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156章

郝阳刚盯着近在咫尺的湖水,伸手沾了沾,拿起来在鼻尖细嗅,除了水腥味以外,并无闻到什么异常的气味,水质也是正常清澄。

他好奇地问:“我看这水也没什么问题,为什么船不能停在水里?”

荆白回头看了他一眼,无波无澜地道:“你把水弄到船里试试。”

他敢说,郝阳刚自然敢做,当即掬了一捧水,正要洒到船上,却发现这捧水一旦离开他的手心,就在空气中消失了。手底下的木板没有一丝水迹,连从指缝中滴落的水都没一滴。

他惊讶地道:“这水……不能离开湖?”

荆白点了点头,道:“人能沾上,物品不行。”

郝阳刚活动了一下自己湿润的掌心,发现果真如此。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荆白紧接着道:“其实最大的问题不是水,是我的职责问题。”

关于工具和自己的收获应该放在哪里,他想了一路。

在八角凉亭中,众人离开之前,他问过众人都怎么处理自己的工具和收获。

当时几个人都认真回忆了,除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观察他的卫宁面露深思,其他人似乎都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

第186章 头啖汤

小曼道:“我就觉得我的花锄应该放在那儿,我就放了。在一个角落的大花盆背后,我记得那个图样,反正我明天肯定能找着。”

于东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那儿砍好的柴都码得整整齐齐,斧头就在砍柴的木墩子旁边挂着,顺手,好拿。”

“我的就不用说了吧?”小舒又搓了搓手,这一天下来她的手都快搓破皮了,实在是疼得难受,叹了口气道:“我就一个洗衣盆,一个搓衣板,都放在原处。洗好的棉衣全都挂起来了,就这样。”

卫宁是最后说的,小曼几人说话时,她一直在思索,直到荆白看向她,才道:“我的工作其实是一直看着灶的火,绝对不能灭,时不时往里加柴……所以没有工具,也没有收获。”

没等她说完,于东便粗声大气地道:“卫姐,你这不对吧?如果火不能灭,你岂不是24小时都得蹲在厨房里?”

卫宁这次没有反驳他,她露出深思的神色,像是在回忆什么,随后目光竟然渐渐放空:“照理说是啊……可是太阳一落山,我就觉得我能从厨房出来了。然后……然后我就出来了。”

荆白看着她恍惚的神色,追问:“没有人来接替你?”

卫宁缓缓摇头:“没有。”

之前反驳她的于东也补充道:“对,就是这样。我知道那种感觉,就是劈完那根柴,感觉可以不劈了,就完事了。我也就从柴房出来了。”

小曼也附和,说她在花房也是同样的感觉。

小舒不禁露出羡慕的神色:“我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呢?我一醒过来,手就泡在洗衣盆里。眼前三大盆衣服,我也不敢单独留一盆不洗完……”

卫宁道:“路哥,你呢?你问这些是为什么?”

她自觉逐渐摸清了路玄的脾气,他虽然冷淡,却不是个藏私的人,和他沟通,拐弯抹角是讨不到好的,不如单刀直入。

果然,荆白道:“我需要参考。我的船就是工具,收获就是一堆水草,但我没找到停船的地方。”

于东嗤笑道:“看你也是条汉子,怎么胆子这么小?船还能停不了?

“靠了岸,扔在湖上不就完事了。一个湖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江大河,你还怕船漂走不成?”

卫宁听他出言不逊,连忙冲他使眼色。于东鼻间哼了一声,似是还有不服,却也撇过头去,不再往下说。

她担心于东一句话开罪了路玄,再看那人,却见他脸色丝毫未变,反而露出思索的神情。

没起冲突自然是最好,见能说的信息都说得差不多了,小曼侧过脸看着亭外泛着浅红的天空,怯怯地道:“也不早了,要不我们今天先散了,明天再聚?”

