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155章

谁也不喜欢身体失控的感觉,但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人看见再直观地描述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唯一一直保持清醒的小曼也跌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她现在想起“于东”看她的那一眼,只觉得寒意浸到骨子里。

如果那个“人”不是于东,那她是被什么东西给盯上了?!

荆白从小曼说完她的经历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这时见众人个个愁云惨雾,便对小曼道:“昨晚和今早我都没有意识,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想要知道的?我赶时间。”

小曼还没回过神,见荆白双目凝视着自己,受宠若惊地道:“也、也没什么,那个,路哥,你今天的工作是什么?”

荆白言简意赅地道:“清道夫,在湖面上捞了一天的水草。”

卫宁见状,立即加入,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职业:“烧火丫头。”

于东恍了一下神,卫宁咳嗽了一声,他才如梦初醒地道:“啊€€€€我,我就是个杂役,在柴房负责劈柴。”

荆白打眼一瞧,于东的紫色棉服上确实有很多细小的木屑。

卫宁这时忽然注意到什么,纳闷地道:“我说我们烧火的柴怎么源源不断……难道都是你们这儿送过来的?”

于东被她问住了:“啊?不知道哇,反正不是我送的。我今天醒来就在柴房里,这一天下来光顾着闷头砍柴了,没离开过。”

荆白两道挺秀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插了一句:“你有没有注意到柴火的增减?”

“没有……不是,这哪能发现啊!”于东想都没想就立即否定了,他用力摇头,表情甚至有点悲愤:“你们是没看见那个柴房有多大!而且那个柴垛,老高老高了,像座小山一样!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指着凉亭顶部道:“那柴都堆到天花板那么高了,劈柴的斧头还死沉,我劈了一天,感觉我劈的那点量就是九牛一毛,累得我是头昏眼花。那么大的柴垛,别说我没注意了,就算真的留心观察,那点量的变化,也看不出来什么。”

听他这么说,卫宁露出了不赞同的神色:“我烧的那个炉子也很大,我这一天都忙着看火和添柴,虽然没细数过,但加的柴也不是小数目。这个用量的消耗,你但凡用心观察,不可能发现不了。”

“卫姐,话不能这么说吧?”于东不服气了,气呼呼抱起双臂:“你都没去我那儿看过,怎么能这么肯定……”

卫宁没说什么,只斜斜看了他一眼,于东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显然是不敢同她争辩。

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咕哝着道:“知道了,我明天一定注意。”

卫宁这才点了点头,小舒见他们说完了,才怯怯地道:“我、我也没做什么,就是洗了一天的衣服。”

荆白听得眉头紧锁,现在所有人的工作里,只有卫宁和于东的工作挂得上钩,其他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看不出任何联系。

他思索了片刻,问:“洗衣服总得有水源,你在哪里洗的?”

小舒道:“我住的小院里有个小池子,就在那儿洗的。”

她说着搓了搓手,荆白的目光在她手上扫了一眼,果然他双手都是通红的。

他顿了顿,问:“你都洗的什么颜色的衣服?”

这问题卫宁已经问过她了,小舒抬起眼睛,悄悄看了卫宁一眼,见她微微点头,才道:“洗了三盆,都是冬衣。只有一件是蓝色的,其他都是紫色。”

第185章 头啖汤

荆白点了点头,他也不问其他人了,转过头,正好对上卫宁专注的目光:“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其他人说话时,卫宁一直在默默观察他,她自觉十分隐蔽,没想到荆白比她想的更加敏锐,猝不及防和他来了个对视,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她在组织里能混到高层,交际能力是不会差的,见荆白脸上并无恼意,很快整理好神色,若无其事地笑道:“路哥,我知道你是个爽快人,也不跟你客套了。我就想知道,你发现过的,控制不住身体的次数,到底有几回?”

荆白早就注意到她的视线一直绕着自己打转,但见她没什么恶意,也懒得问,如实道:“两次。昨天天黑以后,今天早上应卯。”

卫宁松了口气,她看着荆白身上还是和他一样服色的紫色棉服,神情也变得苦涩,缓缓叹了口气,道:“看来除了小曼和郝哥,咱们都在同一条起跑线上。”

小曼没被控制过,郝阳刚虽然被控制了一次,但服色比他们高,活动的范围也比他们大。

见荆白不说话,她试探地道:“路哥,你觉得,咱们今晚应该怎么做?”

根据众人的经历,目前为止,至少有一个规则已经摆在眼前了。

别说卫宁,只怕于东和小舒,这会儿都该心里有数。

卫宁这时问他,是想套出更多的信息?

但哪怕是荆白,面对这些毫不相干的信息,也无法拼凑出可用的线索。

他虽然烦透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荆白瞥了卫宁一眼,她面上满是征询之色,看上去倒是十分真诚,于是平静地道:“一会儿天就要黑了,我要在那之前回去。”

卫宁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

他们三个昨天和小曼同路,除了比众人提前找到房间以外,小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而昨天天黑之后就无法控制身体的他们,在进入住宿的房屋后,也恢复了正常。

在场的人谁也不是傻子,听完小曼的经历,都意识到天黑之前回到房间,就是避免晚上身体被控制的关键。

至于没有说出口的,就是像郝阳刚一样,想办法改变自己的服色。今天他们这群人里只有郝阳刚能和管家直接交流,活动范围也更大。虽然有危险,但想出副本,哪有不冒险的?

只是服色升级这件事,谁都没有头绪,又可能涉及竞争,众人谁也没说出口,只好商定明天仍然在这里碰头,便于交流和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但比起他们,荆白还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你们工作完之后……”他想了想,问:“都怎么处理你们的工具,还有收获?”

