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227章

白玉指引他来到这里,或许是因为,这会是白恒一希望他看到的。

他默默将白玉扣回掌心,湿漉漉的红绳缠绕在他白皙的手指间,像一条温柔的锁链。

荆白将白玉举起来,让它也看看远处的太阳,海天交界处那片灿烂的金光,还有橙红色的瑰丽无比的朝霞。

阳光落在玉身上,给它也镀上一层浅浅的金。里面氤氲的那点红痕被它一照,也仿佛在流动,但荆白知道那只是光照的错觉。

€€€€日出很好看,不知道你看到了吗?

他笑了笑,将白玉挂回脖子上。系绳子时,他犹豫了片刻,最终将白玉拿起来,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

€€€€如果能出塔,我就带你去看真正的海。

手背处,塔的印痕开始发起热来,提醒着他时间即将告罄。荆白不再留恋,转过身,大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太阳在他背后,慷慨地散发光辉,照亮他的前路。

推开房门的一瞬间,身上大海留下的痕迹就全部消失了,荆白感觉身上一片干爽。

门外那个男人还在这里。

见他出来了,满面胡茬的男人两眼放光地迎上来:“怎么样怎么样?你选的什么景色啊?”

荆白还没来得及说话,男人上下打量他几眼,兴奋地说:“你看,有效吧!你出来之后看起来精神多了!”

作为摄影师,他对人的状态很敏感。荆白进去之前,虽然长相惹眼得不得了,身形也是挺拔的,却没有现下这种神采英拔的感觉。

虽然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和之前一样冷,但多出来一股生机,是“塔”里最需要的那股活气儿。

再强的人,也得靠那股“活气儿”撑着,不然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如果没有求生的欲望,常人的心力根本支撑不起一个副本的消耗。

能进“塔”的人,都有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执念,一开始肯定都有这股劲儿。但有的人过着过着副本就磨没了,再过一阵子,就从塔里消失了。

他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时候。那会儿他刚上第五层,副本中认识的朋友死了,塔里认识的朋友又都告别了,虽然上了第五层是挺高兴的,但孤零零的一个人,又觉得说不上来的没劲。

他无精打采地在房间里闷了好一阵子,直到快进副本了,他想把没用完的消费次数用掉,转来转去的,就发现了这个地方,塔里管这儿叫“景观台”。

他第一次来就连着兑了两次,毫不夸张地说,景观台让他重新找回了活着的动力。

作为摄影师,他死于一场意外事故,死亡突然降临的那一刻,他非常遗憾。他还年轻,还有很多美丽的人和风景没有拍过,但飞机在往下极速坠落,他体会着那种失重感,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

这种强烈的遗憾和不甘送他进了塔,但过了四层塔以后,他逐渐感到疲惫,偶尔也会后悔自己一时的执念导致了进塔,或者产生“死了也无所谓”的念头。

他这才知道,求生欲也是会被消磨的。而且他还没信心,第四层的副本过得这么艰难,上了第五层,他真的还能过得去吗?

他上第五层时,被这双重的阴影笼罩着,有时恨不得永远别进副本,有时候又想,赶紧进去算了,早死早超生。可等进了两次景观台,他发现自己内心熄灭的火焰,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小小的火苗。

活着多好啊!

只要活着,就永远有希望见到更美的风景。他从前看见再多的美景,也只顾着架设备找角度挑光线,但现在设备没了,用眼睛看,才发现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他没见过的好风光。

他找回了久违的劲头,结果,第五层的第一个副本还真就被他给过了!

就在那之后,他意识到,有时改变命运,真的就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他第一眼看到荆白,就感觉这人身上没啥“活气儿”,和刚上第五层的他一样。但是这人长得太好看了€€€€没有不是颜控的摄影师!

他以为对方和他一样没次数,没忍住和对方多搭了几句话,倒不是说想搭讪什么的,就是想捞他一把。没想到这大帅哥自己有次数,听他唠叨完,转头就进去了。

再出来时,以他的眼光看,已能感觉对方的神采同之前大不相同。

荆白情知他说的是事实,如果不是眼前这个男人,他恐怕都注意不到这个地方,便冲他客气地点了点头:“多谢你。”

男人豪迈地一挥手:“不用谢!哦,对了,我姓周,叫我Jason也行。”

他更关心的其实是荆白看到的景色,热切地看着他,问:“你进的哪个场景啊?”

荆白说:“海天阁,看日出。”

“哦……”男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没想到荆白会选这么常见的场景,毕竟海嘛,很多地方都有,日出也是到处都能看。他自己选的都是比较考验地形和天气的、十年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景,每次看完出来都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不过他进去这几次已经很有经验,能被“塔”挑选的景色,在同类的景观里,也一定是出类拔萃的。

哪怕只是海上日出,他也想听荆白描述一下。

看着眼前的青年,Jason热情洋溢地说:“说说看吧,帅哥!我听听也是好的!”

荆白有点莫名其妙。他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解于Jason还在问什么。但看在他给自己介绍了“景观台”的份上,他又重复了一遍:“就是日出。”

Jason也很不解,他觉得自己表达得很清楚,忍不住加入手势比比划划:“就是、什么样的日出?描述一下吧!”

荆白这下他想问什么了,虽然他还是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但依旧配合地回答道:“进去的时候天是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太阳出来才亮了。太阳很红,光很亮,海很蓝。有风,空气很好,看不到人。”

Jason听着他干巴巴的描述,试图脑补,却什么也脑补不出来,只能痛苦地搓了把脸。

他也顾不上颜控了,瞪着荆白,说:“朋友,你一定是理科生吧?”

荆白:“?”

