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开始让我干活了,我拿过一只笔,在餐桌上坐下,打算开始胡编乱造,他又对我说:“一会儿我们要在客厅说话,可能会有点吵。”
“所以?”
“你去我房间待着,好好准备面试。”
我愣了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但很快就会意过来。他可真够虚伪的,平时不让我进他的房间半步,这会倒担心起他们的谈话声打扰到我了。他是不想被同事以为他是个扶弟魔吧。
我懒得拆穿他,拿着纸笔进了他房间。
我要让他后悔将我藏在房间里。刚进房间我就将他的衣柜拉开,里面的衬衫被他按照颜色摆放,从左到右,从深到浅。我将白衬衫夹进深色的衬衣之间,一阵翻箱倒柜,弄得乱七八糟。
他的房间乱了,我的心情才平静下来,终于能在书桌前坐下。
过了一会儿,门铃声响了起来,池易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在开关时发出震动,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女声。
她与池易暄寒暄,问他吃过没有,两人的脚步声交错着延伸进客厅。我听到她夸池易暄品味好,又听到她问他:“这是黑胶机吗?”
“嗯。”
“哇,我还是第一次见,能播点曲子听听吗?”
池易暄问她要听什么。
客厅里传来她银铃般的笑声:“都行。”
我走到门边,将耳朵贴了上去。Paul Anka的歌声在客厅里回荡。他们没有说话,也许正在享受着美妙的音乐。
一曲播完,女孩问他:“这歌好耳熟,像老电影里的舞曲。”
土狗,这本来就是老电影里的舞曲。
池易暄将话题带回到工作上,“你资料都带来了吧?”
“嗯。”
“那我们开始吧,准备完你好早点回家。”
我的好哥哥,你可真贴心,知道人家太晚回家不安全。你要是真的贴心,不能明天早点约人家去公司见面?
池易暄虽然不想让我出去,却没说我不能发出声音。
我拿起手里的A4纸,念起其中一个问题:“如果有项目需要你临时加班加点,你的第一步安排会是什么?”
客厅里的谈话声突然止住。我听到女孩试探性地提问:“你家里有人吗?”
我看着面试问题自问自答,音调比刚才还要高:“这还需要问?当然是先要加班费。”
屋外传来她的轻笑,却很快止住。
脚步声由远及近,房门被猛然拉开,池易暄的脸出现在我视线中央。
“你吵什么?”
“我在准备面试,我看网上说面试时要表现自信,我刚才是在练习。”我说着将脑袋从门缝里探了出去,看向客厅,“怎么,吵到你们了么?”
是Cindy。
而她也刚好认出了我,“你是上次在CICI的帅哥!”
她的表情随即变得困惑起来,“易暄,你们认识吗?”
池易暄扯了下嘴角,“……我弟。”
“喔?!”Cindy的眼睛里透出精光。
我拿着面试问题走到客厅,扫了眼茶几,上面摆了两台笔记本电脑,一沓又一沓的文件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哥就这么招待你啊?水都不给你一杯。你想要喝点什么?我们家有茶、果汁、气泡水……”
“不用麻烦了,水就可以。”
我摸了下厨房里的水壶,发现它还温着,于是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最近降温了,喝点热的。”
她双手接过,“谢谢啦。”
池易暄一声不吭,走到沙发旁坐下,低头整理着手中的资料。
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想要藏我了,他知道Cindy记得我,不想被她发现那个在CICI里将骰子摇得震天响的人是他弟。
“易暄,上次在CICI俱乐部,你怎么没告诉我这是你弟啊?”Cindy捧着水杯,冲池易暄眨了眨眼,“我们也共事好几年了吧?”
稍显娇嗔的语气,似乎在责备他不信任自己。
果不其然,我哥马上对她说:“不是亲弟。”
不够亲近,所以没有介绍的必要。
Cindy一脸困惑。
池易暄挤牙膏一样,解释道:“重组家庭。”
她恍然大悟,“喔€€€€”
“他刚毕业,最近在找工作,去CICI赚个零花钱,找到工作了就会从我这儿搬出去。”
呵,这就急着跟心上人解释起来了。怎么,是怕你俩结婚了,我还赖在这里不走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池易暄会忙着和别人解释:我是他父亲再婚时带给他的连带损伤、是一滴不小心溅到他衬衣上的油点、是粘在他鞋底上的一块口香糖。
“是啊,所以我刚才在准备面试。我哥太优秀,老觉得我拿不出手,你说我可不得多努力,等到哪一天他不嫌我丢他的人了,兴许就乐意向大家介绍我了。”
池易暄的脸色变了。Cindy开始打圆场:“你哥还是想要你好嘛。”
“明白,当然明白。”我故意伸手去指池易暄,“你瞧,他脸都黑了,肯定正在心里嫌弃我多嘴。”
我抿起嘴唇,拇指食指捻在一块从左边嘴角划到右边嘴角,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Cindy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说了,我还得准备面试。”我走到餐桌旁坐下,“屋里不透气,我就在这儿准备,保证不吵到你们。”
这个方向,眼睛一斜就能看到客厅。我刚坐下,视线便和池易暄的撞在一块。我冲他笑:“还看我做什么?赶紧忙工作吧,忙完了人家能早点回家,让一个女孩在你家呆到这么晚是什么意思?”
