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嘻嘻嘻。”
荆白想听得更清楚,但他已经站在了炉子口,总不能钻进炉火里去。那笑声却越来越远,渐渐地,就再也听不见了。
荆白脑中还在飞速急转,思考着应该如何脱离这个诡异的境地,炉子中火苗却烧得越来越旺,哪怕没有加柴,火势也丝毫不见减弱,忽然间,竟“啪”地发出一声爆响,火舌向荆白席卷而来!
荆白猛然一惊,往后急退了一步,就在此时,他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画面逐渐扭曲。
他不由得闭上眼睛。
再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还是站在卫宁的房间,面前挂着的,竟然还是那幅该死的画。
灯笼还是被他提在手中,周遭安静无比。
没有噼啪的燃烧声,也没有任何人声。
……不对,还是有些变化。
荆白的目光落到画面的左下角。
画中,原本背对着他的,和卫宁梳着一模一样大辫子的女人……
她不见了。
“你怎么在这??”
不远处传来的女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她的语气诧异中带着几分警惕。
这话实在太熟悉了。
荆白转头看去,眼前的女人穿着紫棉衣,卷卷的头发梳成了乌黑的大辫子。她的手里还提着灯笼,满面狐疑之色。
不是卫宁,又能是谁?
第220章 头啖汤
冷静如荆白,背后也不禁冒起了一股寒意。
他瞥了一眼那幅仍旧好好挂在墙上的画,转头确认道:“卫宁?”
卫宁“嗯”了一声,边走过来边说:“怎么,不认识我了么,不是昨天才……”
说到这里,她忽然停了下来,神情怔怔的。
荆白戒备地注视着她,下一秒,卫宁猛拍了一下脑袋。她用力不小,额头立刻红了一块,惊喜地道:“你真的找到了我的房间!”
荆白眨了眨眼,确认道:“你想起来了?”
卫宁的脸色变得苍白,这倒让她头上红的那一块更显眼了。她垂下眼睛,看着灯笼里闪烁着的烛火,低声说:“是啊……”
她长话短说,和荆白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中午吃完饭之后,柏易离开了,她便接着烧了一会儿火。
她没怎么注意看外面天色的变化,但体感并没有过去多久,她忽然觉得,时间好像变慢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卫宁缓缓道:“我后来发现,那并不是时间变慢了,而是我大脑里的想法反馈到身体的速度变慢了。”
见荆白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以为荆白没听明白,解释道:“比如我当时,脑子里想给火里添点柴,但我的想法反应到手上大概要半分钟。
“半分钟之后,我才能慢慢抬起手,把手里的木柴添到炉子里。眼睛看到这一切之后,大脑对这种异常作出反应大概又要半分钟。”
说到这里,她像是很冷一般,打了个寒颤,神情木然地继续道:“到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变慢的不是时间……而是我。”
“但是等我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从厨房出来,往亭子的方向走了。”
其实就是自己的意识逐渐不能掌控身体了,这应该是蜡烛燃烧到后期会出现的一个危险征兆。
荆白脸色肃穆地点了点头,道:“我们过来之前,你们四个人……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卫宁吸了一口气,她似乎不太愿意去回忆这件事,光是回想当时的场景,眼眶就渐渐发红,泪水在眼中打转。
“我进亭子的时候,他们三个都在那儿了,还整整齐齐地坐成一排。我心里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当时情况太糟糕了,我想喊于东和小舒的名字,让他们帮帮我……”
她说到这里,声音中已经带上了一点哽咽:“但是看到他们脸的那一刻,我突然发现,我想不起他们副本外的名字了。”
她擦了一把眼泪,勉强冲荆白笑了笑:“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们三个在副本外面就认识。我平时虽然叫的他们的假名,但真名我是知道的。”
不仅认识,她和小舒在副本外是关系很好的闺蜜。正是因为如此,当发现想不起他们真名的时候,她才会如此崩溃。
她的心绪受到了极大震动,雪上加霜的是,在这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反应时间变得更长了!
等她意识到小舒、于东和小曼三个人的状态也非常古怪的时候,已经到了约定碰面的时间,亭子外已经是彩霞漫天。
她想走,又想等等看柏易和荆白会不会出现。
东院现在就剩这两个正常人,如果他们也变成这副木僵僵的样子,她就真的彻底绝望了。
她思考的速度太慢了,而且随着天色变得越来越暗,她的状态还在逐渐恶化。
渐渐地,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甚至变得不受控起来。
她想和坐在旁边的小曼说说话,却张不开嘴;甚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连坐姿都和身边的小曼三个人趋同了€€€€背板挺得笔直,直挺挺地坐在凉亭边的美人靠上,双手服服帖帖地放在膝盖上。
这不是个舒服的姿势,明明刚来的时候,她只是正常地坐下了,手还正常垂在身体两侧。
自己的两只手是什么时候放到膝盖上的,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卫宁只觉得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在冒寒气,明明阳光还能晒到脸上,可心里却是冰凉一片,眼见着远处的夕阳从天际渐渐沉落,她只觉如坠冰窟,不知道一旦等到天黑,会发生什么。
忽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布鞋踏在石板路上的声音。
两个人的。
卫宁耳朵里虽然听到了,大脑却难以做出反应,但这时竟然也不需要她再反应了€€€€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周围三个人一起,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整齐划一地朝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会是郝阳刚和路玄来了吗?