Jason已经摇着头,嘟嘟囔囔地走开了,荆白听力敏锐,听见他说:“算了算了,刻板印象还是有道理的,就不能指望你们理科生有我们艺术生这种浪漫的情怀……”

他冲荆白挥了挥手,垂头丧气地走远了。

荆白虽然不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沮丧什么,但自觉能说的都说了,也不算亏欠他。

身形高挑的青年注视了一眼那个仿佛笼罩了一层乌云的背影,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马上就要进下个副本了,还有最后两天,也不知今夜能不能睡个好觉。

“怎么还在睡呀,快醒醒!今天有正经事儿要办呢!”

远远的,有个声音传了过来。荆白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的头有点痛,神智也有些昏沉,但那个人似乎不叫醒他不罢休,声音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耳边响起。

“起床啦,懒虫!”

懒虫?这是在说他?

荆白虽然头痛,但还能听得出这语气里的亲昵。

他睁开眼,面前是一张极英俊的脸。鼻梁高挺,薄唇含笑,眼睛的位置虽然蒙了一层黑布,却能通过峻拔的眉骨和英挺的眉毛,猜到底下应该生着一双寒星似的双目。

这张脸……总觉得很熟悉。

但问题甚至还不在这里。荆白撑起身体,茫然地四下张望,试图辨认出自己身处何处。

这里看上去条件很一般,他躺在一张床上,清晨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只照出床上青年满脸的迷惘。

他动了动膝盖,腰部以下还盖着一床喜气洋洋的大红被子。床是木头的,不是很宽,可他左边还有一个枕头,被子却只得一床,喜气洋洋的大红色,上面还有鸳鸯戏水的图案。

天花板很矮,床也很硬,荆白的目光落到地面€€€€灰土铺的,但已经被踩得很实了,看着还算干净。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说是睡觉,可是衣着很整齐,穿的也不是睡衣。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人是谁?

狭窄的空间,陌生的环境,还有语气很亲昵,却根本不记得是谁的人。

巨大的违和感让荆白心里发毛。

他在脑海里努力搜索着信息,可是什么也想不起来,除了自己的名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搜刮个遍,也找不出能应对当下环境的东西,这让他的额头开始冒汗。

但在眼前这个蒙着眼睛的青年再次撞入他视线的时候,像忽然被提醒了什么似的,荆白意识到:这个人是他的丈夫。

他结婚了。

“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呀!”他的丈夫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凳子上,他的眼睛蒙着黑布,却好像知道荆白坐在哪里,面朝着他说话,语气很轻快。

见荆白只是呆坐在床上,不回应他的话,他的丈夫语气变得纳闷起来:“我都说不回来不回来,你非拖着我回村里,说咱们结婚一周年了,是纸婚。纸婚不牢固,你要回村子里办个纸婚仪式,要一路和我过到金婚、钻石婚呢。”

他说着说着,好像真生了气,语气也变沉了,嘴角掀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不是吧,路玄,你真睡糊涂了?你把这事儿全忘了?结婚刚一年,你就对我这么不上心了!

他气哼哼地把脸转了回去:“还说和我过一辈子呢,我真是信了你的邪!”

路玄?我怎么会叫路玄?

荆白愣住了。他盯着这个男人挺拔的背影瞧,心里还在回味对方方才的表情。看着好像是在笑,但荆白辨认得出,他这是不高兴了。

也不是完全陌生,荆白觉得自己可能认识对方,但是有一点他也非常确定,那就是这个人不可能是他的丈夫。

因为他现在唯一回忆得起来的,就是自己的名字。他很确信他的真名是荆白。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他的丈夫,怎么会管他叫“路玄”?

现在的情况一定有大问题。荆白冷静地想。

但既然已经置身在这里了,他只能从眼前这个人处套取更多信息。起码目前来看,这个人只是以为他不上心,还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荆白于是下了床,穿了鞋,几步走到他“丈夫”身边,在对方平直的肩线上按了按,温和地说:“我今天有点头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别生气了。”

手下的肩膀微微一抖,蒙着眼睛的青年立刻转了过来,摸索着握住他的手。

这人好像真是瞎的。

荆白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对方握了他的手,又伸手来碰他的额头。这个动作对荆白来说很突兀,但他没有闪避。温热的手碰上额头的触感也不像想象的一样讨厌。

蒙着眼睛的青年喃喃道:“奇怪,也没发烧啊……难道是太久没回来,水土不服了吗?”

第257章 阴缘线

放在荆白额头试温度的那只手,稳定、干燥,好像是温热的,但多停留一会儿,荆白又感觉到一点凉意。

这是一般人的体温吗?

“丈夫”把手撤走的时候,荆白心中悄悄浮出了一个疑问。

这个青年即使蒙着眼睛,也能看出来长相极英俊。两人现在离得近,荆白仔细地观察着他。

他眼睛处的黑布裹得很厚,不止一层。不管他是真瞎假瞎,这样一蒙,正常情况下肯定什么也看不到了。

他对这个地方似乎也不太熟悉,摸完了体温,看荆白还是皱着眉,就摸索着起身,说要去给他倒杯热水。

他起身太急,还在桌角磕了一下。荆白连忙掀开被子,说:“不用,我现在好多了。”

他“丈夫”根本不听,冲他挥挥手,示意他躺回去,自己慢慢地走出了房间。

等他消失在门口,脚步声也走远了,荆白才下了床,试图在房间里找到一些和自己有关的信息。

这房间不大,又是个卧室,荆白翻了一会儿,发现大部分都是生活用品。而且这里有很明显的生活痕迹,起码昨晚他和这个“丈夫”睡的就是一个被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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