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对现状充满了困惑,但对方似乎真的没有说谎。
床头有个木柜,很简陋,荆白打开看了一下,发现了一个红本,上面写了三个字,结婚证。
竟然还真有本结婚证!
不知道为什么,荆白竟然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他揉了一下还有点发痛的太阳穴,不得不打起精神,将证件打开仔细查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照片大红色背景的照片。
照片上两个英俊的青年人肩并肩,端端正正地微笑着。
荆白盯着自己扬起的嘴角,只觉得奇怪。
他脸上真的出现过这么纯然的喜悦表情吗?
五官明明是他,但是表情不像,有种未经世事的单纯快乐。
旁边那个人更奇怪,能看出来,照片本身应该是没有遮挡眼睛的,但眼睛的部分直接被粗暴地涂黑了。
证件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名字,写的是路玄。
荆白现在真的有点不明白了,在他的认知里,证件应该是相对正式的东西,如果他的“丈夫”叫他路玄,他的证件上也是“路玄”这个名字,那荆白这个名字,真的是他的真名吗?
想来也是奇怪的,如果真的什么都忘了,为什么还会记得一个名字?
荆白越想越觉得头疼,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蒙着眼睛的青年端着一个瓷杯回来了。他站在门口,先叫了一声:“路玄,你起来了吗?”
荆白知道他是要判断自己的方位,忙应了一声。他将证件放到口袋里,见青年点了点头,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热乎乎的一杯水被递到荆白手中,还放了点糖,带点微微的甜味。他抿了一口,温度正好。
“好点了吗?”青年问。他看不见,说话的时候会微微向荆白的方向侧着脸,荆白能将他关切的神色一览无余。
荆白点了点头,想起他看不见,又说:“好多了。”
他有手有脚,不想让对方一个盲人照顾。方才将他支开,也是为了寻找线索。
青年这才松了口气,说:“没事就好,我还怕你今天出不了门。老太太的时间难约,过了今天,不知道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荆白不错过他的每一句话,他敏锐地察觉到,这都是他需要收集的信息。
听了他的话,荆白立马披上了放在床边的外套,道:“现在就可以出门。”
“又在急这一会儿了!”青年笑了一下,他似乎很熟悉荆白的行事风格,但语气还是带了点嗔怪的意思,随即才正色道:“早饭都做好了,吃了饭再去。”
他一个盲人,还要给自己做早饭?
荆白心里震撼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四肢完好,行动正常,他不觉得自己是一个需要盲人来照顾的人,而且……他应该也不是这种性格。
他跟在青年身后,走出房间,不经意似的道:“怎么不等我起来做?”
这句话对走在前面的青年来说或许真的有些突兀,他侧了一下脸,诧异地道:“你?你会做饭吗?”
荆白还真不知道,他在脑海里飞快联想了一下厨房相关的活儿,发现自己毫无概念,肯定是不会的。
他脸上却毫无异色,非常自然地接了一句:“我不会可以学,你毕竟不方便。”
青年摇了摇头,叹气似的说:“要这点事都做不了,我还有什么用?”
荆白之前还觉得他对这里不熟,这时跟在他后面,却发现他走路并不用盲杖,也能闪避过一些地上的家具物什€€€€当然,本来也不太多。
荆白一路跟到了厨房门口,被青年拦住,无奈地道:“你来真的啊?我都做好了,你现在要学也晚了。下次吧下次吧。”
他语气像哄小孩儿似的,一边说,一边挥手示意荆白去外面等。
荆白嘴上应了,其实只往外退了几步,看见青年掀开柴灶上那口大锅,锅里冒起一股蒸腾的白气,飘出粮食的清香。
青年直接把手伸进锅里,端出了一个陶瓷大碗。
荆白不禁睁大了眼睛。
锅里还在冒大量的白气,蒸汽很烫,碗肯定也是滚烫的,但这个盲眼的青年连张布也没垫,空手把它端出来了。
他神色非常平静,像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两只手贴在大碗上,端得四平八稳,走路也是不紧不慢。
荆白看着他把大碗放到了餐桌上,又摆好了碗筷。他没有走过去,青年抱起胳膊,转过脸,准确无误地对着自己的方向道:“怎么,还得请你啊?”
荆白眉头皱着,他的目光还凝固在青年放在桌子上的手上。那双手白皙修长,没有一丁点被烫伤的痕迹。
荆白心念一动,他快步走过去,大碗里有一碟小菜,上面还有两个蒸好的玉米面馒头。
荆白无视了旁边的碗筷,直接拿了一个馒头。伸手时,他手背状似无意地在大碗的边沿碰了一下,确定了碗是热的。
馒头更是烫的,拿在手里跟针刺一般,不过这点疼荆白还能忍受。他像个没事人一般,将馒头放进自己碗中,倒是原本坐下来的青年察觉到他的动作,腾地站了起来,说:“筷子就在眼前,怎么用手拿,你不烫啊!”
荆白莫名其妙地看着青年。他看得出来对方是真着急,脸色都变了。
他只是以为需要和对方保持一致,所以故意表现得仿佛没有对温度的感知。
但现在看来,这个青年明明知道自己和他不一样。
荆白越发觉得现在的状况他无法理解了。
青年脸色还是冷的,手却已经伸过来,很轻柔地捏着他的指尖,问:“疼不疼?烫红了吗?”
