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易耸了耸肩:“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荆白瞥了他一眼:“你可以长话短说,在我们分道扬镳之前,我有时间慢慢听。”
柏易夸张地“哇”了一声,一张俊脸闪闪发光:“我听到了什么!你竟然对我感兴趣!”
他都做好了被荆白怼回来的准备,荆白却没有直接否认。
他露出思索的神色,停顿了片刻后,他点了点头,对柏易道:“确实。无论是你本人,还是刚才你身上发生的事情,我都很感兴趣。”
看着柏易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他补充道:“作为同伴,和副本有关系的,我希望你不要隐瞒。其他的事情,你想说多少,悉随尊便。”
他看着前方,做好了听柏易说话的准备,可走出去好一段路之后,却还是只能听到旁边亦步亦趋的脚步声,不禁眉头一皱。
这人怎么越来越墨迹了?还是说,他还有什么别的顾虑?
荆白自认自己的态度已经表现得足够明确,如果柏易还有顾虑,他就实在无法理解了。
他转头对柏易道:“你怎么不说……”
柏易连忙把脸转过去,但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还放在脸上,完全无法遮盖住自己的异常。
荆白诧异地看着他:“你脸红了?”
第195章 头啖汤
柏易放在脸上的手立刻放了下来,他咳嗽了一声,道:“哦,我刚回到身体里,有点不适应。”
荆白:“?”
他直觉柏易说的不是真话,又觉得对方好像没有说谎的必要。
再一转念,他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对方脸红不脸红,同他又有什么相干?
他索性排除脑海里的杂念,直奔主题:“所以?”
柏易整理了一下,从自己被管家拍出身体,莫名其妙来到放灯笼的院子里开始,到最后和荆白隔空合作,成功回到身体里的事情都讲清楚了,只有自己身上的净化之力含糊带过,只说想了些办法解决了那东西。
最后吹了蜡烛,他就回到了身体里。
荆白说到做到,对于柏易含糊过去的问题,他没有追问,沉思道:“你是被管家那一下拍出去的。但他也拍了我,我只是服色升级了,并没有出窍。”
柏易的表情空白了一下,随即神色大变。
荆白惊讶地发现,他脸上的血色几乎在一瞬间完全消退,脸色变得极为苍白。
他转过头,用非常焦急的语气对荆白道:“我们现在就分道。”
“我们不能继续待在一起了,你会很危险!”
在副本里,除了鬼,还真没人在荆白面前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话。
荆白觉得有点儿新鲜,他理应反驳,但见柏易双目直视着他的脸,嘴唇抿得紧紧的,目光恳切,态度不像是装的,便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柏易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
荆白便也看着他的眼睛,平和地道:“我们是合作关系,我信任你,将我知道的信息都交换给了你。如果你说我会很危险,却不告诉我具体情况,只会让我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柏易呼吸一滞。他向来是个擅长调节自己情绪的人,一时惊怒的心绪平复之后,他迅速恢复了理智。
荆白还在等待他的答案,柏易在组织语言的时候顿了顿,他发现荆白方才说话时,竟然连语速都放慢了。以他平时说话的风格,这次的态度堪称和缓。
他在安抚我的情绪吗?
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柏易不会问出来。
他沉默了片刻,低下头去,额前的黑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也掩盖了他的神情。
还是不打算说吗?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荆白垂下眼眸,掩过心中一瞬间升起的烦躁。胸前的白玉毫无动静,他只能用自己的理性克制汹涌的情绪。
对于大部分时间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荆白来说,这感觉并不好。他向来是个速战速决的人,忍了片刻,直接开口道:“可以现在分道,但你我之间的联系从此了断,不再€€€€”
与此同时,他听见柏易低低地道:“我想就此分道,是因为……我就是你可能遭遇的那个危险。”
“???”
“!!!”
两人同时抬头,直直看着对方,异口同声道:“你什么意思?”
荆白之问是出于疑惑,柏易之问就能听出来一点悲愤之色。
柏易不敢置信地道:“你要和我断绝往来?”
荆白没想到难得被他问住了,顿了片刻才道:“我以为你会继续隐瞒下去。”
柏易苦笑了一下,他低下头,不去直视荆白凝视他的眼睛:“你既然认出了我,告诉你也没什么,别当我是怪物就行。”
荆白没有说话,心道,我这个污染值都不知道是多少位数的人都不觉得是怪物,柏易这样的人,再怪又能怪到哪儿去?
柏易做了个深呼吸,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才抬起头对荆白笑了笑:“我之所以会这么容易出窍,是因为……”
他一抬头,荆白的眉毛就皱了起来,因为他自己或许没感觉到,但这个笑容即使放在柏易这么英俊的五官上,也说不上好看。
因为显得过于苦涩了。
但等他停顿片刻,那个原本不太好看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缓缓说出了下半句:“我……没有自己的身体。”
他说出来这句话之后,有些忐忑地观察对面荆白的反应。
果然,青年抱起双臂,眉头紧锁,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
柏易嘴里发苦。
荆白将柏易从头看到脚,缓缓地道:“所以,你现在用的身体,不是你本人的?”
柏易连忙否认:“不是,是我的身份比较特殊。”
他咬了咬牙,心想既然都说到这儿了,索性把能说的都说了:“我在“塔”里没有实体,只有在副本里才有身体。但这个身体具体是什么模样,我决定不了。”
以荆白的定力,也禁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如果柏易所说不假,那他的情况的确比荆白更特殊。
“决定不了是什么意思?”荆白果然抓住了重点:“性别、年龄和身高和长相这种,也决定不了?”
