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为什么是它?
荆白尚在思考,景灿和小琪却是毫无准备地迎接了这天翻地覆的变化。他们站在离荆白稍远的地方,两人都惊魂未定,茫然无措地四下张望着。
景灿直接瘫坐到了地上,小琪的手按在心口,平复着急促的心跳,不明白为什么一瞬间就从幽深的树林深处,又到了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
小琪捂着小心脏找了半天,见视线范围内已经看不到两个红巾人的踪影,又见荆白站在树下,这才惊叫道:“大佬,太强了!你怎么把他们弄没的?!”
景灿的注意力则已经转移了,他的胳膊抬了起来,指着眼前不远处,颤抖着道:“刀、刀!这是不是伊赛拿的那把刀!?”
他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鼓起勇气从地上爬起来,把那把曾经吓得他魂飞魄散的大刀拿起来细看。
刚俯下身去捡,他就发出了一声惨叫:“啊!!!”
用于握持的木质刀柄只有看上去是完整的,现在竟然已经朽烂了!
他一拿起来,就湿答答地沾了一手,腐朽的黑水从他的指缝间流下,让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铁刀的刀身上更是沾满了锈迹,只是这把刀不知沾过多少人的血,景灿凑上去一闻,除了铁锈,还能闻到刺鼻的腥臭的气味。
他顿时懵了,不知所措地捧着刀:“大佬、这、这……”
他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荆白的目光才从树上转开,看了过来,道:“带上它,我们出去。”
他扫了两人一眼,见他们都还紧紧把人头抱在怀里,便道:“把木棍抽出来吧。”
两人在这几分钟里经历了太多,这才注意到他怀中已经没有人头了,小琪震惊地道:“大佬,你、你这次拔那玩意的时候,人头怎么没叫?”
“这底下怎么是尖的!?”景灿的注意点和小琪不一样,他看着荆白手中的半截木棍和下面那截尖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那这玩意儿,根本不是鼓槌啊?”
荆白微微挑眉,多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对。我们当时猜测的方向错了,我想这木棍不是用来敲鼓,而是用来扎破木鼓的。”
见景灿一手拿着刀,一手抱着人头不动,他朝着往通向木牌林的路看了一眼,催促道:“快!”
小琪不等荆白催就已经在拔木棍了,这个人头在她怀里抱了这么久,还带着逃过命,她已经陷入了某种程度上的麻木,再也没有之前那种战战兢兢的情绪。
只是木棍卡得紧,人头抱在怀里,实在不好使劲。她面容扭曲地拔了两下,没能拔出来,就想把人头放在地上,用膝盖磕着它,双手来发力。
结果刚把人头放下来,瞥见它脸的那一刻,她就发出一声惊呼,接连往后退了几步!
荆白和景灿同时向她看了过来,景灿的人头还被他搂在怀里,木棍拔到一半:“怎么了这是?”
小琪惊恐地看着两人,咽了一下唾沫,定了定神,才道:“他、那个人头的表情……又变了!”
荆白神色有些诧异,走过去查看地上的人头。
他拔木棍时被捆得严严实实,浑身只有手能动,发现只有木棍有用之后,两个人头就直接被他抛了出去,还真没机会注意人头表情的变化。
此时凑近了一看,小琪跟前的那个人头,神色竟然从诡异的微笑,又变回了平静的表情。
那神情荆白很熟悉,是他第一次进入木牌林时见到乔文建的时候,那种安详平和的样子。他们今天进入木牌林时,蒋翠芳的人头原本也是这样的。
但在他们在木牌林拔出木棍时,蒋翠芳的表情就突然变了!她发出尖笑,将木牌林中所有人头的样子都变成了笑脸。
蒋翠芳的人头此时就在景灿怀里,荆白立即对他道:“把她的脸转过来给我看看。”
景灿连忙照办€€€€果然,蒋翠芳的人头也闭着双目,神情平静安宁,宛如安睡。
景灿咋舌道:“这、简直了,川剧变脸啊这是……”要不是她只剩一个头,就这变脸速度,景灿觉得她一会儿都能下地跑了!
