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安全的环境反而带给荆白更多危机感,到最后一段路时,他几乎跑了起来,景灿和小琪追在他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大佬,等等我们€€€€”
他们体力不行,腿还短那么多,真的要追不上了!
小琪跑得喉咙口直冒血腥味,景灿跑在她前面,但听他粗重的呼吸,也比她好不到哪去,好在那个几乎要消失的身影,忽然突兀地停了下来!
小琪眨了眨眼,发现他停下的那个地方光线更亮,胸臆中涌上一股狂喜。
他们到了吗!
景灿在她前面一点,跑到荆白身边停下,他眼前一阵阵发黑,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了一会,才抬起头道:“大佬,我们到……”
眼前出现的景象让他的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黑红的血液淌得满地都是,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闭着眼睛,倚靠在一所凉亭一般建筑的外墙处,他头上、身上全是血,上衣几乎被鲜血浸湿,虽然身上没有明显的伤口,却也看不出是否还活着。
男人自然是柏易,荆白乍一看到这样的场景,瞳孔骤缩,不自觉咬住了嘴唇,直到景灿走到他身后,他才注意到柏易两手空空,连身上的背包也不见了。
柏易身边不远处还倒卧着一具尸体,头已经不知去了哪儿,鲜血却还沿着脖子的创口缓缓往外流淌,散发出惊天的血腥味。
小琪原本就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抬眼看到这般血腥的景象,立刻转身:“呕!”
景灿已经认出了那具无头的尸体,她身上穿的正是佳佳的衣服,他哆嗦着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荆白的眼睛只看着柏易,他脸上溅得全是鲜血,面色亦十分苍白,只有神色平和安静,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一样。
看见这个画面时,荆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他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可脑海中的所有猜测在那瞬间忽然变成了一团乱麻,他抓不着任何头绪,竟然站在原地愣住了。
不知是不是血太脏了,他站在远处,就是不想走近,直到无意识地看着柏易的眼睛,忽然捕捉到了胸膛轻微的起伏……
荆白呼吸一滞,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粗暴地捏了一下柏易的脸:“醒醒!”
柏易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却没醒过来。荆白抿了抿唇,对不敢走近的景灿道:“水。”
景灿怔了怔,直到荆白偏了偏头,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气,才想起背包里的物资是有水的,连忙“哦”了一声,翻出背包里的饮用水给他。
他以为荆白要水是怕柏易醒了要喝,以为能看到什么温情的场景,谁料紧接着,机就见荆白利索地单手拧开水瓶,朝着柏易的脸兜头泼了下去!
吐完了回来的小琪正好看到这一幕:“……”
你们男人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是这样的吗?
柏易之前就有了些许意识,现在被冷水骤然一激,意识终于回笼。他咳嗽了两声,缓缓睁开了双眼,面前是荆白那张俊秀绝伦的脸。
荆白半蹲在他面前,见他总算醒了,神色一整,指了指佳佳的尸体,低声问:“怎么回事?”
柏易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费力地抬起手抹了把湿淋淋的脸,神色复杂地看着佳佳的尸身。
“和我们昨晚差不多的情况,她没坚持住。”
荆白盯着他的脸,不动声色地问:“她不是没听到过鼓声吗?”
柏易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一睁开眼,你们就从木牌林消失了,只留下了张教授那个笑个不停的人头……”
柏易把他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得景灿和小琪都不禁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他们好歹是被荆白带着,三个人没分开过,但从柏易的视角来看,这简直就是个恐怖片。
当时木鼓响了,众人都被震得头晕眼花,眼前发黑。但柏易再睁开眼睛时,在场的三个同伴,连同那个红巾人,竟然都不见了!
张教授的头还在竹筐中喋喋不休地尖笑,甚至引起了木牌林中其他竹筐和木牌的震颤,柏易心里直叫要遭,虽然眼前金星直冒,还是硬撑着将木棍塞了回去,阻止了人头继续发出声音。
他带着两个人头,拔剑四顾心茫然。就那么闭眼睁眼的一息之间,所有人竟然就这么消失了!
柏易又在木牌林找了一阵,始终没能找到荆白等人,他身上还带着三张寻人启事,再在木牌林中盘桓终归不算安全,只好出去。
荆白点了点头,接着问:“出去之后呢?你今天是看见红巾人从木牌林的西北角出来的,那里有条小路小路,你没想去看看?”