柏易脸刷地一下拉长了:“进去之后到底是什么模样,我确实决定不了。你可以理解为是“塔”在我进副本的时候,自动生成了一个身体,再把“我”填充进去,但是€€€€我的性别,没、有、变、过!”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根据我的经验,我觉得塔给我生成的,通常是通过副本比较容易的年龄段。大部分时候,比如这个副本和丰收祭,都是年轻健康,体力巅峰状态的男性……”
荆白眼神一闪,缓慢地“哦”了一声。
他的目光却没有离开柏易,漆黑的睫羽下,那双向来锐利逼人的眼睛,此时已经危险地眯了起来,像是锁定猎物的大猫。
柏易觉得背后一阵发毛,他提高了警惕,听见荆白开口,一字一句地问:“我有两个问题,你可以选择一个回答。”
柏易舔了舔嘴唇,他觉得他已经猜到荆白要问什么了,但是……为什么是两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是?”
荆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范府,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二个副本,还是第三个?”
柏易缓缓舒了口气€€€€他心知肚明,荆白一旦知道了这件事,肯定就会联想到他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副本。
他没有直接回答,接着道:“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荆白歪了歪头,目光落到他右手的手腕上,若有所思地道:“鬼怪留下的烙印,如果身体换了,会带到下个副本去吗?”
这两个问题,其实是同一个问题。
荆白既然这么问,显然心里已经答案,只是让他亲口确认。
话到此处,柏易也无意继续隐瞒,毕竟要不是“塔”,他也不愿意装成小孩骗人。
他破罐破摔地撩起棉衣的袖子,将当时鬼婴在“小恒”手腕上留下的那个小小的血手印亮给荆白:“你问对人了。就算换了身体,烙印也不会丢失。”
荆白看到那个印记,唇角终于勾了起来,他看着柏易,眼中终于露出戏谑的笑意:“所以在丰收祭那个副本里,你洗澡的时候一直遮遮掩掩,平时还戴着护腕,就是为了遮住它。”
一提到这个,柏易尴尬得直摸鼻子:“我也没想到,下一个副本就会和你再遇到……”
进去陈婆过寿的副本的时候,一看到自己的短手短脚,柏易就懵了。他之前确实遇到过变成未成年人的特殊副本,但是变成这么小的小孩还真是破天荒头一回。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毋庸置疑,孩童脆弱的身体在普通的副本里是极大劣势。
“塔”给他生成这个年纪,要么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在这个副本里是极大优势,要么,就说明这个副本需要一个这个年龄的孩子才能通过,但是塔里没有符合条件的孩子,才把他这个万金油给塞了进来。
柏易之前一直没明白这个副本到底属于哪种情况,只能先扮演好一个沉默寡言的小孩。
分房间之前,秀凤俯下身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柏易猜想她或许就是副本的关键npc,便以为是第一种情况€€€€小孩的身份可以得到她的格外优待。
但秀凤一直待在陈家大宅里,他们除了厨房,并没有找到其他的有用信息,直到在小树林发现了鬼婴,他才彻底明白过来。
小孩身份的确可以得到秀凤的格外优容,但最关键的是,困在小树林里的鬼婴只能上小孩的身。
这才是“塔”给他幼童身体的原因。
被迫坦诚了装小孩的事,柏易的羞耻却没有维持很长时间。和荆白解释清楚之后,他迅速跨过了心理障碍,还从容不迫地冲荆白笑了笑:“其实进副本的时候,我知道的信息和你们没有任何区别。在那个副本里,我之所以会特别注意到秀凤,是因为塔给我生成的这个年龄实在太特殊了。”
“塔”给他生成的身体,是他每次进副本时能得到的唯一提示。
荆白点了点头,陈婆过寿是他过的第一个正式副本,“小恒”给他的印象也很深刻,盖因对方种种表现,实在不像个普通的小孩。
但即便两个副本就是前后脚过的,他也从未将“柏易”和“小恒”联系到一起。
小恒性格冷静沉稳,说话也是言简意赅,更接近荆白本人的风格;对比起来,柏易就显得阴晴不定,叫人摸不清深浅。
柏易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撇嘴道:“那个身体形态又小又弱,副本里又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我当然只能尽量表现得有用,免得被人当弃子。”
他说这话时,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仿佛联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
荆白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就随便抱人大腿?”
柏易一噎,这算是他排得上号的黑历史之一,好在荆白的重点并不是“抱大腿”这件事,探究的目光凉凉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道:“为什么要主动跟我合作?”
如果说丰收祭副本时,“柏易”主动找他合作是因为认识荆白,但“小恒”时期,两人完全是陌路人,荆白还是十几个人里面污染值最高的。
除了试炼副本里认识的余悦,其他人都对他退避三舍,只有小恒抢着要和他住一间房,还仗着年纪小厚着脸皮抱了他的大腿。余悦不好意思和小孩争,只得退了一步。
而且当时“小恒”并不是没有选择。分房时,其他人早组了队,只剩下三男一女。余悦认识荆白,女生为了方便,主动提出要和“小恒”这个小孩住,是“小恒”拒绝了她。
柏易眨了眨眼,荆白只瞥了他一眼,便道:“如果又想顾左右而言他,那就不用说了。”
柏易嘴张到一半,又闭上了,再张口就问:“你怎么知道?”
荆白没急着说话,先给了他一个货真价实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