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163章

他在应卯时被管家那一下直接拍出了身体,回过神来已经在灯笼旁边了,虽然能拿起蜡烛,却被灯笼束缚,甚至走不出这个院落。

他心知身体被占了,荆白却还同占据他身体的东西在一起,虽然知道荆白应该能认出来那东西不是他本人,但也不敢百分百保证。好在两人的灯笼都在这里,荆白一旦应卯完,必然会过来拿灯笼,大不了到时候他再想办法提醒。

直到荆白走进院子去拿自己的灯笼,他才算松了口气。

占据他身体的东西显然是能看见他的,两人在荆白背对“柏易”时有过短暂的对视,那东西目露凶光地看着他,却不进院子。

柏易只能和自己的身体两相遥望。他不能离灯笼太远,最多只能飘到院门处台阶的位置,根本出不去院子。

虽然身处劣势,柏易也很冷静。他并非没有后手,只是想搞明白这东西的打算和荆白此时的处境,再决定如何处置。

无论他自己能不能解决,他都不希望荆白牵涉进来。

开始时他并没有很着急,因为他总觉得以荆白的性格,就算看出来是那壳子里不是他本人,多半也会明哲保身,不至于为了他以身犯险。

而至于他自己,他身份特殊,哪怕真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也能动用非常手段,虽然结果恐怕不妙,但至少不会祸及旁人。

柏易自觉算准所有,却忘记了一点€€€€荆白做事从来不在任何人的意料之内。

他静悄悄地站在自己的灯笼旁边,等着荆白过来拿了自己的灯笼走人。

等两人一进门,柏易就开始有些不安了,因为荆白走进门时竟然是背对着门口的“柏易”的€€€€他没认出来那身体里的人不是自己!

柏易犹豫片刻,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灯笼,心下方才稍定。

就算荆白在路上没发现,看到灯笼亮着,也不可能不怀疑。

果然,荆白拿了自己的灯笼,转头就往他这里看了一眼。

柏易心里跳了一下,才想起荆白看不见他,只是在看他脚边的灯笼而已。

他目光一垂,神色尚无任何波动,柏易就知道他已经发现了灯笼的异状。

柏易当然可以在这时候把蜡烛拿起来晃几下,大喇喇地提示荆白自己就在这里。

两人有过命的交情,其他人或许会当荆白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柏易知道,他只是面冷。

如果荆白不知道他本人在这里,或许会先稳住那东西再做打算;但如果知道他就在这里,荆白怎么也会试着救他的。

门口的那东西显然也防备着,荆白拿灯笼时背对着它,它比蛇更森冷的目光便一直在荆白和柏易身上隐晦地逡巡。

但柏易依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流露出任何求救的意图。

他像块木头似的站在灯笼旁边,好像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希望。

两人一鬼之间的氛围在那一刻无比微妙。

不知道为什么,自觉已经做好所有准备的柏易还是有些紧张。可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垂下的长睫和平静地抿着的淡色唇角。

但下一刻,荆白一开口,柏易就知道他在试探“它”。

他希望荆白尽快脱身,这时便忍住了,没有闹出任何动静影响对方发挥。虽只是在旁边看着,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时而为造成了这种情况的自己生气,时而又担心荆白着了对方的道。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他心里狠狠震了一下。

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最清楚,他虽然向来表现得阴晴不定,忽冷忽热,可那都是表象。

污染值是不会骗人的。

他对这个数值的变化烂熟于心,如果一个人真的情绪波动巨大,污染值绝不会低。

塔里这些年来,他见过的唯一一个异类就是荆白,但这个案例也不是完全不能解释。

嬉笑怒骂都是给人看的,也会随着他给自己捏的人设变化。

时至今日,他已经不再为自己的身份纠结,也很少会去思考自己真正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但绝大部分时候,他知道自己的心中一片清静,像一片结了冰的湖。

但直到湖面掀起涟漪,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片湖的冰早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融化了。

对他来说,很难说这到底是福还是祸,可是此时此刻,他能感受到自己真实的情绪波动,这已经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柏易难得地恍神了一瞬,没听到占了他身体的“它”到底说了什么,只见“柏易”挥了挥手,好像根本不在意灯笼似的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它”说什么话并不重要,柏易知道看到灯笼的那一刻,荆白心中已然分明,无论“它”用什么话术,荆白都不可能相信这是他本人。

但等那东西走出门口,柏易就更担心荆白了。

在荆白的眼中,那东西走了,他便转身过来拿柏易脚边的灯笼。

柏易站在旁边,看着青年朝自己走过来。他的神色非常淡然,好像根本意识不到其中的危险,只是顺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荆白走到他身边,俯身去拿灯笼,半长的乌黑头发从肩膀上滑落下来,轻轻擦过柏易的指尖。

他人虽冷硬,头发看上去很柔软顺滑。柏易这是头一次注意到,他五指无意识地张开,轻轻抓握了一下,可惜现下的状态,也只能抓个空。

荆白提起灯笼,仔细瞧了瞧,见里面的蜡烛还好好地亮着,才拿着两个灯笼往外走。

柏易的注意力原本也在灯笼上,但随着荆白起身的动作,他跟着一抬头,眼前出现的景象,以他的定力,也不禁瞳孔骤缩。

一个巨大的,黑乎乎的东西正扒在墙头上!

