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塔 第234章

张思远试着从他这里打听些事情,但除了要去红线媪那里绑红线以外,他什么也没能问出来,而且贺林看起来不太正常€€€€他动不动就两眼发直,看起来好像精力不太能集中,尤其是张思远问他问题时更是如此。

张思远多问几句,他就抱着脑袋叫疼,脸憋得阵红阵白的。见他这样,张思远也不敢多问了,但他隐约感觉,贺林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

但等张思远进了院子,看到了另外十几个人的境况,才发现贺林的情况都算好的了€€€€起码他四肢健全,五感齐备,能正常说话。院子里坐着的人,有哑巴,有没手的,有没脚的,甚至有聋子……

看着其他人,他内心还有点窃喜,感觉自己起码不是最倒霉的那个。

他带着贺林,最终选择了和一个女孩子坐在一起。第一是因为这个女孩子的“配偶”看上去也是健全的,第二就是她们也是一对同性,这会让张思远感觉自己在这群人中没有那么突兀。

但张思远也注意到,她的“配偶”也和贺林一样,看上去不太正常。

张思远和这个叫黎梦的女孩说话的时候,贺林就在旁边歪着头看黎梦的“配偶”冉小月。冉小月坐在那儿,木呆呆的,也不接贺林的话。

张思远一边和黎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边悄悄观察她。他发现黎梦偶尔停留在冉小月脸上目光充满了忧虑之色,那绝不是看爱人的眼神。

张思远看冉小月,黎梦也在悄悄观察贺林。冉小月不接贺林的话,他无聊得转头看张思远,可张思远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他又失落地低下头,歪着脑袋抠自己的手指。

动作其实都是正常人的动作,只是他全程的表情和神态,那种空洞的、僵硬的、两眼发直的状态,和一般人就有很大的区别。

张思远比黎梦沉得住气,黎梦最后忍不住先问出来:“你家€€€€你家这个,是不是也……”

她没说出口,只是手指在太阳穴处委婉地打了个圈儿。

她问出来倒让张思远松了口气,他早就想问了,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瞥了贺林一眼,身材高大的男人似乎已经对他和黎梦的对话失去兴趣,只管歪着脑袋看院子里的花草。

张思远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是。”

黎梦也看了一眼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冉小月,她说:“我和你的情况不太一样。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小月还是正常的,还跟我说了要来老太太这儿的事情。但过了没多久,就是现在这样了。不动,也不说话。”

张思远能听出来黎梦有所保留,但交换信息已经够用了。

黎梦透露的信息让张思远陷入沉思,就在这时,小院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两个极为扎眼的男人携手走了进来。

这两人容貌绝俗,气质虽有差异,但站在哪里都很难不吸睛。黎梦多看了两眼,见靠后的那个男人眼睛上蒙着一层黑布,就不禁多想了几分。

可惜她没来得及想多久,红线媪一直紧闭着的大门就打开了。

张思远从进了这黑漆漆的屋子以后,心中就十分不安,总觉得这黑暗中好像潜伏着什么巨大的危险。哪怕他认识的熟人黎梦就站在他身后,他也总觉得心里没着没落的。

这反应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张思远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不怕黑的。

虽然其他人,包括看上去柔弱的黎梦的表现都很平静,但没来由地,张思远就是觉得这里不安全。

这份不安在红线媪叫到他的号码时达到了顶峰。

张思远惴惴地走进了黑暗的深处。他一直在强作镇定,但即便如此,穿过那层膜一样的东西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深深抽了口气€€€€他早就注意到所有人走几步之后就没声了,但这层膜一样的东西还是挑战了他的三观。

红线媪的表现听上去就是个拿钱办事的神婆,但这种态度并没有让张思远神经放松。红线媪和他确认他要绑红线的对象是贺林时,张思远胸口一阵狂跳,忽然道:“这个€€€€这个是只能和自己的对象绑吗?”

红线媪静了片刻,问:“ 你这话,是后悔了,不想和贺林绑红线?”