众人都没有异议,小曼犹豫着道:“那,路哥,郝哥那边……”

荆白淡淡道:“我会告诉他。”

在微微荡漾的水波上,规律而轻柔的划水声中,荆白道:“于东那句话,倒是给了我一点启发。”

郝阳刚换了个姿势,脑中将荆白方才转述的迅速过了一遍,道:“是‘扔在湖上’那句么?”

荆白摇桨的手一顿,回头再次看了他一眼。

两人目光相对,荆白眼中没什么情绪,郝阳刚面上却泛起一丝疑惑:“怎么,我猜错了?”

荆白回过头去,继续划桨向前,平静道:“就是这句。”

当时于东说“扔在湖上”时,荆白忽然意识到,这条小船停在哪里都可以,但唯独不能留在湖上。

从昨天屏风上的歌谣能看出来,他的工作不是别的,就是打捞水草。这个工作,本质是这个湖的“清道夫”,要保持湖面和湖水中干干净净,没有杂质。

他的收获之所以是水草,是因为湖里能捞起来的没有别的东西,只有水草。

如果荆白最后将打捞起来的“垃圾”和小船都留在湖上,等于他的清理工作还是没有完成,湖面并不是完全干净。

郝阳刚缓缓坐了起来:“所以你才想把船拖上岸?”

荆白道:“对,我想起亭子旁边的草丛正好有个缺口,或许这并不是巧合。”

昨夜他去拿灯笼时,别说身体了,连眼睛都不能多动一下,只来得及瞟了一眼,要不是是水边草丛缺的那一块,在范府整体美轮美奂的装饰风格下略显突兀,恐怕荆白根本想不起来。

“所以……你也不确定?”郝阳刚愕然地道。

荆白无谓地道:“是啊。”

他心中只有六成把握,但他来说,这已经值得一试了。

天边已经泛起了浅浅的灰色,是即将天黑的预兆。

两人昨晚在凉亭处分道,荆白是顺着一条小溪走到湖上来的。他自然不可能划到湖的尽头,见远处已经能看到长廊和凉亭,便示意了一下郝阳刚,一边有条不紊地划桨,一边对他道:“就在那儿,等我停了船,你沿着那条长廊走回去就行。”

郝阳刚皱眉道:“你先别急,还是先看看那个缺口位置船能不能上去吧。不行的话另找个地方,我们两个人还能试试把船抬上岸。”

荆白平静地道:“我的选择,我自己会负责。天快黑了,你没必要耽搁时间。”

郝阳刚失笑道:“好歹也是同伴,不用这么见外吧?”

“昨天才认识,你帮我看船,已经帮了大忙。”荆白语气中还是没有什么感情,郝阳刚却听出来他的声线柔和了一些,只听他道:“如果有机会,我会尽力报偿。”

郝阳刚抿了抿唇,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神情变幻几次,最后索性往后一靠,没好气地道:“您做的决定,我哪有质疑的余地,您怎么说我怎么来吧。”

荆白听他语气不阴不阳的,背对着他微微一笑。

俊秀的眉毛下,他的一双黑眼睛深不见底,语气却是云淡风轻的,道:“你这变幻无常的怪脾气,让我想起……”

在他背后,郝阳刚眨了眨眼,飞快地道:“想起什么?”

“也没什么。”

郝阳刚耳边响起“哗啦”一声,他吓了一跳,以为有什么东西钻了过去,却发现原来是荆白这一桨划得格外用力,不知道是不是他准备靠岸,在转向的缘故。

他待要接着问,就听见荆白凉凉地道:“只是一个女扮男装的怪人而已。”

郝阳刚的眼睛一瞬间瞪得滚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悻悻地闭上了,暗自咬了咬牙,强笑道:“女扮男装?一般人都不会有这种癖好吧?”

他双目炯炯地盯着荆白的背影,对方慢悠悠地挥下一桨,轻描淡写地道:“或许吧,我后来也有想过,可能是我判断失误了。他这人本就脾气怪异,性格扭捏,和性别本来也没太大关系。”

郝阳刚的脸部肌肉瞬间绷得极紧,咬着后槽牙,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维持住了语气的淡定,道:“这么犀利的评价……看来你很讨厌他?”