荆白说:“不疼,没红。”
仗着青年看不见,他睁着眼睛说瞎话。其实红了,但他没拿多久,不至于起泡,过一阵子就消了。
青年捏的时候当然也是疼的,但是别说发出声音让他察觉,荆白脸色都丝毫没变过。对面是一个盲人,当然什么也察觉不了。
青年见他似乎真的没事,这才放下心来。他也不吃东西了,放下碗筷,对荆白道:“路玄,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怎么一早上都神不守舍的?”
荆白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因为他现在很犹豫。
眼前这个青年给他的感觉并不像坏人,但能够空手接触这样的温度,显然也不是正常人。而且方才青年来摸他的手,他趁机观察了一下,那双手干净白皙,别说烫出来的伤口了,连个老茧都没有。
所以,他刚才去端那个碗,并不是没有正常的感知,而是知道自己根本不会受伤。
但他却知道荆白会被烫伤。
所以……对方和自己并不是一个物种。
失忆前的“他”知情,对方也知情,但现在的他却对此一无所知。
荆白凝视着对面蒙着眼睛的青年。他看不到对方的眼神,但能看见他皱着眉,嘴唇也抿了起来,看上去是很担心的。
当然,这些都是可以演,虽然荆白感觉对方的表现并不是作伪,但这并不构成荆白决断的标准。
但他没有忘记对方说的每一句话。即将进行的纸婚仪式、时间难约的老太太……
那里或许是一场硬仗,他不能这样一无所知地去。
他能看见青年脸上担忧的表情,蒙着眼的青年却看不见他的,因此时间过去越久,荆白逐渐有了决断,神色变得平静,他却越来越着急。
“你是不是后……”
“我身体€€€€”
两人的声音同时在空中响起,荆白当机立断道:“你先说。”
他的“丈夫”却着急地问:“你身体怎么了?”
他甚至又站了起来,摸索着要去抓荆白,荆白往后退了两步,没让他摸到,毫不退让地说:“你刚才想说什么?先说出来。”
青年咬了咬嘴唇,他微微侧了一下头,神色几乎是痛苦的。他停了好一会儿,荆白才听见他用很低沉的声音说:“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后悔了?”
第258章 阴缘线
看不见眼睛,也能看出他神情的悲伤,他甚至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
荆白愣了一下,他决定先记下这个消息。
对方看不见他的表情,荆白也必须跟着改变表达的习惯。点头摇头是不行的,他必须把话直接说出来,因此他首先否认道:“没这回事。”
蒙着眼睛的青年神色倏然放松下来,他不知道荆白要说什么,表情逐渐变得迷茫,荆白便接着补充:“我是想告诉你,我今天早上起来以后,突然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青年的神色迅速变了,他不敢置信地抿直了唇线,第一反应竟然是:“我们结婚的事情你都忘了?!”
他看起来震惊又悲愤,连荆白这样的人,心底都难免升起几分心虚。但他面上依然冷静,甚至补充道:“我连你是谁都忘了。”更别提那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结婚。
而且,如果他结婚登记用的都是假名……那他这婚结得到底算不算数?
这种行为算骗婚吗?
荆白很庆幸对面的青年看不见,如果此时被对方直视着,他恐怕很难像此刻表现的一样理直气壮。
但从他说出自己不记得开始,青年就不说话了,简直像是从瞎子变成了哑巴。
他低下头,长久地沉默着。
不知道为什么,当荆白发现他似乎真的很难过时,虽然不懂对方到底在悲伤什么,他却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攫住了自己的呼吸,像是一条绞索忽然勒上了脖颈。
荆白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这毛病。
他初时还能忍住,不久便不得不躬下身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盲眼的青年意识到不对,摸索着过来扶他。
在感受到对方手臂扶住自己时,像是落水的人陡然被一个肩膀承托,荆白感觉自己过度紧张的呼吸节奏平稳下来,让他调整的过程变得轻松许多。
盲眼的青年也不提吃饭的事了,给荆白找了张椅子坐下,自己坐在他旁边,抓着他的手,关切地问:“到底怎么回事?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荆白知道这是自己示弱的机会,立刻说:“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确实……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青年又沉默了良久,但他很快调整了过来,冲荆白的方向笑了笑。
荆白专注地看着他,青年的语气温柔又坚定,他说:“那我重新自我介绍吧。我叫白恒一,是你的丈夫。”
听到他说名字的时候,荆白感觉自己的心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对这个名字隐约有些印象,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可青年这张面容,对他来说又确实是陌生的。
荆白只能将疑问埋入心底,青年已经发愁起来,他侧头“看”着荆白,说:“你这失忆来得太不是时候。该交的东西都交过去了,纸婚的仪式是必得走的。可是……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仪式若是失败,我们怎么办?”
荆白松了口气,他这时终于可以顺理成章地问:“什么仪式?”
说起这事,白恒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偏在这个时候忘了。这事是你亲自去谈的,说是加固我们婚姻的红线仪式,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跟我说过,这仪式是要绑红线的,必定要两人情深义重,方得成功。”
说完最后一句,白恒一抬起头。他的眼睛虽然蒙着黑布,但荆白莫名地感觉到,如果此时能真的对视,那双眼睛里必然是个很生动的、埋怨的眼神。
荆白心生不妙,果然,片刻后,白恒一幽幽地说:“有些人当时神神秘秘的,怎么问也不肯说,还说具体要做什么,去了自然知道。这个东西虽然要求高,但是效果也好,反正我们俩是必定成功的,让我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