两个多小时。
“住这么远?”他蹙起眉心。
“包住嘛,当然远点。”
“换个近点的公寓。”
“大哥,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起薪那么高?市中心的房子,是我想住就能住得起的吗?”
“有些老式小区的房子不那么贵。”
“看房也需要时间,入职之前八成找不到房子了。”
“两个小时通勤太久了。”他还在说往返的事。
“那我还能住哪儿?”
池易暄双手插兜,目光落到牛皮鞋尖,开口说:
“找到公寓之前,住我家。”
我很惊讶,但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你家能有我睡的地?”
“有张折叠沙发。”
主动提出让我住在他家,这不像是他的性格。
放在四年前正常,现在则非常不正常。
“怎么突然发善心?”我感叹。
“最多让你住两周。”
“那我要是两周内找不到新公寓怎么办?”
“那你就睡大街吧。”
得,一点没变。
韩晓昀听完这些,表情更为凝重了,他拍了拍我的肩,“你和你哥住一起后,有话好好说。”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这样一句话,“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别再往他车上扔鸡蛋了。”
从CICI俱乐部出来,已经是午夜。池易暄和我一前一后地走在大街上,周围红男绿女络绎不绝。他走到路边一辆黑色的奥迪旁,坐进驾驶座。
我朝地铁口走去,身后车喇叭忽然响了一声。我回过头,池易暄降下车窗,探出脑袋,问我要去哪儿。
“回我宿舍啊。”
他冲我勾手,让我上车。
“上车做什么?”
“去拿你的行李。”
“今晚就拿?”
“嗯。”
我再次向他确认,“你是想让我今晚就住到你家去?”
“嗯,今天帮你搬了,我懒得再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