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身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威胁了,但柏易的危险并没有解除。
荆白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件事,这时听他催应卯,便仔细打量着他的脸。柏易脸上没有丝毫忧惧之色,见荆白看过来,还有闲心冲他笑笑。
也是,他原本也不是个挂相的人。
荆白见状也不再纠结,两人对视一眼,便越过红梅树,继续向前院走。
荆白道:“今天灯笼不要离身,说不定管家动手脚时还顾忌一点。”
昨天应卯时,两人怕管家受刺激,灯笼都没带进前院去,但既然晚上都带着灯笼出过门了,早上带到前院去也不算什么。
柏易笑道:“我也是这么想,今天要再被管家拍出来,我这剩的一丁点蜡烛,恐怕都不够把那玩意儿赶出去。”
荆白听得刺耳,严厉地瞪了他一眼:“你别不当回事就好。”
“哎,当的当的。”柏易往前跨了半步,侧过身子,笑眯眯地去找荆白的眼睛:“保证服从安排,行吧?”
荆白没再回他的话,嘴角却勾了起来。
他们两个人脚程都快,很快就走到了通往前院的那条道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管家时常出现在这里,前院这处平时似乎很少有人踏足,草木葱郁,环境格外清幽。
前院的门虚掩着,两人却没急着露面,到得几丈之外,就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这个位置能看到另外两条路出来的人,又在门里的人的视线之外。
荆白看了柏易一眼:“就在这等吧?”
不管在到点之前,其他人出不出现,出现的人又究竟是谁,都是重要的信息。
他们的出现,总归会意味着什么。
柏易也应了,他想起来两人昨天立的不合的人设,还站到了道路的另一边。
对于今天究竟会有哪些人来应卯,他其实也很好奇。
最重要的……比如昨天被他们目击乘船远去的小曼,今天还会不会再出现?
但在这个副本里,似乎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没来得及等到任何人出现,只听得嘎吱一声门响,前院门扇忽然被人用力推开,一个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
那身影黄澄澄的,服色极鲜亮,一出现,就占据了两人视线的焦点。
不是管家,又能是谁?
他今日打扮得格外精神,发髻抹得一丝不苟。原本干巴巴的刻薄面皮,像是连夜熨了一张新的出来,也不抬着下巴说话了,也不斜着眼看人了;每个褶子里都溢满了宽和的微笑,让他瘦长的脸上仿佛放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彩。
他一手扶在门上,一手伸出来招呼两人,那股没来由的热情劲儿看得柏易直冒鸡皮疙瘩:“你们来了?怎的这般见外,到了也不进来!”
第233章 头啖汤
两人手中都还拿着灯笼,管家不可能没看到。但看见了,他也当没看到,脸上的笑意没有半分减少的意思。
柏易和荆白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夜之间,为什么管家的态度天差地别?
荆白冲柏易使了个眼色,自己先上前去,带着笑容,不卑不亢地和管家打了个招呼。
管家瞥了荆白一眼,潦草地冲他笑了笑,转头又继续热情地召唤柏易:“小郝?站那么远做什么,你也过来呀!”
这区别待遇就很明显了。
柏易心里有了数,若无其事地走上前,笑着说:“不是不想进来,是在想事,一时没回过神来,叫您见笑了。”
管家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慈和地道:“自己人,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
他甚至没有多看站在一边的荆白一眼,就这样把着柏易的肩膀,亲热无比地把他迎进了前院。
荆白落后一步,看着两人紧挨着的背影,英挺的眉宇深深锁了起来。
柏易原本的位置是右数第一个,但管家这次引他进去,直接把他带到了最中间,还比所有人都靠前一步,是个实打实的的领头位置。
他笑的时候,嘴咧得很大,颧骨上都是挤出的笑纹,语气还很和蔼:“阳刚啊,你以后就站这儿了,也好给大家做个表率。”
柏易的脸不易察觉地扭曲了一下:“您还是叫我小郝吧……”
“好好好!”管家摸了摸嘴上的胡子,从善如流地道:“小郝就小郝。你想怎么听,我就怎么叫,好吧?”
这态度亲近得让柏易颇感不适,他拱了拱手,勉强笑道:“多谢您了。”
进来之后,管家也只顾着和柏易说话,一眼也没多看荆白。
荆白也不上前插话,默默站到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管家的表现。
天色还是蒙蒙亮,虽然太阳没出来,荆白也能感觉到,现在离应卯的时辰应该还有一阵。
这时,门外又响起了略带迟疑的脚步声。
荆白转头一看,是卫宁提着她的灯笼,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早看见了柏易和管家两个人并肩站着,荆白一个人落在后面,因此有些迟疑,没敢上前。见荆白回头看她,她才比划了一下,用口型问:“什么情况?”