那东西的身形,乍眼一看,还当是个多人多肢体拼接起来的大怪物,仔细一瞧,才发现是个泡大了的人的上半身。

湿淋淋的黑发像水草般爬满了那张巨大浮肿的脸,缝隙中隐约能窥见两个黑洞洞的,像是眼球的东西,它正紧紧地锁定着荆白的背影。

说实话,那两个洞里实在难以看出眼神的内容,但只看那东西的姿态,就知道它不可能对荆白心怀善意。

鉴于它出现的时间点,柏易心里咯噔一声€€€€他有种非常不妙的猜想。

果然,下一刻,那东西从墙头消失不见,而“柏易”又重新站在了门口。

柏易:“……”

第194章 头啖汤

所以他猜对了,藏在他身体里的就是这个恶心玩意儿???

如果魂魄状态能显示人的脸色,柏易相信他现在的脸一定已经变绿了。这样一个东西钻进他的身体已经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竟然还用他的脸阴恻恻地盯着荆白……

柏易必须非常努力才能让脸上不露出任何无关于嫌弃的神色,因为他的戏才刚演到一半。

荆白手中提着他的灯笼,柏易就必须给出相应的反应,他露出紧张的神色,作势要去拿灯笼中的蜡烛。

“柏易”嘴上在同荆白说话,眼睛盯着的却是他们两个人。

咕叽,咕叽……

安静的院落里,忽然响起了液体流动的声音。

柏易心头一震,连忙四下看去,站在他旁边的荆白却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这只针对他一个人?

很快,柏易看见一股黑色的液体像是有生命一般从门口处流了进来。

它流动的速度很慢,看质地也很黏腻,甚至还掺杂着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杂质。

这种浓度的液体在平地里应该是向四面流淌的,但这黑色的液体却直直向两人脚下流。

比起正常的液体流动,它更像是某种生物,以缓慢的速度坚定地向他们爬过来。

荆白还在同门口的“柏易”说话,柏易确信这东西是冲着自己来的,便假装被黑色液体吓得手一抖,原本被他拿起一些的蜡烛,顿时又落回到铜制的底座中。

下一刻,荆白握着灯笼柄的手一紧。

柏易知道,他肯定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他本来是想提醒荆白快走,停留越久,变数只会越多。荆白今天还得到湖上去完成他的工作,时间耽搁越久对他越不利。

荆白却没显出非常着急的模样,他同“柏易”谈判,告诉那东西他只是想拿到灯笼作为道具使用,对柏易的生死并不关心。

柏易心底暗暗惊叹两人的默契€€€€虽然他们此时无法沟通,却都是往一个方向演的。

两人一致的反应打消了站在门口的“柏易”的怀疑€€€€柏易看到它那个扒在墙头的姿势时就觉得他智商不高,等它提出让荆白吹蜡烛,再把灯笼给它的建议时,他极力咬牙,绷紧两腮的肌肉,才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停留在紧张上,没有当场笑出声。

荆白对人向来不客气,对鬼只会更不客气,丝毫不给面子地驳回去了。

柏易紧张地看着占着他身体的鬼,见他面色发青,神情阴沉,显然十分震怒。

这也是柏易第一次见到“自己”的脸变得那么绿,倒是有些新奇。

看来无论是气人还是气鬼,荆白的本事都是一流的。柏易垂下眼帘,遮住自己眼中的笑意€€€€这么看来,荆白对他的态度竟然算很不错。

“柏易”没有急着回答,阴恻恻地看着荆白,荆白以为他在犹豫,还在静静等待他的答复,柏易却看着那黑色的液体缓缓往这里“爬”,转眼就快到两人脚下……

柏易屏气凝神,暗自蓄力,荆白留在这里是为了帮他,他不能让对方沾上这种脏东西……

等等。

还没等柏易出手,荆白身上忽然泛起一道柔和的白光。

柏易看得目瞪口呆,最奇的是这白光竟然将站在旁边的他一齐笼罩在内,那黑色液体被白光一阻,像被狗撵了一般,火速退回了门口。

它果然是活物!

“柏易”见那黑色液体一袭不成,脸色更为惨淡,很快同意荆白带着灯笼离去。

柏易看着荆白身上淡去的白光,想起他第一次同荆白过副本的经历,隐约猜到了什么,脸上却只配合地露出惊讶之色。

两人谈判完毕,“柏易”再次走了出去,消失在院门之外。

这次它的真身没再扒在墙头上,柏易也看不见它了,但是他心里总有种不安定感。

直觉救过他很多次,他觉得这件事不会轻易结束,而那东西恐怕也不会放过他们€€€€

当然,主要是不会放过他这个身体的原主人。

柏易飘到荆白面前,几乎贴上了他的面庞,想要看清他的表情。可那张俊美的面孔连一个微表情都没有,像往常一样平静无波,柏易没有办法,只好将蜡烛从灯笼里提起来,试图用这种方法提醒他。

除了灯笼的轻重有变,柏易确定荆白一定也看见了火光的跳动,可惜他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也没说话,柏易只看见他细长的指尖在灯笼杆上敲了敲,似乎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柏易有苦难言,他当然知道荆白的实力,但他更担心那东西在荆白看不见的地方做手脚。

现在木已成舟,如果真的出事,他不知荆白身上的宝物能护住他多久,只能保证尽自己的全力,让荆白平安离开。

意识到自己这个想法时,柏易也禁不住吃了一惊。

在副本里,甚至在柏易不是很长的人生里,这是他第一次担心自己拖累别人。

他静静飘在荆白身边,比他高出大半个身子,这是他方才试过所能达到的极限高度,可惜还是越不过墙,看不见外面的真实情况。

他倒是意外发现,这个视角很特别,是平时看不到的角度。

柏易飘在半空中,随着灯笼的晃动慢慢向前,凝视着下方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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