不过这安详平静的脸,看着总比那诡异微笑的脸好得多。见人头只是表情变了,没有别的动静,景灿和小琪倒是都松了一口气。
荆白眉头反而锁得更紧了,他道:“快把木棍拔出来,我们出去。”
他很少这么催人,到现在已经催了两次,显然是十分心急,景灿和小琪想到柏易一个人被留在了外面,现在也不知道情况几何,连忙应下。
两个人也顾不上形象了,用尽浑身力气将木棍往外拔。
这木棍卡得极紧,好在现在人头不叫了,让两人少了不少心理压力。
只听见一前一后,“噗通”两声,木棍一拔出来,荆白一刻也没停留,立刻往外走,一边对两人道:“外面的情况可能很复杂,拿好它,这很可能是你们在副本里唯一有杀伤力的武器。”
小琪和景灿连忙答应着,脚下跟他跟得更紧了。
荆白走得很快,小琪和景灿紧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往两边看。
他们跑进来的时候,是跟着幻觉走的,以为自己是往竹林深处跑,压根没看到这里的真容。这时才发现,原来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小小的山谷,而往外走,经过的则是一条狭窄的山路。
这里同样是条幽径,一看就疏于打理,少有人来,两边的山壁荒草丛生,也看不见什么飞虫和动物,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荆白却注意到,比起刚才死气沉沉的的山谷,越往外走,周遭的植物就越接近木牌林周边的模样。
木牌林给人的感觉虽然也不正常,但比起那里,至少是“活”的。
破除两重幻境以后,那个小山谷简直就是一片荒土。
它看上去同一般的荒地没有区别,几人走出来时也很顺利,没有遭遇什么危险。荆白却觉得那里的一切都是灰蒙蒙的,好像蒙着一层死气。
他一直催促小琪和景灿离开,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柏易下落不明,另一个原因,就是觉得那里实在叫他不舒服。
柏易不在,景灿和小琪也不敢上前和他并排走。
两个人就看他一个人在前面走着,也不和人说话,只有孤零零的一个清瘦背影,想到柏易不明不白地就被红巾人代替了,现在还生死未卜,也不知道他心里有多难受,不由得背地里暗自叹气。
只是这两个人的事情,他们向来插不上嘴的,只能用眼神交流,怕荆白听见了。
当然,走着走着,就连眼神交流也顾不上了€€€€荆白越走越快,他人高腿长,走路如风,两个人跟在后面只有一路小跑的份,哪还有眼神官司可打。
又绕过一个弯道,小琪眼看荆白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赶着往前跑了两步,眼前顿时一亮€€€€他们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和红巾人之前出现的方向对上了,果然从这里一走出来,就是木牌林的西北角!!
果然,他们离开时看到的木牌林倒塌,狂风大作的景象都是幻觉,木牌林的数百块木牌依然排布得整整齐齐,静默地屹立在原地。
从这个角度看,只感觉一片片的木牌仿佛看不到头,格外有种阴冷的、森然的感觉,这堆木牌给人的压迫感不像死物,倒像是有数百双眼睛盯着他们一般。
西北角那根高大的牛头木桩就在前方不远处,小琪鼻间已经嗅到了那股熟悉的腥味,不禁打了个哆嗦:“大佬,我们现在去找柏易大佬吗?”
荆白没有直接回答她,低头看了一眼罗盘。
从他们走出山谷起,罗盘的方向就不再指向木牌林,而是转到了前。那是柏易说过的,木鼓房的方向。
他停顿了一下,摇头道:“你们不用去,我去就行。”
小琪和景灿对视一眼,不敢违抗他说的话,只好目送着青年走进木牌林,那身影在他们眼中,显得格外寥落,形单影只的。
景灿为难地看着那个方向,道:“唉,他们感情那么好,你说柏易大佬要是没了……”
小琪下意识地怼道:“什么没了,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见景灿不说话了,神色讪讪的,她也没继续说下去。
她是真心希望柏易没事的,一来他们走到今天,全靠路玄和柏易二人大方分享出所有信息,又肯带人;二来,柏易和路玄从进来这个副本就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路玄看着性子这么冷的人,晚上都舍不得和柏易分开睡,谁知道柏易不在了,路玄他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104章 丰收祭
荆白孤身走入了木牌林,他心里倒没有小琪给他脑补的诸多情绪,因为他根本没想过柏易会死。
这时候,他脑海里思考的还是另一件事情,那就是柏易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红巾人替换的?
