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白隐约猜到了什么,他没急着回答,问:“你们俩难道有人仪式失败了?”
一号顿了顿,说:“不,我们都成功了。”
这不出荆白意料,红线媪虽然没透露别人的信息,但从她的态度来看,她应该是希望红线能绑成的。
荆白听到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是谁在烦躁地摩擦自己的衣角€€€€哪怕什么也看不见,荆白也知道是谁。
果然片刻后,男人艰难地问:“她€€€€她是不是也问你,满不满意,需不需要修补了?”
荆白神情微动,之前见方脸男人的反应,他已有猜测,现在看来,对方恐怕是选择了进行“修补”。
一号知道荆白不会率先交底,便说:“她也问了我的。我说不用。”
荆白随即接道:“问了,我也说的不用。”
方脸男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虽然看不见他的脸,荆白也能感知到他的焦虑。他喃喃地说:“完了……完了。”
一片漆黑中,红线媪嘶哑的声音这时又响了起来。叫人分不清方位的声音无波无澜地说:“五号。”
与此同时,一个很轻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
这应该就是那个步幅很小的四号,她也捆完了红线,正向着这里走过来。
第264章 阴缘线
她的脚步太轻了,方脸男人又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虽然没人能看见他的脸,但是他的语气中已经透出了明显的颓丧:“我不该那么说的……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办?”
荆白这时当然是不会说话的,沉默中,一号的女孩开口安慰他:“也未必,她都说了,是‘修补’,说不定是往好的方向改呢?”
她说这话似乎刺激到了方脸男人,他哼了一声,道:“你如果真是这么想,怎么她问的时候,你没有答应她‘修补’你那个聋子老公?”
他虽然生气,但还记得压低嗓音,只是这话说得极为诛心,一号又急又气,说了声:“你这人€€€€”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对话自然就进行不下去了。
荆白听见四号来了,甚至能感觉到她走到了自己身边。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她一来就听见一号和二号的争执,她人虽来了,却丝毫没有加入对话的意思。
以荆白的脾气,是不会主动去和人搭话的,他没有那个兴趣。事实上,从方才红线媪叫五号进去开始,他已经在默默数着自己的心跳计算其他人进去花的时间了。
更何况,一号和二号方才争吵时,也把他想知道的信息都透露得差不多了。
“修补”不是红线媪单独向他一个人提的,至少前三个人都听到了,侧面印证了他们进行的的确是同一个仪式,走的也是同一套流程。但他们的选择不一样。
他和一号选择了不“修补”,维持原状,方脸男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则选择了“修补”。但他或许自己心里也在质疑自己的决定,所以出来之后就急着问其他人是不是选了一样的。
得知荆白和一号和他选的都不一样,他心态就不对了。或许是因为红线媪从头到尾的操作都背离了他的认知,他担心出现什么不可预计、或者无法承受的后果。
一号沉默,二号焦躁,三号不说话,四号这时却开口了。
这是个轻柔飘忽的女声,她轻轻地道:“你们不觉得这儿特别黑吗?”
一号心里正是不爽,闻言没好气地道:“这还用觉得?”
四号没有计较她带着火气的口气,而是继续用她飘忽的语气说:“不……不一样。”
她之前的问题实在是太废话了,以至于荆白倒有些好奇,她到底能说出什么不一样来。
果然,她停了停,说:“这里的‘气’是黑的。但又不是一种黑,像是很多颜色混杂过的那种……很浑浊的黑。”
她这个形容听上去更模糊了,二号“嘶”了一声,烦躁地说:“你这小姑娘,能不能别胡说八道了?还浑浊的黑,我还五彩斑斓的黑呢€€€€不是,你是不是做设计的啊,我咋听着像职业病犯了呢?”
四号不说话了,忽然有人说:“啥?什么职业病?你们聊啥呢?”
荆白听出了他的声音,是周杰森出来了。
前面的人聊得差不多了,后来的人就自然激不起什么谈兴。后来的周杰森倒是有心想聊,但一号和二号没什么谈兴,他又没傻到当众暴露自己和荆白结盟的事情,最后等到六号七号都出来了,也没聊到多深,就挨个互相问了问仪式有没有成功。
但目前来看,这仪式的成功率还挺高的,七个人出来都说自己捆成功了,并没有听说谁失败。
等七号也说自己仪式成功时,虽然互相看不见表情,但所有人的语气都不由得变得犹疑起来。
“这仪式成功率这么高的吗?”周杰森率先发出灵魂质问。
七号听他这么说就不乐意了:“怎么,你们都成功了,我不能成功?”
周杰森忙要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话音未落,只听“唰”地一声,好像是帘子拉开的声音。
荆白站得离帘子很近,只感觉一阵风掠过脸庞,才知道帘子已经拉开了,但他们眼前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
“怎么回事?”
“是能走了的意思吗?”
“帘子拉开了吧?怎么还是这么黑?”
荆白意识到了什么,他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摸到了硬质的冰凉的木板的触感。
这是他们进来的那扇门。
这门是什么时候关上的?
“谁是最后一个进帘子的?”荆白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问。
六号摸黑往这边走了几步,他听起来有些害怕,嗓音还在微微发抖:“是、是我。可我是掀了帘子就进来的,我没有特地关门哪!”
他辩解的声音高了些,但黑暗中再也没有声音传出,原本在说话的其他人在他说完之后也沉默下来。
荆白想了想,连隔绝声响的“结界”都能做出来,悄无声息地关个门还不容易。
既然已经当了这个打头的,荆白也无所谓了,他开始在大门的边缘摸索,试图找到这扇门的门闩或者门锁。红线媪让他们明天还得带着配偶再来,总不会把他们困死在这里。
他感觉到背后有人走了过来,应该也是想来推门,但还没等他摸到门闩,忽然听见嘎吱一声€€€€
是门动的声音!