池易暄嘴唇微抿,一看就咬牙切齿得很,他随即转向Cindy,“我们继续吧。”
一想到我能膈应死他,心里就舒坦多了。
第23章
时针很快转过十点。池易暄与Cindy在电视机的大屏幕上一张张过PPT,两人埋在文件堆成的小山里,嘴里说着我不明白的术语。
期间我的面试准备做完了一大半,到后来我实在无聊,玩起手机,顺便打量起沙发里的女孩。
她应该是池易暄的同龄人,从两人交谈时的语气来看,关系似乎不错,不过他们在谈工作时都十分专注,什么闲话都不聊,不知道是不是我在旁边的缘故。
趁着池易暄去卫生间的间隙,我问她:“你们怎么这么晚了还要见面?明天早点约在公司不是更好?”
美名其曰:为了她好。女孩太晚了回家不安全。
Cindy叹了口气,“最近有个大客户,业界里出了名得难搞, 今晚才告诉我们他明早想要改进版的方案。我和爸妈住在一起,要是让易暄去我家工作,那可得出大麻烦了!”
“那你来他这儿就不害怕?万一他是一衣冠禽兽呢?”
Cindy笑了起来,露出一排贝齿,“不会吧?”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你说得对,我以后确实得注意。”Cindy右手掩在唇前笑着,似乎怎么都没法将池易暄与“衣冠禽兽”四个字联系起来。
我将食指竖起,比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你可别告诉他,我在背后说他坏话。”
Cindy也配合地压低声音:“好。”
“不过他应该是父母辈会喜欢的男人吧?下次你约他去你家做项目,看看他会不会去?”
她微微抿嘴,摆了摆手,似乎不想让我再说,只是羞赧地勾着嘴角。
Cindy烫着卷发,穿着一件牛油果色的毛衣,下身是一款白色针织裙。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她,却想起了白炀。其实她们是性格、长相截然不同的两人,非要细究可能只有发型相似。
我发现她手边的水杯空了,于是从厨房拿出热水壶,到客厅里为她添水。
池易暄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我和Cindy间的对话戛然而止。他看了我一眼,在我们身边坐下,“聊什么呢?”
“没什么。”我转向Cindy,“对吧?”
“对,没聊什么。”
“在聊我吗?”
“没有。”Cindy说完却“噗嗤”笑了出来,“好啦,刚才你弟说你是父母辈会喜欢的男人。”
池易暄瞥了我一眼,“他话痨,整天胡说八道。你别接他的茬,他就不会来烦你了。”
“没事的,我本来也在休息。”Cindy捧起水杯,在杯沿抿了一口,感叹说,“……你们性格好不一样啊!”
“本来就不是亲兄弟,当然不一样。”
“我知道。我只是很难想象和我性格截然不同的人一起生活会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大家总说我们不像:长相不像,性格不像。我要是像他,我们估计八百年都说不了一句话。
但可能我哥只有在对待我时才这样缄默。听说人们倾向于和自己相像的人成为朋友,如果我和池易暄一样,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说什么话,不惹人担心、烦扰,我们会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吗?
我知道我们不同,却不喜欢他在陈述这件事时,理所当然的语气。好像金子在叙述它与顽石间的不同,珍珠在叙述它与沙砾间的不同,这种叙述暗含着居高临下的比较。
“你知道我和我哥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什么吗?”我问Cindy。
“是什么?”
“他不够诚实。”
“什么意思?”
“他嘴硬。嘴上说着一套,行为上又是一套。”
“比如说?”
“比如说€€€€”我斜眼看向他,“我哥平时表现得非常瞧不上我,可他却暗中付钱给我在CICI的同事,让他帮我挡酒。”
池易暄的眼底泛起情绪的涟漪,像是有石子投入湖面。
“喔?这我倒不意外,他在工作中就很细心,生活里肯定更细心了。”
我投下了第二枚重磅炸弹,“是啊,他对他前女友就是,简直就是十佳男友。”
池易暄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涟漪变为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