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令已经逐渐接受了这个称呼,勉为其难应了一声:“嗯,怎么了?”
“你要记住,无论什么事情,什么人,都不如你自己重要。”裴予质语气也严肃了一些。
裴令舒展的五官又因困惑皱起来,他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晕。
“我……”他迟迟开不了口。
裴予质又重复了一遍:“任何事物都比不上你自己的自由和幸福,记住了吗?”
他心里很乱,似乎有很多还未发生的事情在意识里乱窜,他却一个片段都捕捉不住。
“哥,我……”依然开不了口。
脑子里又出现了隐隐的机械音,很远,内容很模糊。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乱七八糟汇在一起,仿佛在叫他名字,有叫裴令的,还有叫他宋泠的……
宋泠是谁的名字?
裴令挣扎着再次说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裴予质真的会在乎我吗?”
宽厚温热的手掌抚上他的脸颊,明明是幻觉,却给了他无比真实的触感。裴予质的眼睛又一次吞没了他,如同冰河融进了深色的夜空。
“当然,他在乎你。”
“是吗?”裴令愣愣反问。
“是,像落水的濒死之人怀抱着浮木。”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有两万字完结。
第89章 刺激
说完这句话之后,裴予质看见裴令的瞳孔有一瞬收缩,随即又恢复。
他以为裴令会想起来什么,然而对方却喃喃道:“……真厉害啊,我的脑子现在连这么肉麻的话也能想象出来了。”
裴予质无可奈何。
然而安静突然被打破,视野里,有什么东西从高处迅速坠落。
裴予质下意识拉住裴令往一旁闪躲,紧接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就擦着他们落下,砸在地面。
裴令被吓了一跳,然而依然很镇定,看了看那树枝就奇怪道:“除非遇到风暴或者被人锯下,这玩意儿不可能就这么断掉吧?”
裴予质的记忆每时每刻都在变得更加模糊。
但他仍然记得一个闪烁的画面,顶楼的泳池和从天而降的人偶。
和现在的场景太过相似。
上一次是出于楚泽的威胁,那这次呢?又是出自谁的?
裴令疑惑地用脚踢了踢树枝,满脸不解,裴予质看在眼里,有话却不能问出来。他想问裴令,之前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到底受了多少威胁和委屈。
他没忍住,抬手捏了捏裴令的脸颊。
裴令受到惊吓却控制住躲避的本能,只是惊疑地看向他,而他也恶趣味地没松手。
“干什么?”
裴予质松手,答道:“先回去。”
外面的危险更加不可控,还是回到室内吧。
“回去就回去,你揪我脸干什么?”
“你小时候脸颊上的肉就不多,”裴予质答非所问,“吃得不好,在福利院过得很辛苦。”
“……所以呢?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我觉得你今天特别有问题。”
“所以,”裴予质又牵起了裴令的手,把人往回带,“没有所以,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
以前就想知道,捏起来的手感是什么样的,今天终于如愿了。
裴令被他弄得一头雾水,回去的路上又追问了好几次他想做什么,都没得到回答。
于是想象力更加丰富,开始猜测幻觉是不是被入侵了,幻觉里的裴予质实际上被某种力量附体,所以才会如此怪异。
裴予质默默听着,小时候他就隐约觉察到,裴令的思维其实很跳脱。原来在放下顾虑和伪装之后,还能更加有趣。
甚至他还想继续吊着裴令,多听几句,他不会感到厌烦的。
然而等到他们走回去时,楼下门廊多了个人等在那里,煞风景地朝他们走了几步,打断了裴令颇为可爱的絮絮叨叨。
“裴先生……终于见到你了。”
这话是看着裴予质说的,畏畏缩缩的,似乎怕打扰到他。
可事实上已经打扰到了,这副姿态也就十分没有必要。
裴予质看了一眼旁边心虚的雍九,便知道是没能拦住。
他停下来,转头去瞧了瞧裴令。
一个幻觉能够被旁人看见,这件事对于裴令来说很容易造成困扰,他有点担心会产生过量刺激。
但裴令的反应非常平静,只是说笑时的放松神情全然不见了,扫了沈然一眼,又看向他,也不说话。
“怎么了?”他轻声问。
“挺眼熟,”裴令说,“他好像喜欢一个姓魏的。”
沈然的脸色突然一变:“你乱说什么?”