外面正值晌午时分,太阳明晃晃的,门骤然被推开,早已适应了黑暗环境的几人立时被刺得眼睛发痛,惊呼一片。
外间等着的另外几人见门开了,纷纷围上来嘘寒问暖。唯独白恒一看不见,听见脚步声纷乱一片,却没人过来找他,只能提高声音问:“路玄?你出来了吗?”
荆白捂着眼睛,开门时他正好站在门口,被突如其来的光线灼得眼前发黑,闭着眼睛也感觉眼前出现大片的色块。但听见白恒一叫他,还是应了一声,道:“在这儿。”
白恒一听见他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循着声音的来源慢慢摸过去。周遭的人见他看不见,都纷纷避开,让他得以顺利地走到荆白身边。
“不舒服吗?”他担心地问:“是不是绑红线的时候伤着了?”
荆白感觉自己逐渐适应了光线,一边试着慢慢睁开眼睛,一边说:“没有,就是里面太黑了,一下子见光,不习惯……”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听见二号说:“你的眼睛怎么了?!”
他的语气又惊又怒,不似作伪。荆白循声看去,见身形高大的方脸男人站在短发的女人身边,捧着她的脸仔细地看着,但看他的神色,不见丝毫暧昧,反倒充满惊疑。
他这一嗓子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所有人都朝他的方向看去,荆白则第一时间抓住了白恒一的手,问:“你们刚才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恒一想了想,诧异地说:“没有啊!我们一直在等你们出来。”
其他人偶有闲聊,他因为看不见,连是谁在说话都分不清,根本没有加入的意思,就在一旁默默听着。
荆白拉了一下白恒一,示意他跟着自己走。白恒一会意地跟上,追着他的脚步,走到了方脸男人身边。
周杰森早推着方菲过去了,见荆白也走过来,他没有出声,只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左眼。
荆白就明白了,看二号捧着短发女人的脸,见她清秀的脸上,左眼果然黯淡无光,毫无焦距,心里吃了一惊。
他进门之前就站在二号身后,近距离看着这个女人掀帘子进去又出来和二号打手语的整个过程。
当时她行动利索,双目炯炯有神,如果不是一直在和二号打手语,荆白会以为她是健全人。
为什么红线媪答应“修补”,二号的配偶反而瞎了一只眼睛?
短发的女人反而比二号平静许多,她打手语告诉二号:和其他人无关,门打开以后,这只眼睛突然就看不到了。
白恒一看不见她的手语,被荆白拉过来,也是满脸茫然。荆白见二号的嘴张张合合,愧疚和愤怒纠结在那张脸上来回闪动,最后脸都憋得通红。
以他之前在帘子里的作风,荆白几乎以为他要大吵大闹起来。不料方脸男人长长吐了口气,神色竟然平静了许多。
短发女人神色竟然还很镇定,仿佛瞎了一只眼睛的不是她自己一般,右眼的目光依然追着二号。其他人还在七嘴八舌地试图追问线索,二号却谁也没搭理。
他拍了拍她的背,说了句“走吧”,两人也不理会其他人,竟然就这么往门外走去。
有人往前追了几步,但二号显然不准备再回答任何问题。院子里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站着,无形间好像分了几个阵营。
荆白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男人原本挺直的脊背像是被什么压弯了一般,看上去颓废了许多。
周杰森凑上来,撞了一下他的肩膀,悄声道:“喂,老路,你是不是知道点啥?”
“老路”对他侧目而视,神经粗壮的周杰森根本不惧他冷冰冰的眼神,挺起胸膛道:“我们都结盟了,昵称有助于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不是知道内情?”
荆白道:“知道一点,不一定是全部。”
他对白恒一道:“你身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白恒一脸上露出几分诧异,他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了,但又碍于目盲,不知道原委,只能先回答荆白的问题:“没有,一切正常。”
荆白瞥了周杰森一眼,现在只有他们三个人,方菲的轮椅还在几步之外,周杰森急着来问他,没推她过来。
荆白见他还没回过味来,问:“方菲呢,你问她了吗?”
周杰森说:“我又不是真的渣男,当然问了!她没事!”他说到这里才想起自己忘记推方菲的轮椅了,又掉头去找。
“就是你,就是你!”周杰森还没回来,院子里忽然响起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叫。
荆白循声看去,认出那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正死死地盯着另一个男人,好像很不高兴似的,但因为他目光直愣愣的,又显得有些怪异。
他长得浓眉大眼的,根本瞧不出哪里残疾,之前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里。在进红线媪的房门之前,荆白甚至没认出他和身旁的人到底谁是残疾的那一方,后来听分配顺序,才知道除了五感缺失的,还有痴呆和疯癫的。
看他现在的模样,应该是疯癫的,也就是……六号的配偶。
六号也是个男人,他眉头紧锁,平凡的面孔上显出几分郁结和烦躁。他往前走了几步,想去拉他:“你冷静一点,我们回去再说……”
“我耳朵、不好使了!”浓眉大眼的男人压根不听他的,歪着头,指了一下自己的右耳,不依不饶地说:“就是你€€€€就怪你!”
第265章 阴缘线
六号脸色惨白。他身材瘦削,个头也不高,比自己高大的“配偶”还要矮一截。
早上起来的时候,这个大汉叫他张宣,但他自己记得自己叫张思远。大汉又说自己叫贺林,是他的“丈夫”,但是张思远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不止如此,他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张思远什么都想不起来,人是懵的。一早上他看着这个男人很勤快地忙里忙外,但是动作又有点笨手笨脚的,不太像会照顾人的样子。