张思远咬住舌尖,大脑飞速运转。他倒也不是对贺林有什么意见,只是……

既然知道黎梦排在他后面,他就有些动了心思:可以的话,能把绑定对象从贺林换成冉小月就好了。

他是六号,前面的人都绑完了,只有黎梦在他后面。而且她的“对象”冉小月和贺林一样五感齐备四肢健全,又比贺林安静。

张思远对冉小月倒是没有什么歪心思,他主要是觉得贺林人高马大的,不知道是脑子有问题,还是精神有问题。虽然目前为止没发过疯,但是张思远担心他发起疯来,自己制不住他。

至于黎梦制不制得住贺林……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但是红线媪这种问话的方式让他觉得有点危险。

想到这个女人怪力乱神的手段,他担心自己说出了“后悔”二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即便真是此心,也决计不肯承认,便回答说:“没后悔!我的意思是,要是能换,我就换一换;要是不能换,就绑定贺林就行。”

视线中的漆黑,像一口看不见底的深井,等待着回复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叫张思远手心冒汗,脚下发凉。

红线媪说:“定金已经付了,此时要换,是不能了。我当时倒没看出来你是这样想的。”

老人嘶哑的、阴恻恻的声音加重了他的惶恐。

他在大脑中努力回想,付定金是什么时候?为什么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最关键的是,他就算找对象,也不至于找个脑子有问题的吧?

他思绪一团乱麻,还没找到那根解开谜题的引线,腿上一条真正的线已经在往上爬。

张思远猛地战栗起来,那根线却不管不顾,径直往上游走,张思远想捉住它时,红线已经系在了他的手指上。别说解开了,他的手指都绷直了,试图拽一下,发现那头不知系了什么,紧紧的,根本无法挣脱。

等红线系好,红线媪才慢条斯理地说:“你要是对贺林不满意,我可以替你修补一下。”

张思远头皮发麻,他本能地问:“这……加钱吗?”

红线媪笑了一下,说:“免费。”

虽然张思远一贯认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但他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心中犹在天人交战,红线媪不耐烦地补充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有方才的心思,红线很可能绑不成,到时候除了定金不退,我还要多收你的罚金。”

“虽说收罚金我也不吃亏,但既然做了这门生意,我总是希望红线能捆上,你们永结为好,恩爱长久。”

张思远先前还觉得这合约简直是霸王条款,等红线媪说到后面,他背后一阵恶寒。想起贺林那张浓眉大眼的脸,直愣愣盯着人的神情,还和他恩爱长久……

他很想说这红线我不捆了,但想想定金不退,还有罚金!一个定金就让他失忆了,罚金还未必如何……

再是霸王条款,也已经签了,对面这神鬼莫测的架势,怨也只能怨当时签合同的自己糊涂。

现在已经箭在弦上,红线是非绑成不可,被收罚金是万万不能的。

张思远很快有了决断,这对他来说甚至都不能叫个决断€€€€修复起码是个好词儿,就算不是,听红线媪那意思,能不能成功,有没有代价,那都是贺林要承担的。

但是红线要是捆失败了,要付罚金的可是他自己!

张思远可不做亏本买卖,红线媪既然这么说了,他毫不犹豫地说:“那你替我修复贺林吧!”

红线媪哼了一声,也可能是笑了一下,说:“一言为定。”

张思远很快失去了意识。等他醒来时,首先察觉的是指尖的疼痛,紧接着,他感觉手指上那活物一样的线飞快地脱落下去。他坐在椅子上,听完红线媪的嘱咐,满脑门子问号地走出了这层隔膜。

他出来得晚,等站到帘子旁边时,前面的人已经不怎么聊天了,等黎梦这个七号从帘子里出来,他又不禁一阵心虚。好在红线媪应该没有透露他打了换“对象”的事情,黎梦对此似乎一无所知,众人交流一通,发现竟然所有人都成功了。

张思远心里七上八下的,他想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是“修复”了对象以后才成功的。按他的想法,应该大多数人都会选“修复”才对,可压根没人提这事,倒让他心里没底起来。

难不成他才是这群人中的异类?

没来得及等多久,门就打开了,刺眼的光线让他眼睛刺痛,更顾不上去找贺林。但很快,他听见有人失声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张思远心里咯噔一声。他眨了眨眼,感觉好得差不多了,才转头去找贺林的身影。

那个发出声音的方脸大汉已经被闻声过来的人群围住了,这让张思远很容易地找到了贺林。

他没去凑热闹,就站在离张思远几步之外的位置,这时候正一脸迷惑地捂着自己的耳朵。

他直勾勾的眼神看得张思远背后发毛,他勉强笑了一下,试着走近贺林,说:“贺林,你……”

贺林忽然往后退了几步,大声说:“就是你,就是你!”