当时他睁开眼时,正好看见“柏易”把张教授头上的那根木棍塞回去,还带走了它。
如果当时的“柏易”就是红巾人,那么张教授的人头就应该在红巾人手中。
可是无论是在山谷中目睹红巾人变回原形,再到双重幻境破灭,森林的景象眨眼变回荒凉的山谷,荆白都没见到过张教授的那颗头。
这说明,木鼓响之后,他再看见的人……就已经不是柏易了。
荆白默默思考着,脚步却没有放慢,很快走到了原本张教授人头所在的那个竹筐。
果然,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属于张教授的那个竹筐也是空的,想必柏易已经带走了那个人头。
荆白松了口气,只要人头没有丢在红巾人那里,其他的都不是什么大事。
他一低头,地上还草草地画了个箭头,指向的是木鼓房的方向,想来柏易醒来见没有人,就直接朝着木鼓房去了。
这反而让荆白的心悬了起来€€€€
按两人当时的分析,木鼓房是不能随便进的……哪怕算上佳佳,他们也只有两个人!
像被一种什么情绪攫住了心脏,荆白感觉胸口抽紧了一下。他最后看了一眼木牌林,没有任何停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去。
外面的景灿和小琪见他是一个人出来的,看他的眼神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神情也很忐忑,荆白不关心两人在想什么,言简意赅地道:“去木鼓房。”
小琪和景灿讷讷地应了,两人跟在他身后互对眼色,打了一阵眼神官司,最后小琪豁出去问:“大佬,要是最后只有我们三个,我们怎么出去啊?”
这是最坏的,但也是不得不考虑的情况。
如果按荆白和柏易昨天说的,有一个方向没有人看着,别说扎破木鼓了……她和景灿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走到木鼓前面去!
荆白猛地回过头!
小琪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荆白那张俊秀的脸上毫无表情,像是结了一层厚得化不开的冰,冻得小琪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在她战战兢兢的眼神中,青年并没有说什么恐吓的话,而是平静地道:“他留了记号,在木鼓房。我们找到人再说。”
“他”是谁自然是不用问了。
小琪知道自己问这句话踩了雷,连忙点头答应,等她回到后面,景灿拽了拽她的衣袖,悄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的关系,倒是委婉点儿呢!”
小琪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地道:“吓死我了!我看他脸色挺正常的,以为他不在乎呢……”
两人跟在后面,感觉荆白走得几乎快飞起来了,两人在山谷里早就跑没了体力,现在别说跑了,跟着他走都费劲。
景灿痛苦地抹了把脸:“这是要起飞的节奏啊!”
在这样的速度下,他们很快走过了木牌林,走过了之前休整的那片竹林,景灿和小琪跟上荆白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根本顾不上害怕。
荆白在前面独自走得飞快,他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紧迫感,明明眼前一片正常,甚至天色也没到晚上的时候,他心里却总是很着急,像是有什么事情快要发生了一般。
白玉没有任何异状,安静地躺在他胸前。荆白摸了摸胸口,他有那么一刻怀疑过自己想多了,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直觉,以最快的速度去木鼓房。
这一整段路上,他们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人,甚至没有遇到任何怪异的现象。
小琪和景灿没有察觉什么,荆白走在其中,听着登山靴踩在枯枝败叶上的细碎响声,只觉得这片竹林和之前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这里静得可怕,连风声都没有。
连之前偶尔能听到的,竹枝摇曳的声音也消失了。
荆白吸了吸鼻子。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里离木牌林更远了,能闻到的腥味也淡去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