一股热血冲上了卫宁的心头,她激动不已,可惜已经身不由己,只有眼球跟着转动了一下。
果然,下一刻,在亭子周围浓密的花叶掩映之间,两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坐在她身边的小曼忽然笑眯眯地开始挥手招呼两人,卫宁看在眼里,反应到大脑时,心里就只剩下了惊怒交加€€€€
小曼竟然能动、能说话的!
她是正常的小曼吗?如果是,她之前为什么坐在亭子里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一样?
可如果不是,为什么一举一动都那么像,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差不多?
卫宁后来才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她的反应太慢了,全副精力都只能用在观察当前的情况。
最令卫宁绝望的是,郝阳刚和路玄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亭子中三个人的异样。不仅如此,这两个仅存的、还保持着正常心智的人,竟然还起了争执!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们。卫宁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她到得早,和两人过来时看到同样的小曼,她恐怕不会有任何怀疑。
卫宁不是瞎子,看出郝阳刚和小曼比起之前,关系似乎更为紧密了,言语之间能看出那种暧昧。
但此时已经轮不着她为其他人担忧了,她反应太慢,连对话的节奏都跟不上……她想不顾一切开口,却发现自己并不是想说话就能说话,只能忍耐着,试图暗自蓄力。
等卫宁发现小曼说“跟大家都说了”的时候,她简直想大声尖叫€€€€她在说谎!她什么也没跟我说过!!!
可她开不了口,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堆不受控制的死肉,任凭灵魂在其中如何挣扎、嘶吼、狂怒,身体都难以产生丝毫变化。
郝阳刚显然已经上了当,更别提上午两人已经交恶,就算她能开口,对方也不太可能相信她。
路玄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可对方似乎也一直被小曼牵着鼻子走。
路玄似乎注意到了她,卫宁注意到他的眼神已经锁定了自己,但话头又被小曼抢了去。
卫宁心急如焚,还好,路玄终于问到了谁先来的亭子,卫宁发现自己的嘴巴终于能动了。
可惜她努力了半天,却根本说不出别的。说出一个“我”之后,卫宁发现她一旦想说出自己的境况,舌头就不听使唤,最后只得道:“我€€€€我是第四个。”
这之后,她彻底泄了气。
机会不是没给她,是她自己不中用啊!
她也注意到路玄似乎在关注她,可是她说不出旁的话,任凭心里油煎似的,嘴上也是磕磕巴巴。后面还被郝阳刚这气人精似有若无地讥讽,她又气又恨,可是心里火冒三丈,脸上也就是肌肉颤抖了一下,更觉时间难捱。
几人的碰面最后以郝阳刚和路玄的争吵结束,见郝阳刚最后跟着小曼走了,小舒和于东也散了,路玄却没动。她心里一万个想留下,脚下则不得不往回程的路上走去。
卫宁原本已经心灰得不行,可等天色渐渐转黑,离房间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身体虽然依旧不太受控,但那种魂体分离导致变慢的反应速度却渐渐开始恢复,连慢吞吞的走路速度都逐渐趋向了正常的步速。
卫宁心下大喜,她认识路,知道现在所在的位置已经离自己的房间不远了,这样的话,等她回到房间,她岂不是可以完全恢复正常?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焦灼着,期待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房间。
结果……绝望的事情在后头。
等她穿过一道月亮门之后,天色彻底黑了下来。
卫宁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保持的、规律的回房的脚步,竟然中断了!!
她想歇斯底里地尖叫,想发疯,想挣扎,想挪动自己的身体,可是她什么也做不到。
她甚至是在脸部肌肉动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在笑什么呢?
不,不对。
是……它。
它在笑什么呢?
笑我的垂死挣扎吗?
过了片刻,她才注意到眼前出现了一个不甚明亮的光源。
竟然是提着灯笼的路玄!!!
她用了毕生最大的努力,却依然说不出完整的话,磕磕巴巴吐出的字,落到耳中,她自己都听不明白,只能尽力将头撇过去,试图给路玄指明自己房间的方向。
不能指望对方把自己一个动不了的大活人搬到房间里……但是万一,房间里有什么能救她的东西呢?
幸好,她赌对了。
路玄走后不久,卫宁发现自己竟然逐渐能控制自己的手脚活动了。但说来奇怪,当时的她几乎失去了当天下午以来所有的记忆,发现自己天黑了还站在外面,只觉得奇怪,当下来不及多想,急急忙忙往回赶。
但进入自己的小院之后,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房间里明明亮着灯,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内间里,有一个高挑的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