荆白走得很快。

或许是天气晴朗的缘故,天黑得比他想象中慢。

从凉亭中出来时,夕阳刚刚沉入地平线。他一路紧赶慢赶,原以为回到湖边时天就快黑了,但现在看来,头顶上的天空也只是稍微变暗了一些。

伴着急促的脚步,他终于回到了熟悉的地点。

荆白担心误了时间,一路走得飞快,哪怕体力极好,此时也难以自制地呼吸加速,胸口微微起伏。

但在眼前这幅如画的美景中,他的呼吸依然不自觉地暂停了一瞬。

暮色慷慨地洒落在清澈的湖面上,深碧的波光与灿金色的余晖交相辉映,连天色好像都被照亮了。

不知道为什么,满目的秀色中,荆白第一眼看到的,仍然是湖边青年的背影。

他的姿势非常随意,一条长腿伸直,踏在靠岸的船头;一条腿蜷着,右手撑在膝盖上,懒洋洋地支着下颌。

他看上去非常放松,好像根本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他面前是一池残荷,严冬里,花朵早已凋敝,只有些许荷叶零零落落。

荆白的小舟横在这些凋零的荷叶中,同青年修长的背影一起,变成景色的一角,不仅不显得突兀,反而因为他自在的姿势,显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残荷中的野舟,暮色里的孤影,硬要说的话,那是一种枯败的美感。

美则美矣,荆白却发现,他并不喜欢这画面出现在眼前的人身上。

荆白只顿了短短一息,便立刻放重脚步走了过去。

郝阳刚的姿势虽然自在,但他显然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一听见响动,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原本因为没有表情而显得凛冽的眉目,在看见荆白时变得柔和起来,他歪着头笑了笑,权当是打招呼:“聊得怎么样?”

那张英俊的面容在笑起来时更是熠熠生辉,荆白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只觉自己之前加速的心跳仍未平复,索性走到他身边坐下:“收获不大。”

他把得到的信息言简意赅地和郝阳刚叙述了一下,重点落在小曼的经历和众人的职责上。

郝阳刚一边听,一边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天黑之前,如果想身体不失控,我们必须回到房间里。”

荆白点了点头:“这是最明显的一点。”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催促道:“时候不早了,你最好现在就回去。”

郝阳刚等了片刻,见荆白没再说话,一直看着湖面的双眼忽然转向了他。

他放在船上的左腿轻轻点了一下船头,道:“现在离天黑最多只有三十分钟,你的船呢,要停去哪儿?”

那股漫不经心的劲儿这时仿佛从他身上蒸发了,他坐直了身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荆白,显得非常严肃。

荆白无声地凝视着对方黑漆漆的眼睛。

他想说“与你无关”,或者“你不用管”,他知道这话肯定可以激怒对方,让他尽快回去自己的房间。

但看着那双漆黑的,深湖一般的眼睛,他说不出口。

船是荆白在湖上完成打捞工作不可或缺的工具,对他的重要性自不必说。

荆白原本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自己的计划,但郝阳刚发问时,他感受到的并不是像方才卫宁一般的试探,而是一种真实的关切。

郝阳刚就看见他淡红色的嘴唇抿了抿,没有说话,往前走了一步,踏上了船头。

郝阳刚没动,只是看着他。

荆白一手拿起木桨,指着东南的一个位置,对他道:“我准备划到那边,把船拖到岸上去。”

他指的其实就是他昨天身体不受控时,去拿灯笼的那个凉亭的方向。

范府修得讲究,湖岸离水面都有一定的高度,人想下船时,可以轻松上岸,想把船拖上去却很难。

虽然当时天色已晚,但他记得凉亭旁边的草堆有个明显的豁口,像是个小小的斜坡,应该可以从那儿把船拖上岸。

郝阳刚眉头皱了起来。就算他没有这方面的常识,也知道如果没有码头,正常情况下,船也只会停在岸边,至少是在水里。

荆白却要把它拖到岸上?

郝阳刚下意识地道:“你觉得湖水有问题?”

荆白扬了扬眉,他有些意外,郝阳刚没有急着反驳他,而是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了,说明对方潜意识里相当相信他的判断,哪怕看上去违背常识。

荆白没有点破他,也没有直接回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郝阳刚,道:“上船。”

郝阳刚还在想湖水的事儿,目光停留在在粼粼的波光上,一时竟没跟上荆白急转的思路,呆呆地“啊?”了一声。

“我们昨天在那边分的路,你不也要走那个方向?”荆白用足尖轻轻推了一下他搭在船上的脚,不耐烦地催道:“水路更近,不用绕路。快上来,别耽误时间。”

郝阳刚冷不丁被磕了一下,吓了一跳,闪电般地把腿收了回来。

荆白站在船上,微微偏过头,睨了他一眼:“别磨蹭。怎么,水有问题,你就不敢上船了?”

侧首时,他的下半张脸都藏在日光的阴影里,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笑,又像是挑衅。

郝阳刚注视着那双弯起来的,似笑非笑的眼睛,浓眉一挑,哂然道:“那倒不至于。”

他起身,长腿一跨,稳稳在船上坐下,荆白也不耽搁,即刻撑船向前。

多一个大活人的重量,划船确实费力一些,不过对荆白来说,这点力气也不算什么。

小船在摇曳的水波中匀速向前,郝阳刚双臂抱在脑后,沐浴着斜阳温暖的余晖,片刻后才睁开眼,看着前方青年撑船的背影,问道:“要换我来吗?”

荆白头也没回,干脆地拒绝道:“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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