他和魏迟的确接触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大哥找上了魏迟的哥哥,一番沟通之后,为了避嫌,魏迟就被送出国去了。
可是他怎么可能喜欢魏迟……郑瑾简直张口就来。
正准备接着反驳,他忽然瞥见两人交握的手,一时间差点连话都气得说不出来了。
“我就……就没见过你这么放荡的人,你怎么好意思的?”沈然反应过来之后,质问道,“前段时间勾搭了楚泽,现在又来……来找裴先生?!”
这些话完全是脱口而出。
沈然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失态,骂别人放荡也非常没礼貌……就好像以前也有人这么骂过他。
可是他控制不住心里的那点不舒服,有什么东西一而再地被抢走了。
裴予质冷冷看了雍九一眼:“把他请走。”
话音未落就拉着裴令往屋子里走去。沈然说话太口无遮拦,裴予质不能让裴令再受刺激,
幸好裴令并没有什么反应,看起来还挺好奇,脚步都慢了些,仿佛想听沈然再多说几句。
裴予质瞥见这一幕,庆幸之余又有些唾弃自己。
其实他的立场并不坚定,这样懵懵懂懂的裴令,对他的亲近和依赖仿佛是能让人上瘾的毒药。
他明白不该剥夺裴令的理智清醒,却怕裴令清醒之后,又会为了他而做出疯狂的事情。
这边,雍九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根本请不走这尊大佛,客气说了两句,通通被无视了。
沈然盯着那两人的背影,还在说:“裴先生,外面都在传您在婚礼前夕出轨了其他人,还是这么一个不着调的人……您甚至不在乎裴家的名声吗?”
出轨这两个字一出来,雍九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上手扯住沈小少爷的胳膊,把人往外面拽。
着急之下,话也说得多了:“今天裴总不宜见客,少爷您请回吧,要结婚的话不是还有一个人选吗,您要商量婚事找他去。”
“还有一个人选……楚泽?”
沈然从这两句话里得到了裴予质的意思,顿时觉得自己被玩弄了,像个皮球被踢来踢去。
他就如此不堪吗……但这桩婚事他也是牺牲了的,说到底,谁想联姻啊?不都是为了家族利益吗?
凭什么裴予质可以随心所欲,不在乎裴家名声,而他就只能被困在家族的道德捆绑之中,并且还心甘情愿……
那两人已经走进门里,根本没有要留下来听他说话的意思。
沈然深吸一口气,沉下语气道:“对不起裴先生,我不是来跟您闹的,我只是想问一个婚礼的准确日期。对令堂的逝去我深表遗憾,葬礼,沈家一定会去的,您身为裴夫人的亲生儿子,也会去的,对吧?”
裴令原本任由裴予质牵着自己走,听见这段话之后忽然停下脚步。
“等等,谁死了?”
裴予质被那双灼灼的目光盯着,只能答道:“母亲。”
两人对视着,都想要从彼此的目光中寻找到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裴令才开口:“她死了啊,那你很快就要自由了。”
即使语气平静,表情也看不出什么,但裴予质在此刻更加确定,他的亏欠比罪孽更加无穷尽。
他只好握紧了裴令的手。
“她的葬礼在哪儿?”裴令又说,“我要去看。”
第90章 盛夏体温
裴令说想要去参加葬礼,后果就是被裴予质拉着往楼上走。
他第一反应是裴予质生气了,但想不通这生的哪门子气。
那个年轻人还在后面喊:“楚泽问你,之前跟他谈好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裴令依然茫然,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无力去思考,但他哥握着他的手突然用力了一些。
上了楼梯,他因为注意力全在裴予质那儿,走得磕磕绊绊,差点摔倒,下意识抱住了裴予质胳膊。
两人突然停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地开了口:“哥?你生气了?”
裴令抱着裴予质的姿势很像小孩讨糖吃的样子,就差晃晃他的胳膊,问一句“到底能不能给我买”。
他完全没辙。就算很想问裴令,和楚泽见的第一面到底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也问不出口。
更何况裴令已经忘记了。
“我没有生气,”他低声答道,“但你不能去葬礼,和我待在一起最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