“那倒没有。”荆白这次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略带审视的目光从那张轮廓分明的面容上掠过,评价道:“相反。他很强,我很欣赏他。”

郝阳刚嘴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荆白又转头挥下一桨。

他稳稳地控制着船头,郝阳刚听他继续道:“不过……这种出了副本就不见踪影的人,以后也不会再见,再提他没有意义。”

郝阳刚点头笑了笑:“你说得是。”

颔首时,额发遮住了他的眼睛,夕阳的光影在他脸上呈现得如此巧妙,让一张分明带笑的英俊面容,竟有种深沉难测的意味。

荆白划了一天的船,无论是转向还是停泊都已经得心应手,小船很快划到了凉亭处,荆白回头,对郝阳刚道:“能翻上去吧?”

郝阳刚比他略高,凉亭的围栏到荆白肩膀处,对郝阳刚来说只会更矮,只要稍有身手,就能轻松翻上去。

郝阳刚瞥了一眼就道:“没问题。”

他没急着起身,侧过头去看荆白所说的位置。

凉亭边种着一大片水竹,修长雅致,只是中间果然有个豁口,硬生生将这片水竹分成了两半。

郝阳刚今天在范府跑了一天,范府建筑有多讲究,他心里有数。中午来送饭时他就注意到了,范府挨着湖的岸边和水面都有至少两到三尺的高度差,水边多种着水竹、菖蒲、荷花之类的水生植物,用来装点和掩盖这点差距。

豁口深处的样子被周边的水竹盖住了,但如果这个豁口背后不是一个方便受力的斜坡,光凭荆白一人之力,是没法将船拉上去的。

荆白见他不动,皱眉催促道:“别磨蹭,快些。”

郝阳刚应道:“来了。”

他一边起身,一边提醒荆白:“你小心。”

虽然知道荆白平衡能力很强,但毕竟是在水上,船又太小。他起身时十分谨慎,但船依然晃了起来。

这点晃动荆白根本不放在眼里,他如履平地,站得很稳,回头看着郝阳刚一手攀上凉亭,一个侧身就轻巧地翻了进去。

荆白神色动了一下,轻微至极,犹如蜻蜓点水。不算明亮的天色下,刚刚站稳的郝阳刚根本没有察觉,还回头冲荆白得意地笑了笑。

荆白不动声色,冲他点点头:“我走了。”

时间紧迫,他继续划向豁口的位置。等船头深入那片水竹中,果然看见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斜坡。

饶是荆白,也不禁松了口气。他迅速将船头靠岸,准备连船带桨一起拖上去。

他先把船上的工具和自己捞的那盆水草全都取了出来,以免船动时它们掉进湖里,正要起身时,忽然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

周围都是密密匝匝的水竹,略微一动就有声响,这显然是有人拨开竹子走了过来。

第187章 头啖汤

他警觉地回过头,一见来人,没有寒暄,反而眉头紧蹙:“你怎么没回去?”

他脸色沉郁,来人却笑嘻嘻的,还无辜地眨了眨眼:“我不就来看看嘛,干嘛这么小气?”

他走到荆白身边,大大咧咧地在船头蹲下,一手搭上船沿,仰着头对荆白道:“来都来了,别耽误事儿。来拖船吧,正好速战速决。”

荆白沉默了一息,忽然烦躁地道:“你€€€€”

“我怎么了?”郝阳刚莫名其妙地道:“我可是担心我的同伴,特意赶过来的,我自觉自愿也不行么?”

他语气听上去有点儿委屈的意思,脸上却是一点儿看不出来,神色近乎戏谑。荆白看他一手握在船舷上,就知道他现在不肯走。

他迅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走水路时,荆白的船划得又快又稳,多少节省了一些时间,现在的天空还是铅灰色。

抓紧时间,还来得及让郝阳刚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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