荆白示意她过来,自己退后几步,两人站在庭院中间处说话。
卫宁指了指前面的两个人,低声问:“这是……”
她觑了一眼荆白的脸色,见那俊美的容色像蒙了一层冰,又不好问得太深。
荆白对卫宁道:“给我看看你的灯笼。”
经过昨晚,卫宁也不€€嗦,当即拿出灯笼给他看,一边道:“蜡烛和昨晚一样。你走了以后,我就没点过。”
荆白看了一眼,确实如此,甚至她的蜡烛比柏易的还要短一点。
荆白立刻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卫宁甚至没问是什么忙,毫不犹豫地说:“需要我做什么?”
荆白压低声音,在卫宁耳边说了一句话。卫宁一面听着,一面轻轻吸了口气,语气却很果断,应道:“没问题,我这就去。”
荆白点了点头,看着她的双眼,说:“谢谢。”
卫宁摆了摆手,笑道:“哪儿的话,你昨天可是救了我的命呢。”
她用力搓了搓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凑到柏易和管家那里,像是故意来套近乎似的,热切地道:“郝哥,你们说什么呢?”
柏易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垂目瞧她手中的灯笼。
他还没说话,管家脸色先沉了下来,横眉立目地斥道:“又没叫你,你怎么回事,一点规矩也没有!”
他语气十分严厉,吓得卫宁瑟缩了一下,像个受惊的鹌鹑。还是柏易打了个圆场,道:“没说什么,你不用听。”又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快走。
卫宁唯唯诺诺地向两人道了歉,管家见柏易替她说了话,没有继续发作,卫宁便赶紧退下,回到荆白身边。
荆白在几步之外看着,虽然没听到具体的话,但看神色也知道卫宁没讨到好。
果然,卫宁回来之后冲他摇了摇头,道:“管家对我态度没变,并不好。”
荆白点点头,面色却变得更加冷硬。
这就说明,管家对柏易态度的变化,不是蜡烛长短的问题。
那……究竟是因为画没被毁,还是柏易身上那个八角的缘故?
荆白用力抿了抿嘴唇。
他是个很少后悔的人,但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了。
昨天不该把那个黄金八角给柏易的,或者两人晚上碰面时,他至少应该记得找他要回来。
柏易的画没毁,本身就已经足够危在旦夕了,拿着这种道具对他没有好处。
后悔是无用的情绪,却是客观存在的。在卫宁看来,就是荆白原本平静的面容,像是忽然间蒙上了一层阴云。
明明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却给她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荆白波澜不惊的神色,她心下竟隐隐觉得有些胆寒。
这时,荆白忽然抬头看了看头顶,那是一块被四面墙分割得方方正正的天空。
卫宁跟着也抬头看,现在比她刚进门那会儿亮了一些,只是太阳还没出来,灰白色的云密布了整个天空,乌压压地,让天顶显得格外低,好像在拖着整片穹宇往下沉落。
看着怪压抑的。
卫宁赶紧垂下眼睛,不想再看。
在她身旁,荆白平静地说:“到位置上去,快到应卯的时间了。”
卫宁忙应了,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荆白站到她的身后,最前面的管家则拍了拍柏易的肩膀,笑着说了什么,才站到了台阶上。
下面的三人都站好了位置,片刻后,不知道哪里便传来了一声嘹亮的鸡啼:“咯咯咯€€€€”
应卯的时辰到了。
昨天,鸡一叫,荆白就感觉自己身体完全动不了;但今天不知是因为画毁了,还是手里拿着灯笼的缘故,也或许都是,总之他发现,今天身体彻底没有了那种不能动弹的感觉。
他不用低头,自然能看到,台阶上的管家,干瘦的脸上缓缓绽开了一个笑容。
背后传来吱嘎一声,是门被推动的嘶哑声响。
不需要回头,荆白也知道,这是剩下的人走了进来。
管家在前盯着,他不好转头,只能默默听着进来的脚步声,到底是两个,还是三个。
到底还有没有小曼?
这几个人的脚步声整齐划一,刚进门时完全听不出分别。直到他们各自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而小曼原本站的左边第一位彻底空了出来,荆白就知道,她不会来了。
所以,她登上小舟以后,确实是一去不回了。
这让荆白更迫切地想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
心念电转之际,管家已经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道:“既然都到齐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给大家。”
那个大大的笑容今天简直就像粘在了他脸上,底下,五双眼睛安静地看着他。
管家喜气洋洋地道:“我们院的小曼,今日得了赐汤,已经进了内院了!”
底下无人作声,静得落针可闻。
管家也不介意,目光在众人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又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要特别提出表扬。大家昨日表现都不错,当然,最好的就是小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