方脸男人已经带着他的“对象”走了,众人的目光顿时都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张思远皱着眉,想把贺林先带回去,但是贺林仿佛已经失去了对他的信任,用充满控诉的目光看着他:“我耳朵、不好使了!就是你€€€€就怪你!”

张思远怒从心头起,呵斥道:“你耳朵不好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去找她啊!”

他愤怒地回头,指向红线媪的房门,却发现那扇木门不知何时又关上了。那一口气堵在他的胸口中,上不去下不来,噎得他嗓子发干。

日头太大了,明晃晃地晒得人心烦;贺林那副脑子不好使还偏要指责他的样子看得他心生厌恶;周围的人虽然没有议论,但是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更是让他烦躁不堪,他感觉自己的喉咙、连带着鼻腔都好像要窜出火来。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不是错觉。

张思远看见贺林的表情忽然变得惊慌起来。他放下捂着耳朵的手,嘴巴也张开了,好像想说什么,但是张思远没来得及听清楚。

他发现自己嘴唇上凉凉的,拿手摸了一下,触感很滑腻。到这时他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等放下来才看到满手都是红的,是血。

这让他彻底陷入了茫然。已经有人向他围了过来,贺林跑得最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鼻子在流血,张思远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阻塞,嗓子又疼,他张开嘴想喘气,想叫贺林走开,但下一刻,在众人的惊叫中,他弯下身去,有什么东西从他嘴里以无可挽回的趋势喷溅出来!

张思远膝盖一软,一头往地上栽了下去。

第266章 阴缘线

张思远的动静,荆白和白恒一当然注意到了。从二号那一对出去之后,这对“夫夫”就是整个院子最引人注目的人。

荆白不动声色地观察贺林和张思远的互动,眼见着张思远被贺林气得面色涨红,愤怒地转头指向红线媪的房门。

房门果然已经关上了。

荆白在门里的时候就知道,这门和帘子的开关都很蹊跷,不像是人力施为,多半是红线媪干的。以她进行仪式时荆白见识到的手段,无声无息地开关门对她而言小菜一碟。

她在进行仪式时也一直在塑造自己的神秘感,现在就是明摆着,仪式做完了就闭门谢客的意思。

紧闭的门扇在张思远看来或许更像嘲笑,在众人无声的注视中,在贺林控诉的目光中,他像头牛一样,粗重地喘着气,将那只用来推卸责任的手臂悻悻地放了下来。

事已至此,六号显然就是和二号做了一样的决定,红线媪所谓的“修复”,并不是真正的修复,而是再次收走他们原本已经有失能情况的“伴侣”的部分功能。

既然如此,就应该叫“惩罚”才对,怎么会是修复呢?

白恒一从贺林喊他耳朵不好使之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起初形势紧张,荆白握着他的手还不觉得什么,这时才察觉他静得过分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青年的嘴唇抿得紧紧的,脸色苍白,是个非常紧张的表情。

他好像有什么忧虑的事。

荆白眉头皱了起来,他握着白恒一的手紧了紧,正要开口问,人群中忽然响起惊呼,长相憨直的大汉也惊叫起来。

“张宣,你、你流、流鼻血了!”

荆白心头一跳,立即看向几米之外的六号,发现他一脸茫然,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两个鼻孔都在血流不止。

暗红色的液体滴滴落下,他还伸手去摸,擦得整个下庭血红一片,跟刚吃了个人似的,看上去无比诡异。

浓眉大眼的高个子男人虽然之前在同他生气,但显然还是关心他的,第一时间冲了过去,不知是想去扶他,还是想替他止血。

其他人也跟着围了过去,荆白没去凑这个热闹,但没等其他人把张宣围起来,荆白已经看见张宣张了张嘴。

他好像想说什么,但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猛地弯腰,喷出了一堆黑红相间的东西!

除了那个大汉以外的人骤然向外退去,张宣喷出那堆东西之后就一头栽倒,看上去像是晕了。

院子里其他人开始面面相觑。

大汉站得最近,木呆呆地看着他。现在院子里所有人都能看得出他似乎精神不太正常,又人高马大的,一时竟然不敢靠近。

白恒一微微侧着头,他虽然看不见,但院内静得出奇,只有张宣和那个大汉的动静最大。他低声对荆白道:“那个流鼻血的,是不是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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