柏易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苍白的脸上露出堪称眉飞色舞的笑容,让那英俊的眉目瞬间鲜活起来:“果然是我的好搭档,和我想到了一块!”
“想是想到了,但是我进不去啊!”眨眼间,他肩膀又垮了下来,神情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看到了那里有个入口,但是走不过去,可能是红巾人设了什么阵法?我没办法,就只好先往木鼓房来了。”
两人隔得很近,荆白听得也很认真。他垂下眼睛思考时,浓密的睫毛微微闪动,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柏易的目光不自觉地停在上面,听见荆白问:“然后呢?”
他怔忪地问:“然后什么?”
荆白凝视着他,眼神一片澄净,像是要看进他深不见底的心:“然后呢?”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几米之外的景灿和小琪一脸茫然,显然并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我问你……”
“佳佳,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105章 丰收祭
柏易眨了眨眼睛,睫毛上残留的一点水痕顺着眼皮滑落下来,配上他迷惑中带着几分无辜的神情,看起来几乎像在流泪。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柏易见荆白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眸光一转,低声道:“我在木牌林里面找不到你们,又进不去那个入口,只好在原地给你们留了个记号,自己往木鼓房的方向走,在木鼓房外面看到了佳佳……”
荆白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她没进去?”
柏易眉头一扬:“害怕吧,她一直躲在外面。好在红巾人被你们引开了,我来之前,她也没出什么事。”
荆白盯着他,柏易满脸茫然地盯回来,见荆白不为所动,脸上的神情逐渐从惊讶变成了惶惑。
他吁了口气,半坐起身子,脸凑得离荆白更近,深黑的眼中流露出谴责的意味:“你在怀疑我?”
荆白脸上无波无澜,柏易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能听他道:“合理的质疑。这里只有你们两个人,其中一个莫名其妙地死了,总要有个理由。”
柏易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他叹了口气,道:“我本来不想说的。我和佳佳在这里等你们,但是……”
按柏易的说法,他一走到这里,就看到佳佳坐在木鼓房外面€€€€她到底没敢进去。
佳佳见到有人过来,如蒙大赦,带着哭腔道:“我终于等到人来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柏易也没瞒她,就把几人在木牌林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佳佳听到人头会尖笑,还害怕得蜷缩了起来,看着柏易抱着的两个人头,面露恐慌。
柏易知道她胆小,也懒得劝,过了一会儿,见人头始终没有动静,她才壮着胆子凑了过来。
柏易抱着两个人头,正无所事事地看着远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佳佳见柏易不说话,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柏易道:“这个、这个人头上插着的木棍,是不是就是小琪姐说过的,木鼓的鼓槌?”
柏易换了个坐姿,诧异地转过头,道:“谁也没拔出来看过,目前为止,这只是个猜测。”
“我们不能试试吗?”佳佳又走近了一点,一双大眼睛离柏易只有几公分,压低了嗓子,试探着:“他们三个和红巾人一起消失,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这里又正好有两个人头。我们试一试,万一就出去了呢?”
柏易深深地看着她,他倒真没料到佳佳会有这样的想法,她之前连木鼓房都不肯进,这时候竟然有这样的勇气进木鼓房?
在佳佳希冀的目光中,他沉默了片刻,最后道:“如果没有路玄他们,我不可能安全地拿到两个人头。如果不是他们引走了红巾人,你也不可能在木鼓房外面安全地坐到现在……所以,在确定他们没有希望出来之前,我不会把它交给你。”
佳佳见他神色冷冽,连忙笑了笑:“别这么严肃嘛,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你觉得,我们等到什么时候合适呢?昌西村不是到了天黑就会封村吗?我这、我这也是替他们着急啊。”
她说这话时,脸上都是恳切担忧之色,眼巴巴地看着柏易。
柏易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虽然竹林里看不出时间,但也能看出不是接近天黑的天象,便道:“先等到黄昏。”
这不仅是为了等候荆白,也是为了柏易自身的安全。
木鼓房透不进光,如果真的有那些“人影”,他和佳佳就算带着手电进去也没用,只能依靠视线防住两个方向。
如果在这样的情况下进入木鼓房,他很有可能落得个人头不保的下场。
但在现在这个有些微妙的情势下,这是他的劣势,他自然不会轻易告诉佳佳。
他歪了歪头,看似随意地道:“既然不用分头行动,你不想拿着寻人启事,就给我吧。”
佳佳摸了摸裤袋,笑道:“就放我这吧,我揣了这么久,也不怕了。不是说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么?”
为了证实她的话,她还把手插进裤兜里,冲柏易笑了笑。柏易见她神色坦然,微微挑了挑眉,也没再多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苦等了一阵,荆白三人始终不见踪影。头上的天色没有明显的变化,佳佳却明显地变得焦躁起来。
她在竹林中走来走去地踱了一阵,不时向着来路张望,偶尔又在木鼓房那个黑漆漆的洞口踟蹰,像是要试探着进去。
柏易原本心中就有些焦灼,被她晃得心烦,索性倚在木鼓房的外墙上,闭着双眼休息。他需要让自己的状态恢复到最好的状态,这样如果有意外事件出现,在进入木鼓房时,才能多撑一会儿。
但这里毕竟不安全,他虽然闭着眼睛,却没有真的睡着,相反,闭上双眼让他的感官更加敏锐,随时警戒着周围的动静。
他听见佳佳又在不远的地方踱了一阵,大概是没有什么收获,又转身回来,回到了原来坐着的地方。
对她的行为,柏易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没过多久,他又听见佳佳动了动,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柏易?”
柏易没有回应,身体纹丝不动,呼吸平稳,怀中还搂着两个人头,仿佛真的睡着了一般。
他闭着眼睛,听见佳佳一步步走近,走到离他三步以外的地方,又叫了一声:“柏易大佬,我这还有瓶水,你喝不喝?”
柏易微微动了动睫毛,却没有真的睁开眼睛。
为了等候她的下一步动作,柏易没有显露出任何清醒的迹象,又过了好一阵,柏易终于听见一个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向他走来。
直到佳佳走到他身前,俯下身来,他也没有动。
他倚墙的姿势是抱着双臂的,两个人头被搂在他的手臂之中,佳佳小心翼翼地伸手到他怀中,想要试着取出一个人头,柏易忽然睁开双眼,看着她道:“你想做什么?”
佳佳吓了一大跳,整个人猛地往后仰,竟然摔在了地上!
柏易倒没生气,似笑非笑地道:“这么怕我,还想来偷人头?”
佳佳见他神色清明,根本不像睡着的样子,也知道柏易之前纹丝不动的样子都是在试探她。她的神色反而变得镇定,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正好又有两个头,我想出去,又有什么错?”
柏易失笑道:“你之前连木鼓房都不敢进,现在偷走了人头,你就敢进去了?”
佳佳没有抬头,她的刘海有些长了,低着头时,刘海挡住了她的眼睛,荆白看见她咬着牙,语声颤抖地问:“你之前说,没有听到过木鼓声,木鼓房对我来说就是安全的……可是如果,我听到过呢?”
柏易脸色微变:“你之前不是说过……”
佳佳猛地抬起头来,柏易这才看见她眼眶发红,眼中也噙着泪水。她的神色不像之前一样柔弱,反而透出几分疯狂。
“我骗你们的!我到今天才加入你们,要是你们知道我听到过木鼓声,不肯带上我怎么办?”她在眼泪滚落之前抬手擦掉它,恨声道:“小琪跟我说,听到过木鼓声是死亡条件之一,然后又问我有没有听到过。我又不想死,怎么可能说有?”
饶是柏易,此时也不由得有些吃惊。难怪他一直觉得佳佳有些反常,进入木牌林开始,更是事事犹疑,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原来她隐瞒了曾经听到过木鼓的事……
佳佳还在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大,说到后面时,语声已近嘶哑:“想活着有什么错!我好不容易才活下来,难道要为了你们所谓的同伴情谊死在这里吗!”
“你不是说总共有六个人头吗?他们三个人,带着四个人头,你有什么好怕的?”等再抬眼看着柏易时,她的眼中已经透出恨意:“你既然相信他们会回来,就在这里等着他们好了!给我一个人头,让我出去!”
柏易皱紧了眉头:“小琪只告诉你木鼓是死亡条件,没告诉你黑暗中,听到木鼓声的人可能会遇到什么事吗?”
佳佳脸上露出茫然之色:“她只来得及说到这个,然后、然后阿查他们就来了,我们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